一、保姆僵臥床下
1998年12月19日，泉州。年底公司事忙，林老板夫婦晚上8時左右才到家的。林老板在女婿開的石材工貿(mào)公司任經(jīng)理兼工程師,林太太理公司財務(wù)。公司在泉州市豐澤區(qū),家住鯉城區(qū)浮橋鎮(zhèn),跨筍江過大橋好幾公里路,老夫婦早出晚歸。好在雇了一名保姆,晚間燈火通明迎接歸家的主人。
這晚怪了,黑燈瞎火的,保姆跑到哪兒去了呢?冷風(fēng)陣陣夜雨敲窗；鄰家的狗也吠得有些異樣。林老板夫婦頗為納悶，掏出鑰匙自己開門。
“啪啪”開電燈的同時,房間響起空蕩蕩的回聲:“老張!老張!”林老板又喊兩聲,就和太太走到自己臥室外,待要開鎖,卻見黃銅掛鎖毀壞扔在一邊,急推虛掩的房門。進(jìn)到房內(nèi),櫥柜衣物狼藉一片。“遭劫了!”老夫婦心頭撲撲跳,趕緊奔保姆臥室,一樣光景!老夫婦心驚肉跳,移步走到健身房內(nèi),冷不丁倒抽一口冷氣：保姆臉蓋毛巾直挺挺臥于簡易床下!
林老板急撥“110”報警。隨后市、區(qū)兩級偵技人員迅速趕來。
法醫(yī)鑒定,保姆死亡時間近9小時,即當(dāng)天中午約1時被害,一條熱水器電源線打死結(jié)勒在脖子上，熱水器內(nèi)水尚有微溫，尸體卻已僵硬。失竊財物金銀戒指、手鏈、項鏈、計算器各一個，人民幣1000元。留下的僅是印在衣柜上毫無用處的半只布手套印痕。宅外門窗完好如初。大白天入室殺人搶劫,叫門?騙門?溜門?
林老板目前只能做的,就是說她活著的事。張?zhí)m,54歲,永春縣五里街人。剛來時說沒有丈夫,后來說有一個,但跟沒有也差不多，是個癡呆丈夫。保姆做著做著,就跟主人的堂兄、一個退休“老稅務(wù)"好上了。保姆回永春老家打離婚,癡呆丈夫家的人礙于面子拼命反對,官司正打著。
現(xiàn)場顯示的是熟人侵財為目的,既然兇手會戴手套作案,未必不會造假相。與“離婚官司”相關(guān)的雙方就成為警方最重視的線索了。
二、癡呆丈夫和黃昏戀人
死者張?zhí)m在浮橋鎮(zhèn)有一小姑子,也是由張?zhí)m介紹來浮橋鎮(zhèn)替人當(dāng)保姆的。小姑子面對警方的提問,仍對大嫂張?zhí)m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張?zhí)m29歲那年,丈夫一場大病之后變成混沌癡呆。正當(dāng)年華的張?zhí)m守了活寡，含辛茹苦23年,養(yǎng)大了3個子女,還為他們成家立業(yè)。張?zhí)m自以為熬出頭了,于是走出家門為人當(dāng)了保姆。癡呆丈夫家的人想不到張?zhí)m忽然要離婚還要嫁人!雙方發(fā)生激烈的爭執(zhí)！
警方走訪調(diào)查癡呆夫家相關(guān)人員10余人,眾親友陳述和小姑子大同小異。這些人經(jīng)查都沒有作案時間。
保姆的黃昏戀人是個退休“老稅務(wù)”。那次堂弟林老板家來貴客,“老稅務(wù)”會烹飪,給請去炒幾碟,保姆張?zhí)m幫下手。一個烹出佳肴,一個陪襯干凈爽利。貴客夸獎出戲言:“真是天生一對!”
“老稅務(wù)”快奔七旬,鰥居多年,身板朗健;保姆50出頭也說沒丈夫,臉盤白白胖胖好笑容;兩人當(dāng)下聞言竟都臉孔潮紅。后來當(dāng)真有了來往,漸漸人港,保姆始有癡呆夫一說。
保姆提出“先離婚后結(jié)婚”,讓“老稅務(wù)”拿出5萬元儲蓄存她的名字,作為老稅務(wù)”身后她的“倚靠”。“老稅務(wù)"是欲罷不能欲棄不忍,說他只有2萬元。
“老稅務(wù)”請人寫狀子,和保姆聯(lián)手與癡呆夫家展開“離婚大戰(zhàn)”。堂弟林老板大搖其頭:“嘖嘖!5萬元?!黃花閨女也沒這么值錢呀!”
