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住在雙坪村
文/楊之藏
小舅生病了，需要做手術(shù)。手術(shù)前，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外婆。
他說：“夢里我在老家，老房子，有老媽，下雨房子漏水只有我那間小房，進屋的左邊沒漏水，床上有褲，我還跟媽說兩人睡這一張床上。我也看不見他的臉。還有劉平英大姐也在夢里，劉平英大姐說了房子全部漏水?！彼f：“不知道是哪一年，我初二從廣州坐火車回到老家，那晚跟老媽睡了一個晚上，是我長大第一次跟老媽睡了一個晚上，抱著老媽雙腳哭了2個小時，覺得老媽一個人在家好孤單，拿了一千元錢給老媽。那時我們?nèi)值苊咳嗣磕昴?00元給老媽做生活。這是我一生最傷心的一晚。覺得我們最對不起是老媽，留她一人在老家。后來老媽跟孝橋老婆說了，她還說我是個大孝子?！?/p>
外婆生有三兒三女。為了生活，那時候三個兒子都在廣州打工。新英姨是大女兒，愛英姨老二，我娘最小。愛英姨和我娘都嫁得很近，就在一個村里。但是新英姨卻嫁得很遠，嫁到了株洲。三個兒子都得逢年過節(jié)才回來，平時就是外婆一個人在家。娘和姨媽要接她到我們這些人家里去住，她也不愿意。她寧可一個人守在老屋里。好在那灣場里還有鄰居們在，偶爾可以相互照應。我也常常充當使者，前去探望外婆。我去的時候，要么看著外婆穿著黑色的外套坐在后門邊曬著太陽，邊眺望著遠處的湘江，或是坐在家門口前曬谷坪一角，倚著磚柱，邊曬太陽邊半瞇著眼。外婆家就在湘江邊上，從她家后門可以看到湘江上來來往往的渡船。小時候，她就常常站在那后門口看著從沿著河岸邊一路走來她家的我。我家離外婆家大約也就是千米左右的距離。有時候懶得走路了，就往前走一段距離，扯開了嗓子喊：“秋英哎，今中午過來恰飯咯！”站在我家曬谷坪上，是可以聽得到的。
我小時候很調(diào)皮，常常會惹父母生氣。有一次與父母賭氣，我覺得要離家出走。要走到哪里去呢？去其它的地方，我也很害怕，但又不想回家，我決定到外婆家去。我到了外婆家，讓外婆準備鋪蓋，我說：“外婆，我要在你這里住一段時間。”然后就在閣樓上搭了一個鋪，睡在閣樓上。當時甚至還想要招呼表弟跟我一起住在外婆家。但表弟最終沒有來，我好像也沒有住多久，就又回到自己家中去了。
新英姨有時候也會由表姐陪著過來看看外婆。有一次是我陪著她們?nèi)サ?。那時節(jié)，外面油菜花正開，我們陪著外婆邊走邊曬太陽邊聊著天。從大門出去，轉(zhuǎn)過左側(cè)的那堆竹林后，到達偏房的旁邊時，表姐提議說：“難得來一趟，我們拍個照吧？”我就給外婆、新英姨和表姐拍了個照。這次表姐在群里發(fā)出來這張照片，又讓我感慨萬千。表姐說：“記得爸媽有一次帶我們?nèi)ネ馄偶?，外婆看到我們來了，就趕快去田里摘了兩個小小的西瓜，然后我們大口大口吃著，就想著外婆自己怎么不吃呢？外婆說她不喜歡吃，天天吃。我根本沒多想，因為西瓜畢竟是她自己種的，后來等我們吃完，看見外婆居然在偷偷的吃我們剩下的皮，當時又不敢當面拆穿……每當想起這個事，心里就酸的很，特別不是滋味……早幾年我還跟我娘聊起這個事情，我娘說她不是自己沒吃，是她舍不得浪費皮上面還有那么多的西瓜肉，又是自己的孩子自然沒有嫌棄的感覺，我媽的這個解釋讓我舒服了很多……”
外公在世時，后門口那個位置常常是外公呆著的地方。外公有肺癆，常常說不了兩句話就會咳嗽好一陣子。他干不了重體力活，但卻會干很多活。他在家門口的小溪里，裝上篩網(wǎng)，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可以收獲一頓小魚小蝦什么的。他在自家的田埂旁，種下香芋，每次燒透的煤球，他都留著，錘散成煤渣再加上雞屎肥，堆放在香芋的根部，使得他種的香芋甜香軟糯，讓人吃后回味無窮。曬谷坪邊上的空地里，他種下桔子樹，收獲的季節(jié)，我們每次去他家時，玩累了，就到樹上摘一個桔子剝了吃。更妙的是，他在房子旁邊種下一棵葡萄樹，按時施肥，使得那棵葡萄樹長得十分茁壯，爬到了樓頂上，他就在樓頂打個葡萄架，鋪滿了整個樓頂。每次葡萄成熟的時候，綠的綠，紅的紅，紫的紫------我們總要上樓摘上幾串熟了的葡萄，嘗個鮮。
不知道是哪一年我給外婆、姨媽和表姐拍的合影 楊之藏攝
外公還會編織漁網(wǎng)，會鉚鋁具，會燒窯------據(jù)說他還曾被外地聘請擔任燒窯的指導師傅。外公還會看書識字，他常常戴著他那副老花眼鏡，坐在一處墻角里，翻動著一本破損了封面的書。
外婆很細心地照顧著外公，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特別上心。外公走的時候，村里人都說，因為有了外婆的細心照料，外公多活了兩年。
外公在世的時候，家里總有人念叨，房子也會收拾得整潔干凈。外公過世后，外婆就寂寞了很多。三個兒子都在外面，家里就少了許多人氣。房子也經(jīng)久失修，屋頂?shù)膲巧暇節(jié)u漸長出青苔來。過不了多久，側(cè)旁的一個屋頂竟然坍塌了，連帶墻角的床架上也長了青苔。記得當時看到這個情形，十分心痛。
后來我們一家都到衡陽居住時，在我們的極力勸說下，終于接來外婆與我們同住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娘每天陪她到校園里散散步，看看稀奇。定期幫她洗澡，給她梳頭，陪她聊天。但外婆可能覺得太麻煩我們了，也可能是覺得生活上不太習慣，過了一段時間后，堅決要回去。我們左右勸不動，后來又只得送她回去。
不記得是怎樣的一個時候，村里人托信打電話來，說是外婆沒了。聽說是在稻田里扯雜草，一下子沒站穩(wěn)，倒在田里就再也起不來了。
就這樣，我失去了我的外婆。
（本文圖片由楊之藏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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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時有來處，父母去只剩歸途”，每一個親人的離世，都是一次生死的洗禮。不知道您怎么理解？請在頁面右下方留言處留言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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