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周鐵生,你爹當年借我的錢至今未還,現(xiàn)在你也來借?咱老周家的人,就這么不要臉的嗎?"
那一年我二十六歲,人生第一次被親人這樣罵,心里刺痛得厲害。
火車上一天一夜的顛簸,身上的棉布衣裳早就皺得不成樣子,腋下全是黃汗?jié)n。
我啞口無言,只能低著頭看著縣城大伯家那開裂的水泥地面,腳邊一只螞蟻正吃力地搬運著一粒米粒,也不知從哪里找來的。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煮白菜的味道,墻角的爐子上擱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鐵壺,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狽。
大伯的眼神冷得像把刀,話語間充滿了譏諷和不屑,讓我心里更加難受。
這是一九八六年的早春時節(jié),北風還帶著刺骨的寒意,桃花還縮在樹枝里不敢出來。
我所在的北方小鎮(zhèn),街道兩旁的楊樹剛剛吐出嫩芽,國營機械廠卻剛開始改制,月月拖欠工資。
那陣子,吃飯都成了問題,食堂里的大師傅總是愁眉苦臉,連醬油都舍不得多放一勺。
車間里的老王頭,每天中午就啃兩個窩頭,蘸點辣椒醬,眼見著人都瘦了一圈。
我妻子小梅懷孕七個月,卻因貧血嚴重被醫(yī)院要求住院觀察,需要五百塊錢的住院費。
對我們這樣的普通工人來說,五百塊不是個小數(shù)目,夠我大半年的工資了。
小梅躺在醫(yī)院的白床單上,臉色蒼白得嚇人,瘦瘦的身子,只有肚子高高隆起,像掛在枝頭的一個冬瓜。

"沒事,鐵生,咱不住院了,回家躺著也一樣。"小梅抓著我的手,眼睛里全是心疼。
可醫(yī)生說得明白,不住院觀察,孩子和大人都有危險。
全廠上下都在揭不開鍋的時候,誰手里還有余錢?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全都是一臉為難。
左思右想,我只能想到了在縣城當中學教師的大伯周長河。
大伯是爹的親哥哥,我爹早逝,是在我十五歲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肺炎帶走了他。
當年若不是大伯接濟,我高中都讀不完。
那時候,我們家窮得叮當響,娘一個人拉扯我,靠在生產(chǎn)隊干活掙工分。
是大伯三年如一日地寄來學費和生活費,讓我能順利念完書。
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里,像刻在骨頭上一樣深。
我想著,等我自己有出息了,一定加倍報答大伯。
可眼下,我卻是來求他的,心里忐忑不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坐在去縣城的綠皮火車上,我一遍遍在心里排練著該怎么開口,該怎么解釋當下的困境。
"大伯,我這也是沒辦法了,小梅她..."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大伯打斷了。
大伯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茶水濺出來,在桌面上留下幾道痕跡。
"鐵生啊,你這么大了,連老婆孩子都養(yǎng)不活,你爹要是活著,不知道會多傷心。"
我抬起頭,看到大伯皺著眉頭,眼神里滿是失望。
"你們年輕人,就知道伸手要錢,自己不會想辦法嗎?當年你爹比你還窮,可從來沒跟我開過口?。?/p>
我試圖解釋:"大伯,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小梅她..."
"夠了?。⒋蟛偷匾慌淖雷樱⒛愀静欢裁唇凶粤Ω?,什么叫男子漢!今天這錢,我不可能借給你!"
大伯的眼睛里滿是失望,仿佛我是個不肖子。
我灰溜溜地離開了大伯家,兜里揣著僅剩的十幾塊錢,在寒風中走向火車站。
縣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偶爾有自行車鈴聲從背后傳來,又消失在前方的拐角。
那一刻,我心里憋著一股氣,暗暗發(fā)誓:這輩子再也不會向任何人低頭借錢,再窮,也要靠自己的雙手活下去。
回家的路上,我在火車上遇到一個老鄉(xiāng),他正從南方打工回來。
"南方那邊機會多著呢,只要肯吃苦,一個月能掙好幾百?。⒗相l(xiāng)眼睛里閃著光,手里攥著一沓票子。
火車哐當哐當?shù)叵蚯芭埽巴獾娘L景一閃而過,我的腦子里全是小梅蒼白的臉和隆起的肚子。
回到家,我對小梅撒了謊,說大伯家也困難,借不到錢。
小梅只是點點頭,沒多問什么。
她那么虛弱,肚子卻那么大,看著我的眼神里全是信任。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說不出。
幸好,機械廠的老書記聽說了我的事,私下里塞給我三百塊錢。
"小周啊,這是我這些年的積蓄,你先拿去用,等你有了再還我。"

