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大山，剛過六十，頭發(fā)白了大半，臉上也爬滿了皺紋，這些都是在城里工廠干了大半輩子留下的印記。
如今退休了，領(lǐng)著退休金，日子過得安穩(wěn)又平淡。
我和老伴兒商量著，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海邊吹吹海風(fēng)，去大山里聽聽鳥叫，好好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清閑時光。
可就在我們滿心期待地準(zhǔn)備出行計劃的時候，老家突然傳來消息，我兒時的好友順子突發(fā)重病離世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猛地一揪，像被重錘狠狠敲了一下，鈍痛瞬間蔓延開來。
順子啊，那可是和我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伙伴，那些一起在田間地頭摸魚捉蝦的快樂時光，在山坡上放牛打柴時的嬉笑打鬧，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頭。
那些回憶就像電影一樣，在我腦海里不停地放映著，根本停不下來。
沒多猶豫，我?guī)е习閮壕痛掖一亓死霞摇?br/>一進(jìn)村子，熟悉的土坯房、蜿蜒曲折的小道，一切都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可又好像哪里不一樣了，到處都透著歲月的滄桑感。
走進(jìn)順子家，看著靈堂里靜靜躺著的他，我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那個機(jī)靈調(diào)皮的少年，他笑著朝我跑來，喊著“大山，走，咱們摸魚去”。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怎么也控制不住。
正沉浸在悲痛之中，門口突然出現(xiàn)一個身影。
我抬眼望去，整個人都愣住了，那熟悉的眉眼，即便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可我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林曉霞，我的初戀。
40多年沒見了，她曾經(jīng)明亮的眼睛如今布滿了血絲，頭發(fā)也白了大半，背也微微駝了，身材也變得臃腫起來，完全沒有了當(dāng)年的模樣。
曉霞慢慢地走到靈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淚水不停地從她臉頰滑落。
她聲音顫抖地輕聲說道：“順子哥，我來送你最后一程了，以前在村里，多虧你沒少照顧我?！?br/>說完，她的目光轉(zhuǎn)向我，那一瞬間，我們的眼神交匯，千言萬語都在這一眼里，過去的那些回憶像潮水一般涌來。
我媽看到曉霞，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原本還帶著悲傷的臉?biāo)查g布滿了怒氣。
她拄著拐杖，一步一步顫顫巍巍地朝著曉霞走過去，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怒氣，大聲說道：“林曉霞，你還敢來？當(dāng)年的事兒，你忘了嗎？”
曉霞聽到這話，頭深深地低了下去，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嘴唇微微顫抖著，卻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我趕緊上前，扶住情緒激動的母親，勸說道：“媽，都這么多年過去了，順子剛走，咱別鬧了，讓人家看笑話?！?br/>母親聽了我的話，這才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可她看向曉霞的眼神里，依舊滿是不滿。
葬禮結(jié)束后，幫忙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走了。
我和曉霞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樹下，周圍安靜極了，只有偶爾吹過的微風(fēng)，輕輕搖晃著槐樹的枝葉。
沉默了好久好久，我才鼓起勇氣打破了這尷尬的僵局，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咋樣？”
曉霞抬起頭，眼睛望著遠(yuǎn)方，像是陷入了回憶里，過了好一會兒，才苦澀地說道：“能咋樣啊，就湊合著過唄。我那口子，前幾年走了，孩子在外地，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次面，我就一個人守著那個家。”
聽到她這么說，我的心里一陣難受，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
不由自主地，我就想起了40多年前，我和曉霞那段刻骨銘心的戀情。
那時候，我們都年輕，曉霞特別溫柔善良，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兩個甜甜的酒窩，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給吸引住了。
我們經(jīng)常一起在河邊散步，河水倒映著我們的身影，月光灑在水面上，泛出銀色的波光。
我們一邊走，一邊憧憬著未來，想象著以后的日子，有一個屬于我們的小家，生幾個孩子，過著簡單又幸福的生活。
