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視劇《特赦1959》中,王耀武早早就進了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事實上他是1956年才從華東軍區(qū)解放軍官訓練團第一分團(又稱高俘團)集中到北京的,那時候解放軍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次授銜,他見到的“王英光”和“賀春年”,應該穿上了帶軍銜的新軍裝。
解放軍官訓練團和解放軍軍官訓練團不是一個概念,那時候只有蔣軍才叫軍官,我們的叫干部或指揮員,所以王耀武等人是被解放的蔣軍軍官,大家不要搞混了。
據(jù)高俘團干事、區(qū)隊長、副指導員徐東倫回憶,當時該團一下子湊齊了三個“山東省主席”:1928年5月以第二集團軍中路軍總指揮兼第一方面軍總司令身份,大敗孫傳芳后進占濟南就任山東省政府主席,后改任第一綏靖區(qū)副司令兼第一〇七軍軍長的孫良誠;1942年1月任山東省政府主席兼山東省保安司令,1945年1月改任第十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的牟中珩;1946年擔任第二綏靖區(qū)司令長官兼山東省政府主席、省保安司令、山東軍管區(qū)司令的王耀武。

這三任“山東省主席”在“高俘團”的表現(xiàn)大不相同甚至截然相反:王耀武改造積極,終于洗清了一樁不白之冤,牟中珩頑固反動,被俘后依然認賊作父(這不是比喻,而是真認了“爹”),孫良誠則是一言難盡——他投誠前后的表現(xiàn)都很奇怪,以至于在他身上,至今仍有一個謎團沒有解開。
咱們按他們擔任山東省主席的順序,先說那個投誠后沒有享受起義將領待遇,并于1951年底中風、1952 年3月6日病死于山東禹城韓莊高俘團的孫良誠。
1948年11月13日,時任第一綏靖區(qū)副司令官兼第一〇七軍軍長孫良誠率軍部及一個師共五千八百人于江蘇睢寧西北的大王集向解放軍投誠,促成孫良誠投誠的,就是華中分局第三工作委員會特派員周鎬。
周鎬黃埔七期(肄業(yè))生,在1943年擔任軍統(tǒng)南京潛伏站少將站長期間被徐楚光(黃埔五期,地下黨員,1947年9月被捕,1948年10月9日遇害)發(fā)展,是華中軍區(qū)政委鄧子恢和副政委譚震林親自批準的特別黨員。
策反孫良誠之前,周鎬曾被軍統(tǒng)(保密局)逮捕,最后因“查無實據(jù)”而被定性為“抗戰(zhàn)時曾潛伏偽方工作,系一冒險犯難之同志(當時蔣系也互稱同志,中山先生那句名言,老蔣辦公室也有)也”,并于1947年以軍統(tǒng)局少將設計委員的身份去調(diào)查“孫良誠曾在抗戰(zhàn)期間私通新四軍”一案。

周鎬把老蔣的秘密手令直接出示給孫良誠,并告訴孫良誠只有起義投誠一條路可走,孫良誠提出要我軍給他一千五百兩黃金“作轉移費”。
談判期間,周鎬再次因徐楚光的交通員叛變而被捕,最后又經(jīng)保密局幾個處長聯(lián)名作保,于1948年7月獲釋并撤回蘇北解放區(qū)。
1948年11月12日,周鎬奉陳丕顯之命再次來到邢圩,促成了孫良誠的投誠。
孫良誠投誠后并沒有按投誠將領對待,是因為其中有一樁懸案:孫良誠投誠后,中央軍委電令華東部隊給予優(yōu)待,并希望他能策反劉汝明、劉汝珍、曹福林等原西北軍將領,孫良誠也表示愿意立功,結果周鎬等三人在陪同孫良誠秘密進入蚌埠后被捕并遇害,而孫良誠卻跑回了南京,直到上海解放才被抓獲并送進了“高俘團”。
進了高俘團的孫良誠一直不肯認罪,堅持說是是劉汝明出賣了周鎬,劉汝明逃去了臺灣,這件事簡直是“死無對證”,而孫良誠又拿不出證據(jù)說自己沒有出賣周鎬,這個問題,他直到腦部毛細管出血病死,也沒有說清楚。

