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實關聯(lián)
民國十六年的上海灘,春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將醉香樓門前的紅燈籠洗得愈發(fā)鮮艷。我正倚在二樓的雕花欄桿上嗑瓜子,忽見大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素色學生裝的姑娘徑直走了進來。

"我要做這里的頭牌。"她的聲音清亮得像是黃鸝鳥,在脂粉氣濃重的廳堂里格外刺耳。
媽媽正在柜臺后頭撥算盤,聞言抬起頭,金絲眼鏡滑到鼻尖上。她上下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杏眼櫻唇,皮膚白得像新蒸的糯米糕,兩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胸前,活脫脫一個女學生模樣。
"姑娘,你走錯地方了吧?"媽媽推了推眼鏡,"我們這兒是——"
"我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姑娘打斷她,從包袱里取出一張紙拍在柜臺上,"我叫林梓涵,父母雙亡,自愿賣身。給我半年時間,我會成為醉香樓的頭牌,讓軍閥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樓上頓時響起一陣嗤笑。紅鶯扭著水蛇腰走過來,新燙的波浪卷發(fā)隨著她的步伐輕輕顫動。她斜倚在我旁邊的欄桿上,紅唇間吐出一縷煙圈。
"聽聽,又來個做白日夢的。"紅鶯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樓下聽見,"上個月那個說要當電影明星的,現在還在后巷接五毛錢的生意呢。"
媽媽卻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她拿起那張紙看了看:"林...梓涵?這名字太拗口,不招財。既然你要做頭牌,不如就叫'小宛'吧,借借當年秦淮八艷的運勢。"
就這樣,醉香樓多了一個叫"小宛"的姑娘。她簽賣身契時毫不猶豫,甚至帶著幾分迫不及待,仿佛那不是賣身為妓的契約,而是通往錦繡前程的門票。
小宛住進了二樓轉角的小房間——那里原本是堆放雜物的,媽媽臨時讓人收拾出來。我經過時,聽見她在屋里哼著時下流行的《夜來香》,聲音里透著掩不住的雀躍。
"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紅鶯咬著我的耳朵說,"來這種地方還這么高興?"
第二天一早,小宛就開始在樓里轉悠。她穿著自己帶來的淡藍色旗袍,在一群穿著艷俗的姑娘中顯得格格不入。經過我們身邊時,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這墻上的畫真俗氣。"她停在大廳正對門的那面墻前,指著上面貼滿的香煙美人和電影明星海報,"拉低了整體格調。"
秋月正坐在角落里縫一件小孩棉襖,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那下面是火災留下的痕跡,遮丑的。"
小宛轉向秋月,目光在她樸素的藏青色棉襖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穿成這樣也能接客?難怪醉香樓只能做下等生意。"
秋月是樓里最特別的一個。她本是有夫之婦,丈夫是個屢試不第的秀才,為了給丈夫捐官,她自愿賣身到醉香樓。每月領了錢,第一件事就是托人捎回家。
"小姑娘,"秋月手中的針線不停,聲音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趁現在還能回頭,趕緊走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小宛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大嬸,你怕我搶了你的飯碗吧?我來這里是要做大事的,至于你——"她故意拖長聲調,"也就配伺候些販夫走卒了。"
我忍不住插嘴:"秋月姐是為你好。那些世家大族規(guī)矩大得很,誰會要一個刻薄無禮的姨娘?"
小宛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抬頭瞪著我:"你們懂什么?這是最浪漫的時代!軍閥與歌女,才子與佳人,十里洋場的風花雪月..."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每個女孩子都能遇見自己的軍少,多么驚心動魄的愛情??!"
樓里突然安靜下來。紅鶯的煙卷停在半空,香雪的瓜子忘了嗑,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小宛。
"瘋了。"紅鶯最終下了結論,轉身回房時腰肢扭得格外夸張,"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小宛掛牌接客是在三天后的晚上。那天下著小雨,醉香樓的生意比平日冷清些。臨近打烊時,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人推門而入。
"這位爺,您來得正好!"媽媽眼尖,立刻迎上去,"我們這兒新來了個姑娘,讀過書的,最配您這樣的人物。"
那男人約莫二十五六歲,戴著金絲眼鏡,梳著油光水亮的分頭。他自稱姓趙,是某軍閥麾下的參謀。當媽媽把小宛推到他面前時,他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果然與眾不同。"趙參謀的手指抬起小宛的下巴,"多大了?"
"十八。"小宛的聲音有些發(fā)抖,但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我站在二樓,看著小宛被領進客房。紅鶯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旁,身上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水味。
"不過是個小參謀,"她冷笑道,"看她那得意樣,活像見了真龍?zhí)熳印?