“老稅務(wù)"依舊我行我素,苦的是保姆離婚之事遲遲判不下來,成了“騎虎難下”之勢。保姆被害當(dāng)天中午,“老稅務(wù)”買了雙份燉牛肉湯和油炸菜,打電話欲請保姆共進(jìn)午餐,電話沒人接,自己先吃一份后迷糊睡去，直到被公安叫醒。有街上賣牛肉湯油炸菜的小販作證,“老稅務(wù)”也沒有作案時間。
三、德國是一個人,德國不是人
兇殺現(xiàn)場客廳茶幾有3只杯子,杯底尚有殘余茶汁。這意味兇案前曾有客來訪。警方動問:“來者最可能是誰?”
“德國,姓黃。他和另外一男一女曾同來。”主人林老板對黃德國挺反感，說：“德國不是人!”
黃德國1.65米的個頭,鷹鉤鼻子凹眼睛,毛發(fā)不燙自然鬈。他是本省南平市人,在石材廠干過活。此人干活不勤也不懶,專愛和本廠外廠打工仔打工妹勾勾搭搭講什么哥姐義氣。
他在成洲工業(yè)區(qū)與人合租房,常常夜不歸宿,鬼也不曉得和哪個哥兒姐兒過夜或熬什么夜去!有一次德國和哥兒姐兒打賭:“我有本事打開‘二老板’的門(他背后稱林老板‘二老板’)，廠里所有鎖我都有本事開!你們不信?賭!”
黃德國摸出自制萬能鑰匙,七搞八搞居然把廠里所有的門鎖搞開了。就此，黃德國贏了好幾箱啤酒。
這事傳到老板的耳朵。1998年9月28日，廠里一批價值萬余元的鋸石機(jī)刀頭放在上鎖的倉庫里不翼而飛。因為黃德國有開鎖的本事,因此林老板將失竊案連德國一起舉報給豐澤分局。豐澤警方將黃德國收審，黃德國面對警方發(fā)揮了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的功能，賭咒發(fā)誓廠里失竊案與他無關(guān)絕對無關(guān)!
豐澤警方派人到成洲德國租房搜查,倒是沒搜到廠里失物,但意外搜出一大堆來歷不明的電子元件。黃德國稱此物是一個老鄉(xiāng)寄存在這里?？删綁焊鶅壕驼也怀鲇羞@么個老鄉(xiāng)!這樣看來確實是贓物無疑，但又弄不清何來之贓,德國因“窩贓”被處以治安拘留15天。
黃德國認(rèn)為是“二老板”有意往他臉上抹黑,老板無奈將他“炒”了。黃德國12月18日晚上來訪就為這事要求老板“平反昭雪,恢復(fù)原職”。林老板很反感他，卻還得給他茶喝，還得跟他費口舌:“你的事是公安定性的,廠里無權(quán)‘平反’;你要‘復(fù)職’,我一人說了不算,要集體研究。”和德國一道來的男子李濱、女子趙麗芳使林老板稍感意外:此男女認(rèn)為德國被“炒”物傷其類,向廠方交辭呈,一同離廠“以示抗議”。他們聲稱和黃德國“同病相憐”，言行舉止卻非?？梢桑毫掷习逡娳w麗芳對兩名男子暗中用眼神頻頻示意，他只是佯裝不知彼三角關(guān)系，只當(dāng)是秋波暗送。
林老板的話題到此打住。警方預(yù)感德國一伙“醉翁之意不在‘茶’”。專案組長、鯉城分局刑警大隊教導(dǎo)員蔡小明布置以石材廠為基點,切入黃德國的社會關(guān)系。
四、老情人蔡長姐
圈內(nèi)人士透露,德國可能的第一任女友蔡長姐流動于多家KTV坐臺。警方逡巡于娛樂場所未遇,轉(zhuǎn)尋她租住點?？汕?，租住點豐澤區(qū)水蔡村xx號李房東和公安是“老交道”。李房東系前年將房屋租給曾轟動泉州城的白日撬門入室盜竊的“白日鼠”而連帶“沾光”,今番接到公安傳話心有余悸腿打哆嗦。李房東眼盯德國照片說:“是他!這男的常常到蔡長姐房中過夜!”蔡長姐被“請”到了公安局。
蔡長姐和黃德國同鄉(xiāng)同齡同在石材廠打過工,還似乎差一點成為德國老婆。似乎由此有“德"字緣,她嫁了個德化人,又和德化人過不到一塊,離婚后重新投入黃德國懷抱。
黃德國是個不靠譜的男子。因此蔡長姐為了生計不得不包裝一新，離開石材廠游弋于舞廳KTV“吃青春飯”。黃德國得知后不但不生氣反而戲謔地說:“包裝精致，內(nèi)容一般。”隔三岔五有錢來過夜無錢也來過夜。她曉得他另有“小妖精”，但自己也無法約束他。
蔡長姐怯生生地接受盤問。
12月19日下午4時,德國傳呼她“出來一下”。她有些不悅,以前黃德國找她,都是直入房中“直奔主題”,從沒約到外面，但她還是如約到東湖公園門口見面。德國說要和趙麗芳回南平玩玩,見她陰陰的,趕緊伸手來捏:“李濱也去?！彼κ值?“你還知道告辭呀!”
