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水生,家住川西北一個叫桃花村的村莊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小伙。
我們那村子,三面環(huán)山,村外有一條大河蜿蜒而過。
一到夏天,我和村里的小伙伴,就會去河里游泳摸蝦。
也就是在這條河里,發(fā)生了一件改變我一生的事兒。
那是在95年的時候,我才15歲。
那年7月的一天,太陽像火球似的烤著大地,樹上的知了沒完沒了地叫著。
我和伙伴二柱子、鐵蛋兒熱得實在受不了,就趁大人午休之際,偷偷跑到河里去游泳了。
那河水涼絲絲的,一頭扎進去,渾身的燥熱瞬間就消散了不少。
我們幾人游得十分暢快。游了大概二十多分鐘,我們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撲通撲通”的聲音,接著就是有人在水里撲騰呼喊,“救命——救命?。 ?/p>
啥情況?
我和二柱子對視一眼,啥都沒說,張開雙臂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游去。
等我們游到跟前的時候,看到一個女孩正在水里掙扎著,她的身體已經沒什么力氣了,正慢慢往水底沉去。
我見了十分擔憂,趕緊一個猛子扎過去,抓住她衣衫就往水上托去。
那女孩浮到水面喝了一口氣,整個人一下恢復了生氣,瞬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緊緊抱住了我,差點沒把我拽到水底去。
還好在這個關鍵時刻,二柱子、鐵蛋都游來幫忙,我們合力才將那女孩救上了岸。
那女孩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想起剛剛差點兒被她拽下水的遭遇,就沒好氣地說:“小姑娘,你咋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我剛剛為了救你,差點兒命都沒了!”
那女孩坐起來,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還帶著淚花,小聲說道:“對不起大哥哥——我,我到河邊來洗衣服,有件衣服被水沖走了,我害怕回去挨打,就去撿那件衣服,結果一不小心就掉河里了。謝謝你們救了我?!?/p>
“這么大的太陽還來河邊洗衣服?就不能等太陽下山了再來?你媽是怎么想的?”我和二蛋都有些義憤填膺。
那女孩噙著淚又道,“太陽下山了我還要喂豬,我現在的媽不是我的親媽——”
難道是繼母?
惡毒的繼母?
我和鐵蛋對視一眼,瞬間不說話了。
二柱子聽了也有些難過道:“那你以后可注意點,別再掉河里了,我們三個也不是隨時都在這里洗澡的——”
“嗯?!迸Ⅻc點頭,這才背著裝滿了衣物的背簍,一步步朝沿岸的村莊走去。
我們望著她那瘦小的背影,竟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之后幾年,我?guī)缀蹩焱涍@件事了。
可是,命運這東西很是奇妙,9年后,我怎么也沒想到,那個當年被我救起的女孩會再次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那是2004年,7月的一個傍晚,太陽剛落下坡,天邊還留著一抹紅彤彤的晚霞。
我從田里干完活兒回來,一身的泥點子,汗臭味兒直往鼻子里鉆,正琢磨著趕緊回家洗個痛快澡,換身干凈衣裳。
突然,就聽到有人在村里的小道上脆生生地喊:“大哥哥!”
我扭頭一瞧,一個穿著碎花裙子的姑娘站在那兒,手里還拎著個籃子,模樣看著眼熟,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她是誰。

還是她先開了口:“大哥哥,你不記得我啦?我是9年前,被你從清水河里救起來的那個小姑娘呀!哎呀,這一晃9年過去,你還是老樣子呢?!?/p>
我一拍腦門兒,可不是嘛!
看著她那張漂亮清純的臉蛋,我頓時臉上一喜道:“呀,你都長這么大啦,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喲!”
“是呀,我都大學畢業(yè)咯——正式認識一下,我叫紀曼香。你呢?”她伸出手,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叫陳水生,你叫我水生哥就行?!蔽亿s緊將手在衣衫上擦了擦,這才跟她握了握手。
“好嘞!你叫我曼香就行。”她微笑著,落落大方地回應。
我有些納悶地問,“你還在休暑假嗎?”
紀曼香笑道,“我現在可沒時間休暑假了。我不喜歡城市的生活,我想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所以回來看看。順便來感謝一下當年救我的幾個好哥哥?!闭f著,她把整籃子的水果都交給我道,“我還不知道另外兩個哥哥的下落,你直接幫我這些水果分他們一點兒吧?!?/p>
“好啊?!蔽医舆^籃子,點點頭道,“那我就不客氣了?!?/p>
“對了,你準備回村子做點兒什么呢?你繼母同意嗎?”
