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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錦灰堆

暮春的雨絲纏著蘇府檐角的銅鈴，蘇檀兒跪在青石磚上，膝蓋早已沒了知覺。嫡母秦月蓉的翡翠護(hù)甲劃過她脖頸："這般蠢笨，倒不如隨了你那短命姨娘。"

檀兒垂眸盯著青磚縫里掙扎的螞蟻，十指深深掐進(jìn)掌心。七日前姨娘咳血而亡時，她分明看見秦月蓉貼身嬤嬤往藥罐里撒了把白霜。

"夫人，謝家來人了。"廊下小廝的通報聲驚飛了檐下燕子。秦月蓉甩開檀兒，胭脂紅的裙裾掃過她手背，像抹未干的血跡。

檀兒踉蹌著起身，忽見回廊轉(zhuǎn)角閃過道鴉青身影。那是三日前新來的賬房先生陸明修，此刻他袖口沾著星點朱砂，正往庫房方向去。

子時梆子響過三聲，檀兒貼著墻根摸到西跨院。陸明修窗下散著幾片燒殘的賬頁，墨跡混著朱砂暈成詭異的暗紅。她借著月光辨認(rèn)殘頁上的字跡——"景泰三年春，蜀錦二百匹"。

指甲猛地掐進(jìn)窗欞。景泰三年，正是姨娘被抬進(jìn)蘇府那年。

"五姑娘好興致。"身后傳來帶笑的男聲，檀兒轉(zhuǎn)身撞進(jìn)雙琥珀色的眸子。陸明修指尖轉(zhuǎn)著枚鎏金算盤，月光在他青衣上淌成道銀溪。

檀兒福了福身："先生窗下海棠開得盛，忍不住來瞧瞧。"

"可惜海棠無香。"陸明修突然逼近，檀兒聞到他衣襟間若有似無的沉水香，"就像姑娘裝傻的本事，終究瞞不過明眼人。"

檐下銅鈴驟響，檀兒袖中銀針已抵住他咽喉。陸明修卻笑著攤開掌心，露出半枚焦黑的賬本殘角，赫然印著秦月蓉的私章。

"當(dāng)年蜀錦船沉得蹊蹺，令堂臨終前攥著的藥方..."他話音未落，遠(yuǎn)處突然傳來紛沓腳步聲。檀兒旋身欲走，卻被拽住手腕。

"東南角門第三塊磚。"陸明修將賬頁塞進(jìn)她袖中，"子時三刻，過時不候。"

檀兒奔回繡樓時，貼身丫鬟白芷正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妝奩底層暗格竟有翻動痕跡，那本《女誡》封皮里的東西不翼而飛。

"姑娘，要不要告訴老夫人？"

"別打草驚蛇。"檀兒蘸著冷茶在桌上畫了朵木樨花。白芷會意，悄悄往佛堂去了。檀兒摩挲著袖中殘頁，忽然摸到凹凸紋路——賬本夾層里竟嵌著枚魚形玉墜，與姨娘臨終塞給她的半枚嚴(yán)絲合縫。

窗外傳來布谷鳥叫，檀兒猛地推開窗。

夜色中陸明修立在墻頭，身后跟著個蒙面人，肩上赫然扛著昏迷的蘇府大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