林老板家的兇案發(fā)生在19日中午,黃德國下午4點向蔡長姐告辭。黃德國辭行前的行蹤由一姓張的工友提供。張工友說當(dāng)天下午2點多,德國打了兩次傳呼叫我到廠外,說他要外出沒說要去哪里,向我借100元,我借他了。
照蔡長姐說的,黃德國及趙麗芳、李濱3人是去南平?？墒牵w麗芳的另一男友安徽人何毛子出示黃德國留下的電話,長途區(qū)號卻非南平而是三明市的,何毛子說德國勾他的女友去瀟灑,給這個號碼像示威！蔡長姐出于對趙麗芳的妒意，不可能說假話；何毛子作假可能性也不大。
五、壞女孩說:“要學(xué)壞你就跟我在一起!"
何毛子真感到女友有點令人費解。你和黃德國好你就好，可黃德國那小子被開除,你干嘛非“姐兒義氣"瞎摻和跟著辭職?何毛子的情緒于案情無補(bǔ),警方又開辟新天地?！皦呐ⅰ币牲c飆升趕超黃德國。
自稱壞女孩的趙麗芳,1.52米的身材,青春20齡,有3個知名男友,儼然“奇貨可居”。壞女孩實際沒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租住東霞村,男友誰來過夜她都來者不拒。12月9日以后,德國對人吹噓,壞女孩的租房,可望成為他獨往獨來“專賣店”。
那天趙麗芳約他在刺桐公園幽會。黃德國說他回了趟南平，趙也說她回了趟河南淅川。從10月份起,他們離開石材廠,除此以外,一直在泉州找工作,不是不中意,就是嫌工資太低,高不成低不就?！帮埻?終不是肌膚之親安慰得了的。對活得灑脫的人們的恨意，牽出趙麗芳的口頭禪:“世態(tài)炎涼,好人難做……"
她突然神秘又嫵媚地貼靠過來:“你要學(xué)壞你就跟我在一起!”趙麗芳話鋒一轉(zhuǎn)情緒亢奮:我們落到這種地步都是老板害的,我們得報復(fù)一下搞他的錢,萬一不行就把他們“做”(殺)了!黃德國囁嚅道:“我,我下不了手?！壁w麗芳滿臉不屑猶如面對陽痿者。
黃德國是不是真的跟著壞女孩真動手了呢?警方找到他的一個姓胡的老鄉(xiāng)。胡老鄉(xiāng)回憶,12月18日晚上9時多,德國帶著一股邪門的興奮來“搭鋪”。德國咬耳根透露一個“爆炸性消息”:當(dāng)晚他和趙麗芳、李濱帶2把水果刀和3截電線,到林老板家要把老板夫婦干掉搶錢?？吹竭€有一保姆在場,怕3個對付不了3個就回來了。準(zhǔn)備明天(19日)白天趁老板夫婦上班保姆1人在家再下手,約好明天上午9時在趙麗芳房中碰頭。
胡老鄉(xiāng)聽后大驚失聲:“德國你吃錯藥!殺人要償命,你別為一個女人把小命玩完了!”胡老鄉(xiāng)當(dāng)頭一記警鐘,德國沉默了許久。德國有沒有去殺,胡老鄉(xiāng)他一點也不知道。
黃德國逃回老家這點得到證實,何毛子12月20日夜10時多曾打德國留的電話,接話人說:“德國在睡!明天打來吧!”在警方求證下,德國家長途區(qū)號之謎終于“牛頭”對到“馬嘴”上:黃德國家雖地屬南平,但距三明市沙縣更近,就近裝了沙縣電話。一天一夜通宵偵查,時間已至12月21日天亮?xí)r分,專案組長蔡小明即派3人小組速赴南平。
六、尸旁大快朵頤嚼月餅灌可樂赴深淵
冷雨催征程。蘇群達(dá)副中隊長和偵察員蘇智生、陳明泉先頭到達(dá)南平。南平警方馬上派4人配合行動。這邊蔡小明又帶3人趕去增援。