“我現在可是我們村唯一的大學生,她巴結我還來不及呢。”紀曼香苦澀地笑了笑,又道,“你們這桃花村山清水秀,自然風光這么好,交通也十分便利,我想在你們村搞個農家樂,把這里的美景和特色農家菜推廣出去,肯定能吸引不少人呢?!?/p>
“特色農家菜?”我聽了這個,頓時來了興趣,“正好我燒菜有一手呢,你若看得起我的話,我給你當廚師?!?/p>
“好啊,我相信你,就這么定了?!睕]想到,曼香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那天過了之后,紀曼香就經常往我們村跑,當然,她也經常找我。那時,二柱子和鐵蛋都去外省打工了,還沒回來呢。
我成天和漂亮的曼香待在一起,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曼香一心撲在農家樂的事兒上,我被她的那股子熱乎勁兒感染了,心說這事兒得幫襯著她干。
于是,我們一起在村里四處尋覓合適的場所,找來找去,最后看中了村西那座廢棄的趙家老宅子。
趙家人都去了城里,這老宅子年久失修,到處都漏雨了,要買來或者租用的話,都十分便宜。

我輾轉找到趙家老太爺,他得知我想在村里開農家樂,發(fā)展村里經濟的事后,十分支持我道,“水生,那破房子也不值錢,你拿去用就是了。不過我百年后,可能要葬在那附近,到時候你別給我子孫后輩找麻煩就是了?!?/p>
“這吃水還不忘挖井人呢,趙爺爺,您老放心,我保證以后不給您子孫后輩找麻煩的,我感激你們還來不及呢?!?/p>
房子的事情搞定以后,我又找來了村里幾個手藝好的匠人,準備將房子好好改造一下。
為了幫曼香節(jié)省工錢,我每天跟著匠人們在工地上忙乎,搬磚、和泥、刷墻,一天下來,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抬不起來。
曼香雖說是個姑娘家,她可一點沒嬌慣自己,也跟著忙前忙后,一會兒給大家遞工具,一會兒幫忙端茶遞水。
有一次,我和曼香一起抬一根木頭,那木頭可不輕,我一個沒使好勁,木頭突然歪了一下,眼瞅著就要砸到曼香。我嚇得心都快蹦出來了,趕緊猛地用力把木頭穩(wěn)住。
曼香一下子撲到我懷里,大聲喊著:“水生哥,你咋搞的呀!”
我也慌了神,結結巴巴地說:“曼香,對不住啊,我沒留神?!?/p>
曼香抬起頭,臉上還帶著驚慌,不過很快就“噗嗤”一聲笑了:“水生哥,你可嚇死我了,還好沒啥事兒?!?/p>
看著她那笑盈盈的臉,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到了耳根子,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在大家齊心協(xié)力下,一個月后,農家樂總算有了個模樣。
我們琢磨著給它取個名字,想來想去,覺得“桃花居”挺合適,這村子漫山遍野的桃花,多有咱村的特色。
接下來就是屋內裝修和準備食材的事兒了。曼香發(fā)揮她的創(chuàng)意,把房間布置得滿是田園氣息,墻上掛著畫著桃花村風景的畫兒,桌上還擺著從山上采來的各種野花,看著別提多舒服了。
我呢,在食材方面那可是門兒清,把自家種的新鮮蔬菜,還有從河里撈上來的魚蝦,都精心整理好,準備做成一道道美味的農家菜。
眼瞅著桃花居就要開張了,沒想到出了點小岔子。村里有那么幾個愛嫉妒的人,開始在背后說風涼話,說曼香一個大學生,根本不懂做生意經營的事,開農家樂肯定得賠得底兒掉。
這話傳到我爸媽耳朵里,他們深怕我跟曼香合伙投入巨資,到時候虧得連褲頭不剩,就勸我道,“水生,你還是不要跟那個外村的女大學生瞎摻和了,我看她就會紙上談兵,啥也不懂?!?/p>
“是啊,干不了半年,這農家樂肯定得關門大吉。你可不要跟她瞎鬧——”
“爸,媽,我知道你們擔心的是什么。放心吧,我只是幫曼香出出力,她開農家樂的那些錢,都是她在大學里勤工儉學掙來的。我可沒投錢給她?!痹掚m這么說,但我還是偷偷給紀曼香拿了5000元買裝修材料,畢竟她一個姑娘家,想要承擔這么大一個業(yè)務工程,還是吃不消的。
紀曼香倒也沒有客氣,她跟我說,“水生哥,難得你這么信任我,這么出力幫我,以后農家樂賺的錢,咱倆平分?!?/p>
我聽了這話,倒也是美滋滋的。
