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老頭子,我是真不明白啊,這一輩子為啥對小軍比對小偉上心那么多?"老伴兒高秀芝坐在床邊,臉上褶皺堆成一片,眼睛直勾勾盯著我,蒼老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張兩個孫子的合影。
我叫周長安,今年八十整,一輩子在紡織廠當工人,手上的老繭就是最好的見證。
退休已經(jīng)二十來年,腿腳還算利索,就是有時候腦子會短路,想事情得多琢磨一會兒。
講起這兩個孫子輩,還真有說不完的話,就像那老墻根下的蒲公英,看著簡單,可根兒扎得深哩。
記得那是一九八二年的春天,廠區(qū)的楊樹剛抽出嫩芽,女兒周曉麗生了個胖小子,取名王小偉。
不到半年,兒子周建軍家也添了丁,又是個小子,起名周小軍。
倆孩子幾乎同時降生,讓我這個老工人無端地多了兩重身份——既是爺爺,又是外公。
高秀芝常跟我笑道:"老周,你這輩子福氣不小,膝下兩個大胖小子一起叫你。"
我那時候總愛拍著胸脯說:"在我這兒,沒有爺不爺外不外的,都是一家人,一個是親,一個也是親?。?/p>
那會兒我和高秀芝住在紡織廠的家屬樓里,紅磚外墻的五層樓,沒電梯,我家在三樓。
屋子不大,兩居室,客廳擺著一張方桌、一臺十四寸黑白電視,還有我那張最愛的竹躺椅。
臥室里一張一米五的木板床,一個大衣柜,還有幾個裝滿紀念品的紙箱子,日子過得清簡卻踏實。

兩個孫子輩輪流來咱們這住,有時候是女兒送來,有時候是兒子放下就跑,忙著趕工的樣子。
夏天的晚上,蟬鳴聲透過紗窗傳進來,我就搬個小馬扎坐院子里乘涼,兩個孫子一邊一個,肉乎乎的小手拽著我的褲腿。
"爺爺,講故事?。z孫子異口同聲。
我這個當爺爺?shù)?,從來不分這個那個,給他們講《西游記》,講到精彩處,故意打個哈欠:"哎呀,困了,明天接著講吧。"
"爺爺,不困不困!再講一段嘛!"倆孩子眼睛瞪得溜圓,嘴巴撅起老高。
高秀芝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長安,你這嘴啊,能把死人說活了,逗孩子的本事一流。"
廠區(qū)的夜晚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經(jīng)過的自行車鈴聲和遠處收音機里飄來的戲曲聲。
我抬頭看著滿天繁星,心里涌上一陣滿足——這世上,還有什么比含飴弄孫更幸福的事呢?
每到過年,我和老伴都會給兩個孫子買一樣的新衣服,包一樣數(shù)目的壓歲錢,生怕一個多一分,一個少一厘。
"爺爺心里都一樣,不分你我。"我常這么說,那時候,我是真這么想的,也是真這么做的。
日子像流水,不緊不慢地向前淌,不知不覺就到了九十年代中期。
隨著改革開放,城里人家先富起來,城鄉(xiāng)差距也慢慢拉大了。
女婿王建國坐上了糧食局副局長的位置,家里添了彩電、冰箱,還換了一套九十多平的新房子。

小偉從小學習不錯,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穿的都是商場買的名牌,還報了鋼琴班。
見面時,女兒常說:"爸,您也搬到我們那住吧,小區(qū)環(huán)境好,還有電梯。"
我只是笑笑:"老地方住慣了,不想折騰。"
其實是我放心不下兒子一家。
我兒子周建軍沒那么順當,廠里改制,下了崗,每天天不亮就騎自行車去建筑工地做小工。
回來時,一身的灰塵,眼睛紅紅的,手上的裂口抹著紫藥水。
兒媳淑芬在小百貨店當售貨員,工資不高,還要看店主臉色。
孫子小軍的學習也跟不上,初中一年級開始就補課,成績卻還是平平。
有天晚上,下著小雨,兒子周建軍站在我家門口,滿身泥水,帽子滴著水珠。
"爸,那個,小軍補課的事..."他搓著手,話說一半卡住了。
"進來說,站門口干啥?下著雨呢。"我把他拉進屋,倒了杯熱茶。
"這補課費一個月就得一百多,實在是..."他低著頭,眼神躲閃。
"有啥說不出口的,爹還能不管你?"我二話不說,從柜子里取出五百塊錢,"這夠三四個月了吧?"
"爸,這...太多了。"兒子臉漲得通紅,手卻不自覺地接過錢,小心翼翼地塞進內(nèi)兜。
孩子父母臉上的難堪我看在眼里,揪著我的心。
我這個做爹的,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過不下去?
晚上,高秀芝洗完腳,坐在床邊擦著腳趾縫,嘴里嘀咕著:"老頭子,你又給建軍錢了?"