干警從南平驅(qū)車40多公里,到達(dá)延平區(qū)西芹鎮(zhèn)坑底水汾頭10號黃德國家,已是12月21日深夜。得知黃德國在家,趙、李是否也在沒把握。正好黃德國家門口有家雜貨店，當(dāng)?shù)嘏沙鏊L把店主叫來吩咐“如此這般”,店主應(yīng)諾而去。須臾,黃德國低首縮頸跟店主至小店,立馬被按住招供:一男一女在他家睡大覺。轉(zhuǎn)眼，趙麗芳、李濱從被窩中給揪出。床席下搜獲金銀錢財贓物如數(shù)。3名嫌疑人口供使本案徹底告破。
12月18日晚,趙、李、黃3人到老板家“要求平反”其實僅是一個借口。此前17日上午,3人騎自行車到林宅旁邊“踩點”。18日晚3人暗藏兇器入室前,也已議定“3個對3個”(指對付老板夫婦及保姆)全部“做掉”(干掉)。入室后,趙對2名同伙頻頻暗示,沒想到2名同伙因害怕遲遲未敢下手。其間林老板瞥見趙暗使眼色當(dāng)作暗送秋波裝作沒看見,使3男女不露痕跡撤出。路上,趙麗芳大發(fā)雌威,罵李、黃“銀樣蠟槍頭”，打氣鼓勁約定“明天再干”。
19日上午9時,李濱如約來到趙麗芳閨房。這李、趙關(guān)系可長啦。兩人從小是同學(xué),李介紹趙到泉州打工,趙把他作為“來者不拒”的男友作為報答。李濱長趙一歲,當(dāng)年21。這小子五短身材,鬈發(fā)豁嘴的,除了趙麗芳沒哪個女人能瞧上他。形容猥瑣的他喝了趙麗芳的“迷魂湯”夠他迷糊的!趙讓他辭職,他二話沒說就跟著她一塊辭,在一道回河南的路上,趙說“做”掉老板夫妻又泄憤又搶錢一箭雙雕!李濱想也沒想立即成了應(yīng)聲蟲。
歸閩途中,他們在湖南湘潭火車站下車,購買了水果刀等作案工具。返泉州后,趙約會黃德國入伙。多方策劃出18日晚的“流產(chǎn)”陰謀?！巴饲笃浯巍庇麣⒈Ｄ窊屽X。同日晨李濱準(zhǔn)時到達(dá),黃德國卻沒來。趙麗芳不耐煩:“俺倆自己干!就保姆一個老太婆還怕對付不了!”還是帶上昨晚的兇器,騎自行車到林老板家。
兩人按鈴謊稱“老板讓來家等他”保姆張?zhí)m見是昨晚來過的,給開門了。進(jìn)門后,李濱仍害怕,未動手就退出來。一出門，趙麗芳大罵其是“縮頭烏龜”,兩人又以“自行車鎖匙忘帶出”第二次騙開門。趙借口“上衛(wèi)生間方便”拖延時間,李濱還是下不了手第二次退出。趙麗芳再發(fā)雌威:“再不干,老板回來一說俺們也露餡了!”兩人在外轉(zhuǎn)一圈又上門,以“跟老板通過電話老板還讓等”又騙開門。這次,兩個歲數(shù)相加41歲的男女聯(lián)手,對54歲的老保姆殘忍地下手了。完事了就翻箱倒柜搜劫錢物,其間發(fā)現(xiàn)月餅、可樂,兩人就在老保姆尸身旁，大快朵頤狼吞虎咽，打著飽嗝離開殺人現(xiàn)場。
趙、李回到閨房是當(dāng)日中午1時半。過一會黃德國自動到來，彼此心照不宣。趙麗芳說:“俺們到你南平玩玩?！钡聡f“行”私下去借錢。買車票時趙、李主動掏錢。
殺人劫案破獲僅用47小時。保姆張?zhí)m的婚姻官司隨之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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