老書記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頭發(fā)全白了,臉上的皺紋像樹皮一樣密。
他遞給我錢的時候,手都有點發(fā)抖,我知道這錢對他來說也不是小數(shù)目。
我感動得差點掉下淚來,接過錢時手都是抖的。
湊上自己的一點積蓄,勉強夠了住院費,小梅住進了縣醫(yī)院。
那段日子,我每天騎自行車往返于廠里和醫(yī)院之間,下了班就往醫(yī)院跑。
醫(yī)院的走廊上總是擠滿了人,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刺得人眼睛發(fā)澀。
小梅躺在病床上,臉色一天比一天好,我心里的石頭才慢慢落了地。
那年夏天,我們的女兒出生了,皮膚紅紅的,哭聲響亮,醫(yī)生說是個健康的孩子。
我們給她取名周念恩,希望她長大后能懂得感恩。
小梅抱著孩子,眼睛里含著淚水:"鐵生,咱們以后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點點頭,心里卻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該怎么撐起這個家。
院子里,老工人們蹲在一起抽煙,眼神空洞,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為了維持生計,我下了崗,跟老同學合伙倒賣小電器,沒日沒夜地在市場里跑。
那時候的市場,就是露天擺個地攤,風一吹,灰塵滿天飛。
我推著一輛破三輪,上面放著電炊子、電風扇之類的小電器,一站就是一整天。
夏天頂著烈日,汗水浸透了背心;冬天凍得手腳發(fā)麻,哈出的氣都是白的。
小梅在家?guī)Ш⒆樱袝r候看到我回來,衣服上滿是灰塵,手上全是凍瘡,心疼得直掉眼淚。

"鐵生,要不我也出去干點活吧,咱們一起..."
我搖搖頭:"你在家照顧念恩就行,外面的事交給我。"
其實那時候,我心里苦得很,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知道這條路能走多久。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我們省吃儉用,攢下了一點錢。
八九年,鎮(zhèn)上開始發(fā)展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政策寬松了不少。
我積累了點小錢,又借了點高利貸,膽子一橫,開了個小作坊,修理電器。
那個小作坊就是一間破舊的平房,屋頂還漏雨,下雨天要搬著工具躲來躲去。
但我心里卻充滿了希望,這是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周圍人都說我傻,這年頭誰還修理電器啊,壞了就買新的。
娘家人勸小梅:"你家鐵生這是鉆牛角尖,趁早讓他回廠里等分房子吧?。?/p>
小梅不為所動:"我相信他能行。"
那幾年,日子苦得很,有時晚上睡覺,眼皮一合上就夢到討債的。
高利貸的利息像座山一樣壓在我身上,幾乎透不過氣來。
小梅也沒閑著,白天照顧女兒,晚上幫我做賬。
我們省吃儉用,日子一天天好起來。
九二年,我靠著修理的手藝,總結出了一套自己的方法,能把別人修不好的電器修好。
慢慢地,客人多了起來,有時候一天忙到深夜,手電筒一照,繼續(xù)干。
九五年,我干脆擴大規(guī)模,辦起了小型電器廠,專門生產(chǎn)一些簡易電器配件。

廠子不大,只有二十幾個工人,但每個人都干勁十足。
我們的產(chǎn)品質量好,價格又便宜,很快在周邊地區(qū)打出了名氣。
念恩也長大了,上了小學,是個懂事的孩子。
每天放學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做作業(yè),從來不用大人操心。
看見街上賣冰棍的,也不吵著要買,有時候我主動給她買,她還會說:"爸,咱存著錢,給媽買件新衣裳吧。"
小梅笑著說:"咱閨女跟你一個德性,省錢都省到骨子里了。"
日子好了,我卻從不鋪張。
住的還是廠房旁邊的小平房,開的還是撿便宜買的二手面包車。
每次有人問我為啥不享享福,我就笑笑說:"錢是給閨女念大學用的,不能浪費。"
其實心里頭,我還是放不下那年大伯的話,總覺得要證明給他看,我周鐵生不是那種不成器的人。
可大伯的事情,我很少提起,但心里始終有道坎過不去。
每逢春節(jié),我都給大伯家寄過年禮,卻從來沒有回過縣城看望他。
小梅勸我:"都是親戚,有什么解不開的結?要不咱們帶念恩去看看你大伯?"
我總是搖頭:"等忙過這陣子再說吧。"
可這"忙過這陣子",一拖就是十年。
一九九六年的一天,天氣悶熱,烏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我正在廠里查看生產(chǎn)線,工人們干得熱火朝天,機器的轟鳴聲充滿了整個車間。

突然,廠里的文員小張跑過來說:"周廠長,外面有您的電話。"
我擦了擦汗,走到辦公室,接起電話。
"請問是周鐵生嗎?"電話那頭是個年輕女聲。
"我是,你哪位?"
"我是周麗華,你大伯的女兒。"女聲有些哽咽,"我爸病了,很嚴重,一直念叨著要見你一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個曾經(jīng)嚴厲拒絕我,讓我至今心存芥蒂的大伯,此刻竟然念叨著要見我?
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感覺,像是一團亂麻,怎么都理不清。
"他...病得很重嗎?"我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醫(yī)生說...撐不過這個月了。"麗華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放下電話,我在廠房外的水泥地上來回踱步。
十年了,整整十年沒見過大伯。
當年的傷心事,現(xiàn)在想起來仍然隱隱作痛。
可人都要走了,還有什么解不開的結呢?
回到家,我把這事告訴了小梅。
小梅二話沒說,收拾起行李:"咱明天就去,帶上念恩一起。"
念恩已經(jīng)十歲了,是個懂事的姑娘,聽說要去看望生病的大爺爺,立刻把自己的零花錢都拿出來:"爸,咱給大爺爺買些好吃的吧。"
看著女兒真誠的眼神,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第二天一早,我開著面包車,帶著小梅和念恩出發(fā)了。
一路上,我想著該對大伯說些什么,是責問他當年為何那樣對我,還是假裝若無其事地問候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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