那晚小宛很晚才從客房出來。第二天一早,整個醉香樓都知道了——趙參謀送了她一塊瑞士表,還承諾下次帶她去大世界跳舞。
小宛把表戴在纖細的手腕上,在樓里走來走去,故意在紅鶯面前晃悠:"姐姐你看,這是瑞士進口的,要兩百大洋呢。"
紅鶯正在涂指甲油,頭也不抬:"一塊表就樂成這樣?我見過的金條能壓死你。"
小宛不以為意:"這只是開始。他說了,要給我贖身呢。"
我注意到媽媽聽到這話時,眼睛里閃過一絲精明的光。
趙參謀果然常來,每次都點名要小宛。他給小宛帶各種新奇玩意兒:法國的香水、美國的絲襪、德國的照相機...小宛把這些都當寶貝似的鎖在箱子里,誰也不讓碰。
一個月后的雨夜,趙參謀帶著一個穿長衫的中年男人來到醉香樓。兩人在房間里和小宛談了許久,出來時,趙參謀拍了拍小宛的肩膀:"三天后我來接你。"
等他們走后,小宛興奮地宣布:"趙參謀要給我贖身了!他要帶我去他蘇州的宅子!"
媽媽把小宛叫進內室,關上門談了足有一個時辰。出來時,小宛臉色發(fā)白:"媽媽要五百大洋才肯放人...趙參謀說太貴了..."
秋月正在給棉襖釘扣子,聞言嘆了口氣:"他若真心,五百大洋算什么?軍閥們一夜麻將輸贏都不止這個數。"
"你懂什么!"小宛突然激動起來,"他說了會想辦法的!"
三天后,趙參謀獨自前來。他和媽媽在內室談了許久,我經過時聽見銀元叮當作響。出來時,媽媽滿臉堆笑:"小宛,收拾東西吧,趙參謀來接你了。"
小宛只帶了一個小包袱,里面裝著她的那些"寶貝"。臨上馬車前,她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眼神中滿是勝利的驕傲:"我說過,我會成為傳奇的。"
馬車消失在蒙蒙細雨中,紅鶯突然說:"你們猜,她是去做姨太太,還是被賣到更臟的地方去了?"
我心頭一震,想起那個長衫男人打量小宛的眼神——那不像是在看一個人,倒像是在估價一件貨物。
再見到小宛是在一個月后的南京路上。我陪一個客人去買西裝料子,路過仙樂斯舞廳時,看見她站在門口攬客。
她穿著緊身的亮片旗袍,開衩幾乎到了大腿根,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已經看不出當初那個女學生的模樣。一個肥胖的外國水手摟著她的腰,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小宛強顏歡笑,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她愣了一下,迅速別過臉去,假裝不認識我。
回到醉香樓,我把這事告訴了秋月。她正在整理這個月要捎回家的錢,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仙樂斯啊..."她輕聲道,"那里的姑娘活不過三十五歲。"
"為什么?"
"鴉片、酒精、梅毒..."秋月的聲音越來越低,"總有一個會要了命。"
正說著,樓下突然傳來紅鶯的尖叫聲。我們跑下去,看見她被一個醉醺醺的客人按在墻上,旗袍已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媽媽站在一旁,不但不阻攔,還陪著笑說:"紅鶯,好好伺候爺..."
我抬頭望向大廳正對門的那面墻,那些被小宛稱為"俗氣"的美人畫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畫中美人巧笑倩兮,仿佛在嘲笑著什么。
突然明白小宛當初為何那么向往這個"浪漫的時代"——因為我們這些活在現實中的人,連做夢的勇氣都沒有。
小宛離開后,醉香樓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紅鶯依然是當之無愧的頭牌,每晚都有豪客一擲千金只為博她一笑。但我知道,她梳妝臺的抽屜里藏著一把剪刀,枕頭下壓著一塊鋒利的玻璃。
"防身用的。"有一晚她喝醉了,對我吐露真言,"那些狗男人,表面衣冠楚楚,上了床比畜生還不如。"
三月里,媽媽突然宣布要舉辦"花魁大賽",說是要提振醉香樓的聲勢。消息一出,樓里的姑娘們個個摩拳擦掌——奪得花魁不僅意味著身價倍增,更有可能被達官貴人看中贖身。
比賽前夜,秋月悄悄把我叫到她房里。她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小木箱,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十塊大洋。
"這是我這些年偷偷攢的。"她聲音壓得極低,"夠贖兩個人出去了。比賽后媽媽肯定會抬價,我想帶你一起走。"
我驚訝地看著她:"那你的丈夫..."
秋月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上個月同鄉(xiāng)捎信來,他用我寄回去的錢捐了個縣丞,娶了上司的女兒。"她摩挲著那些銀元,"現在這些錢,只屬于我自己了。"
我正想說什么,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我們跑下去,看見紅鶯正和一個陌生軍官在廳堂里拉扯。那軍官滿臉橫肉,軍裝扣子解開了好幾顆,露出胸膛上猙獰的刀疤。
"臭婊子!老子花錢是來找樂子的,不是來看你臉色的!"軍官一巴掌甩在紅鶯臉上,她的嘴角立刻滲出血絲。
媽媽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卻不敢上前阻攔。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這位軍爺,何必動怒呢?"
所有人都抬頭望去。小宛穿著一身素白旗袍站在欄桿邊,頭發(fā)松松地挽著,像個女學生。一個月不見,她瘦了許多,眼下帶著青黑,但那種傲氣依然還在。
軍官瞇起眼睛:"你是誰?"