"嗯,孩子補課要用。"我躺在床上,手里翻著報紙,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說,咱是不是對小軍太上心了?前幾天小偉過來,我聽他說,他媽說咱偏心眼,只顧小軍不顧小偉。"高秀芝聲音低了下來。
"什么偏不偏的,"我放下報紙,有些不耐煩,"吃得飽的孩子,少疼一分沒事;吃不飽的孩子,多疼一分也不過。"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高秀芝嘆了口氣,"可你也不能太明顯,女兒那邊會有想法的。"
"那你說怎么辦?眼看著兒子一家過苦日子?"我聲音高了八度。
"沒讓你不管,只是...做事得公平些,別讓外人說閑話。"高秀芝拉上被子,轉(zhuǎn)身睡了。
我躺在黑暗中,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全是兒子那張憔悴的臉。
嘴上這么說,可我心里還是認定自己兩邊一碗水端平。
誰知道,這水面下頭,早就不平了。
日子一晃到了二零零八年,那年發(fā)生了汶川大地震,全國上下都在關(guān)注。
電視里整天播放救災(zāi)的畫面,尤其是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看著讓人心如刀絞。
當天晚上,吃完飯,我從柜子里拿出存折:"咱也不富裕,但這點心意得表,我想捐兩千塊錢。"
碰巧那天兩個孫子都在我家,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外孫小偉立馬從兜里掏出兩百塊錢:"爺爺,加上我的?。?/p>
小軍站在一旁,嘴唇動了動,眼睛看看桌上的錢,又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最后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爺爺,我...下個月要交補課費..."
這話說得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東西突然碎了。
當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出了臥室,打開客廳的老柜子,翻出那本發(fā)黃的相冊。
窗外路燈的光透進來,照在相冊的塑料封面上。
兩個孫子從小到大的照片都在里面,照片里有春游的,有過生日的,有下雪天的,有夏天吃西瓜的...
我一張張細看,就像在看一部無聲的電影。
這一看不要緊,差距全顯出來了,刺得我眼睛發(fā)疼。
小偉的照片里,衣服總是鮮亮的,洗得干干凈凈,笑容總是燦爛的;小軍的照片里,穿的都是普通衣服,有些還是補丁摞補丁,笑容里還帶著說不出的拘謹和小心翼翼。
翻到有一張是兩個孩子一起的合照,十歲生日時拍的,站在蛋糕前,小偉穿著一件印有米老鼠的新T恤,小軍卻穿著一件已經(jīng)有些發(fā)白的襯衫。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嘴上說的"一視同仁",怕是只停在了表面吧?
想著想著,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滴在相冊上,洇濕了一小塊。
次日清晨,我把小軍叫到跟前:"你下個月的補課費爺爺給你準備著,你安心去上課。"
小軍低著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謝謝爺爺...可是,我想問,我能不能不去補課了?"

"為啥不去???成績不是挺需要提高的嗎?"我有些意外。
"我...我想去打工,幫家里減輕點負擔。"小軍抬起頭,眼睛里有種不屬于這個年齡的堅定。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了。
"多大點孩子,急什么打工?好好念書才是正經(jīng)事?。⑽衣曇籼岣吡税硕?。
"爺爺,我都十六了,比我小的都掙錢了。"小軍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讓我心疼的早熟。
那天之后,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多關(guān)照小軍,買東西給他,教他功課,有時干脆給他塞錢。
高秀芝看在眼里,嘴上不說,可那眼神,我明白她心里有想法。
七十五歲生日那天,兩家人難得聚在一起。
那是在兒子家的小飯桌上,屋子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凈凈。
炒了幾個家常菜,還買了瓶二鍋頭,氣氛還算熱絡(luò)。
酒過三巡,女婿王建國喝高了,話也多起來,臉和脖子都紅透了。
"爸,您猜小偉考了多少分?六百三十分!省重點線上四十多分呢?。⑼踅▏酥票?,眼睛瞇成一條縫,"以后肯定能考個好大學,您啊,有福氣咯?。?/p>
他頓了頓,轉(zhuǎn)向兒子:"小軍今年也考試了吧?考上哪所學校了?"
話一出口,屋里氣氛就不對了,就像冬天的冰水倒進熱鍋里,"嗞"一聲,冒出一陣尷尬的白氣。
兒子周建軍低著頭,勉強扯出個笑容:"小軍...考了個職業(yè)學校,學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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