2004年8月18日,“桃花居”正式開業(yè),門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村里的父老鄉(xiāng)親都跟自家辦喜事似的,呼朋喚友,全來捧場。
就連河對岸的鄉(xiāng)親,也沿著那座晃晃悠悠的小木橋趕過來看熱鬧。
我和紀曼香站在門口,迎接著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看著大家如此捧場,我心里那股子熱乎勁兒就甭提了,眼眶都不自覺地有些濕潤,覺著咱這鄉(xiāng)親的情誼,比啥都貴重。
我爸媽還有紀曼香的父母聽說我們生意好,害怕累著我們了,跟著跑來幫忙。
我爸挽著袖子,在院子里麻利地擺放著桌椅。我媽呢,一頭扎進廚房,洗菜、切菜,直接干起了墩子工的活。紀曼香的父母也沒閑著,幫著招呼客人,遞煙倒水,臉上笑開了花。
眼瞅著到了中午,吃飯的客人呼呼啦啦坐了七八桌,那場面,比過年還熱鬧。
廚房里油煙滾滾,我一個人在爐灶前忙得像個陀螺,鍋碗瓢盆被我敲得叮當響。
紀曼香瞅見我這狼狽樣兒,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進來給我打下手。她臉蛋被火烤得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一邊麻利地幫我遞菜,一邊笑著說:“水生哥,如果這生意每天都有這么好,那就再好不過了!咱這辛苦也算沒有白費。”
我轉頭看著她,咧嘴一笑:“那可不,照這勢頭發(fā)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咱這農家樂就得在十里八鄉(xiāng)出大名咯。”
哪曉得,這高興勁兒還沒過去呢,就出了岔子。
河對岸的一個姓黃的大爺,吃了我燒的麻婆豆腐后,“砰”地一聲就把筷子拍在桌上,皺著眉頭,扯著大嗓門喊:“我說,你們這菜怎么回事啊?我吃了這盤豆腐后肚子就痛得不行,這菜肯定不干凈吧?你們今天必須得給我個說法!”

這一嗓子,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下來,客人們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當時曼香正在上菜,她一聽這話,急得眼眶都紅了,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大爺,您可不能亂說啊,我們這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的,豆腐也是早上才做的,咋會不干凈呢?”
我聽得爭吵聲,深怕曼香跟大爺吵起來,把事情鬧大。
我趕緊放下行頭,從廚房走出來,陪著笑臉對黃大爺說:“大爺,您先別生氣,身體要緊,要是真不舒服,我這就讓人帶您去醫(yī)院瞅瞅,咱可不能耽擱了。”
那天,鐵蛋也回來了。
我扭頭就請這小子騎上摩托車,帶黃大爺去鎮(zhèn)衛(wèi)生院檢查。
大概四十分鐘后,鐵蛋就騎著摩托車從鎮(zhèn)上回來了,他笑著對我說,“醫(yī)生檢查了,是那老頭早上吃了涼性食物,又喝了酒,早就鬧起了肚子引起的急性腸胃炎——跟你那盤麻婆豆腐沒有關系?!?/p>
“這么說就是黃大爺自己的事了?!蔽也挥傻糜趿艘豢跉狻?/p>
紀曼香知道黃大爺家的情況,不由得嘆了口氣道,“這大爺的老伴半年前得病去世了,沒人管他,他喝起酒來就沒個數。哎,可惜他家窮,怕是給不起醫(yī)藥費啊?!?/p>
“管他那么多呢,反正我把他丟醫(yī)院里了。”鐵蛋笑著說。
“你小子這就不地道了?!蔽野櫫税櫭迹贸鰞砂賶K錢,讓鐵蛋又騎上摩托車,先去醫(yī)院幫黃大爺交錢治治病再說。
經歷了這件事后,黃大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時常帶著自家地里種的新鮮蔬菜來送給我,每次一進門,就扯著大嗓門喊:“水生,看看大爺給你帶啥好吃的了,這都是純天然、無污染的,可比你從菜販子手里買的強多了?!?/p>
不僅如此,黃大爺還逢人就夸我仗義,在村里、在河對岸,到處幫我們做宣傳:“你們要是想找個好玩又好吃的地兒,就去那個“桃花居”,那兩個老板都很實在,做的飯菜也香,保準你們滿意!”