"仙樂斯的小宛。"她緩步下樓,"軍爺若是想找知冷知熱的人,不如去我們那兒?紅鶯姐姐性子烈,不懂伺候人。"
紅鶯惡狠狠地瞪著小宛,卻被媽媽一把拽到身后。軍官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小宛身上,他粗魯地捏住小宛的下巴:"仙樂斯的?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想姐妹們了,回來看看。"小宛不動聲色地掙脫他的手,"軍爺若是有興趣,明日仙樂斯也有花魁比賽,比這兒熱鬧多了。"
軍官淫笑著往小宛手里塞了張名片,搖搖晃晃地走了。小宛轉身就要上樓,紅鶯卻一把拉住她:
"誰要你多管閑事!"
小宛甩開她的手:"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我是看不慣這些狗男人作踐人!"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姑娘,"在仙樂斯,我們至少...至少..."她的聲音突然哽住了。
秋月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小宛。這個從不與人親近的驕傲姑娘,突然在秋月肩頭崩潰大哭。
花魁大賽當天,醉香樓張燈結彩,門口停滿了豪華汽車和黃包車。媽媽穿了一件紫紅色錦緞旗袍,活像只花枝招展的老孔雀。
我站在二樓走廊,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政客、商人、軍官、文人...各色男人齊聚一堂,表面上是為了評選花魁,實則不過是一場赤裸裸的肉體交易。
"緊張嗎?"秋月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旗袍,在一眾濃妝艷抹的姑娘中顯得格外素凈。
我搖搖頭:"橫豎不過是被當成貨物挑揀,有什么可緊張的。"
秋月嘆了口氣,剛要說話,樓下突然響起一陣騷動。一隊持槍士兵闖了進來,為首的軍官高聲宣布:
"奉盧大帥令,搜查革命黨!所有人不許動!"
大廳瞬間亂作一團。媽媽臉色煞白,急忙迎上去:"軍爺,我們這兒都是本分姑娘,哪來的革命黨啊..."
軍官一把推開媽媽:"少廢話!大帥馬上就到,都給我老實點!"
不到一刻鐘,一個穿著筆挺軍裝、披著黑色大氅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進來。他掃視了一圈瑟瑟發(fā)抖的姑娘們,突然笑了:
"聽說醉香樓今天選花魁?本帥也來湊個熱鬧。"
盧大帥——上海灘最有權勢的軍閥之一,據說死在他手上的人能填平黃浦江。他慢悠悠地在姑娘們面前踱步,像在挑選牲口。
"抬頭。"他停在紅鶯面前,用馬鞭抬起她的下巴,"叫什么名字?"
紅鶯強作鎮(zhèn)定:"回大帥的話,賤名紅鶯。"
盧大帥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視,突然伸手扯開她的衣領,露出雪白的肩膀。紅鶯驚叫一聲,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放肆!"盧大帥身邊的副官立刻上前,一耳光把紅鶯打倒在地,"大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我忍不住要沖上去,秋月死死拉住我的手腕。就在這時,小宛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徑直跪在盧大帥面前:
"大帥恕罪,紅鶯姐姐不懂規(guī)矩。小女子愿代她受罰。"
盧大帥饒有興趣地看著小宛:"你又是誰?"
"仙樂斯的歌女小宛,今日特來醉香樓探望姐妹。"小宛抬起頭,眼中帶著決絕,"求大帥高抬貴手。"
盧大帥突然大笑起來:"有意思!本帥今天就要你們兩個了!"他轉向媽媽,"開個價吧,這兩個姑娘我都要帶走。"
媽媽面如土色,卻不敢拒絕:"大帥說笑了...姑娘們能伺候大帥是她們的福氣,哪敢要錢..."
"不行!"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沖了出去,"她們不能跟你走!"
整個大廳瞬間安靜得可怕。盧大帥瞇起眼睛,慢慢向我走來:"哦?為什么不能?"
秋月急忙跪到我身邊:"大帥恕罪,這丫頭不懂事..."
盧大帥一腳踹開秋月,掐住我的脖子:"本帥最討厭別人說不。"他的手指越收越緊,我眼前開始發(fā)黑。
就在我以為要死的時候,紅鶯突然撲上來抱住盧大帥的腿:"大帥!她是個傻子,您別跟她一般見識!我...我愿意跟您走,保證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盧大帥松開手,我癱軟在地上大口喘氣。他低頭看著紅鶯,突然笑了:"好!今晚就由你伺候本帥。"他轉向副官,"把那個仙樂斯的也帶上,明兒個送回杜老板那兒。"
士兵們粗暴地把紅鶯和小宛拖了出去。臨走前,紅鶯回頭看了我一眼,用口型說了三個字:"活下去。"
盧大帥的人走后,醉香樓一片狼藉??腿藗冊缫炎鼬B獸散,姑娘們三三兩兩抱在一起哭泣。媽媽癱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的帕子被絞得不成樣子。
我蜷縮在角落里,脖子上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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