與孫良誠的不清不楚不同,牟中珩曾經(jīng)就是個死硬分子:他不但把“高俘團”說成是集中營,還在淮海戰(zhàn)役開始后拒絕向仍在頑抗的蔣軍喊話。
當年“高俘團”的生活有多好,后來去的徐州“剿總”前進指揮部中將副參謀長文強在《口述自傳》中說得很清楚,也極為滿意:“我們這單獨住在一個院子里,在院子里,一切都優(yōu)待,可以隨便活動,自己辦伙食,還自己拿錢做點好飯好菜吃,解放軍不限制我們,我們的事情歸我們自己做。”
就連一向頑固的黃維,也說自己受到了優(yōu)待:“我每頓飯是三菜一湯,一個星期配給五斤白面。這在當時來說,伙食算是相當不錯的了。管理人員無論是官還是兵,都是一個月才吃一次面粉,他們平日只吃玉米、小米和南瓜之類的粗雜糧?!?/p>
牟中珩不但不知感恩,還很囂張地拒絕像王耀武那樣發(fā)表廣播講話:“蔣介石等于我父親,叫兒子罵父親,我不干!”
牟中珩這就是真正的認賊作父,連引號都不用加:他是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yè)而非黃埔生,先后跟過吳佩孚、劉文輝、張宗昌、于學忠,是雜牌中的雜牌,他就想認老蔣為父,老蔣也不屑要他這個“兒子”。

牟中珩就是老蔣的棄兒和炮灰,而王耀武則一度是老蔣的“寵兒”——黃埔三期生中出任綏靖區(qū)司令兼省主席的,僅王耀武一人而已。
王耀武雖然在被俘后主動廣播講話號召其他蔣軍將領起義投誠,改造也很積極,但是他也有一個大問題不好解決:1953年,在錦州戰(zhàn)役中被俘的國民黨東北“剿總”副總司令范漢杰寫的一份揭發(fā)材料轉到華東高俘團——范漢杰檢舉王耀武是殺害方志敏的兇手。
據(jù)徐東倫回憶,王耀武當時可是被嚇得半死,他多次找徐東倫申訴:“我雖罪惡很大,死不足惜,但方志敏絕不是我殺害的。與我正面作戰(zhàn)的是紅軍的徐海東將軍??墒沁@件事當時就搞錯了,說是我的部隊抓住了方志敏。我貪功求官心切,也就默認了?,F(xiàn)在,在人民政府面前,我應當把事情真相說清楚。我也相信遲早會弄個水落石出。不然,即使我死了,而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方志敏烈士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希望組織上能把在國民黨時期搞錯了的案件匡正過來,懲辦兇手,以慰英烈?!?/p>
王耀武當然沒有抓到并殺害方志敏,這件事后來搞清楚了,直接和間接的兇手都被抓和承認了,王耀武這才松了一口氣——如果王耀武真的殺害了方志敏,他就不可能在1959年第一批特赦了。

王耀武于1959年第一批特赦,1968年病逝,后來葬入八寶山,這是對他抗日之功的最好肯定,而牟中珩一面認賊作父,一面又自詡抗日名將,直到進了功德林,才有了根本轉變,還成了沈醉的“剃頭師傅”,而說不清道不明的孫良誠,則連進功德林的機會都沒有——高級戰(zhàn)犯大集中前他就病死了。
牟中珩應不應該在1966年特赦,這個問題討論起來沒有太大意思,真正值得探究的是這樣兩個問題,這兩個問題,熟悉那段歷史的讀者諸君也未必能給出準確:其一,孫良誠有沒有出賣周鎬?其二,王耀武需不需要為方志敏遇害承擔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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