我和紀曼香呢,經過這事兒,感情也像是被火烤過的麥芽糖,越發(fā)黏糊了。
每天在農家樂里一起忙碌,清晨伴著鳥鳴起床,去集市采買些肉食,她總是精打細算,還時不時跟攤主砍砍價:“老板,你看我們這都是小本生意,天天來您這兒拿貨,您就便宜點唄,下次還來您這兒?!?/p>
攤主被她磨得沒辦法,只好笑著點頭。
回到農家樂,我們又一起鉆進廚房,研究新菜譜,她會歪著頭,眼睛亮晶晶地跟我說:“咱今兒個試試做個糖醋排骨吧,老年人喜歡清淡,說不定能受歡迎。”我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里滿是歡喜。
漸漸地,桃花居的名聲越來越大,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曼香成了村里的名人,這也引來了些麻煩事兒。
村里有個在城里做生意發(fā)了財的王富貴,突然跑回來追求曼香。
這王富貴整天穿著一身名牌,開著輛桑塔納,在村里那是招搖過市。
他一來就對曼香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每天給曼香送花,送化妝品,還時不時地請曼香去城里玩。

曼香一開始就被他的追求弄得很反感,頗為厭煩地對王富貴說道:“王大哥,多謝你的花花草草,可我不喜歡,我現在就一門心思撲在桃花居上,實在沒心思考慮別的事兒?!?/p>
王富貴卻滿不在乎地說:“曼香,你開這農家樂不就是為了賺錢嘛,跟我在一起,我能讓你賺更多的錢,你這農家樂也能發(fā)展得更好。”
曼香皺著眉頭,認真地說:“王大哥,這不是錢的事兒,我就想靠自己的努力把桃花居做好,不想靠別人幫忙?!?/p>
我聽說這事兒后,心里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深怕曼香這顆白菜被豬給拱了。
當年10月19日那天下午,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我咬咬牙,鼓足勇氣去找王富貴談話。
見到他,我就說:“王富貴,你天天給曼香送東西是幾個意思?難道你不知道她——是我女朋友嗎?”
王富貴瞅了我一眼,眼神里滿是輕蔑:“陳水生,你算老幾?你有資格和能力做她的男朋友嗎?”
我被他這話氣得夠嗆,提高嗓門說:“王富貴,你憑什么說我沒資格和能力做曼香的男朋友?你簡直就是狗眼看人低!”
我一聽這話,血氣直往腦袋上涌,揮起拳頭就朝他砸了過去。
我本來也就是想給這小子一點兒教訓,讓他知道知道好歹,哪曉得這小子心狠手辣,被我揍了幾下后,突然彎腰在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二話不說就朝著我的腦袋狠狠砸了過來。
我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溫熱的血從頭上流下來,糊住了我的眼睛。
王富貴那小子見我血流滿面,這才慌慌張張地開著他的桑塔納跑了路,估計是害怕給醫(yī)藥費吧。
幸好當時二柱子他爹撞見了這一幕,急急忙忙將我背回家里,我爸簡單地給我包扎后,又急急忙忙騎著摩托把我送到了鎮(zhèn)醫(yī)院。
那晚,我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躺在病床上,正郁悶著呢,就看見紀曼香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

她一瞧見我這副模樣,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坐在病床邊,拉著我的手說:“水生哥,你咋這么傻呢?為了我跟人打架,你看看你,都傷成啥樣了?!?/p>
我撇了撇嘴,嘟囔著:“我就是不想讓王富貴那混蛋纏著你嘛?!?/p>
曼香抓住我的手,眼神變得格外溫柔,輕聲說道:“水生哥,這么多天了,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意嗎?其實從你9年前救起我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心里尋思著:我這輩子就要嫁你這樣的男人。我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也是為了能找到你,天天跟你在一起的?!?/p>
啥?還有這好事?
我一聽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心里滿是驚喜,忍不住脫口而出:“曼香,你,你怎么不早說?。俊?/p>
說罷,我不顧一切地將曼香摟入懷里,心里想著,這頓打,挨得也值了。
如今,我和曼香結婚二十年了,我們依然感情深厚,我們的兒女也都快長大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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