后來，我去城里打工，努力在工廠站穩(wěn)腳跟，就盼著能早點(diǎn)把曉霞接過去，和她結(jié)婚，過上安穩(wěn)日子。
可就在我滿心歡喜，準(zhǔn)備迎接新生活的時候，父母卻突然堅決反對我們在一起。
記得那天晚上，父母把我叫到跟前，表情特別嚴(yán)肅，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平靜。
父親看著我，語氣沉重地說：“大山，你和曉霞不能在一起，她家事兒太多，咱惹不起?！?br/>我當(dāng)時就懵了，完全不明白父母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后來我才知道，曉霞有個哥哥，因?yàn)橐恍┦聝哼M(jìn)了監(jiān)獄，家里為了打官司，欠了一屁股債。
在我們那個傳統(tǒng)又保守的小村子里，這可是很丟人的事兒，父母怕這事兒影響我的未來，所以說什么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我怎么可能愿意啊，我是真的喜歡曉霞，我們都計劃好了未來。
我和父母爭吵，和他們理論，甚至還絕食抗議，希望他們能改變主意。
可父母的態(tài)度比石頭還堅決，母親整天以淚洗面，父親也因?yàn)檫@事兒病倒了，躺在床上唉聲嘆氣。
看著父母日漸憔悴的樣子，我的心就像被無數(shù)根針扎著，疼得厲害。
我知道，我不能這么自私，不能只為了自己的幸福，不顧父母的感受。
最后，我還是狠下心來，去找曉霞提出了分手。
那天，曉霞聽到我的話，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哭著求我不要離開她，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jìn)我的肉里了。
可我咬著牙，硬生生地掰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走了。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一次，那種痛苦，直到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會讓我喘不過氣。
那一幕，就像一道深深的傷疤，永遠(yuǎn)地留在了我的心里，成了我這輩子都無法釋懷的痛。
再后來，在父母的安排下，我娶了現(xiàn)在的老伴兒。
老伴兒是個特別踏實(shí)本分的女人，我們一起生活，相濡以沫，雖然日子平淡，但也充滿了溫暖和幸福。
而曉霞，聽說嫁給了鄰村一個老實(shí)巴交的男人，生活過得并不富裕，為了家里的生計，每天都要忙里忙外，吃了不少苦。
我和曉霞又聊了一會兒，正說著話呢，曉霞的表情突然變得很為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大山，我這次來，還有個事兒想求求你。我孫子生病住院了，病得挺嚴(yán)重，現(xiàn)在急著用錢，我實(shí)在是沒辦法了，你能不能借我點(diǎn)錢？”
我一聽，心里猛地一緊，看著曉霞滿是祈求的眼神，想到她現(xiàn)在這么困難，當(dāng)年對她的愧疚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頭。
我想都沒想，就想著一定要幫她這個忙?？蛇@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啊，我得和老伴兒商量商量才行。
正這么想著呢，老伴兒從屋里走了出來。
她看到曉霞在這兒，又看了看我們的表情，心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把曉霞的情況跟老伴兒說了，心里還挺忐忑的，怕老伴兒不同意。
沒想到，老伴兒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我說：“大山，咱都是有良心的人，人家現(xiàn)在遇到這么大的困難，能幫就幫一把吧。但這錢咱也不能隨便借，咱自己家也不寬裕，得有數(shù)?！?br/>我聽了老伴兒的話，心里特別感激，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感覺心里暖暖的。
就在我準(zhǔn)備答應(yīng)曉霞的時候，母親突然氣沖沖地從屋里沖了出來，大聲喊道：“不行！當(dāng)年她就不是個安分的人，現(xiàn)在還想坑咱們家！”
我和老伴兒都被母親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弄愣住了，完全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母親氣呼呼地看著曉霞，眼睛里滿是憤怒，大聲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事兒！當(dāng)年你和大山好的時候，還和鎮(zhèn)上那個做生意的勾勾搭搭，有人都看見你們在集市上一起吃飯！要不是看在大山那么喜歡你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趕走了！”
曉霞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就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嘴唇不停地顫抖著，想要辯解，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哽咽著說道：“阿姨，那都是誤會，他是我遠(yuǎn)方表叔，來鎮(zhèn)上辦事，剛好遇到了，就一起吃了個飯。我心里自始至終就只有大山一個人啊。”
可母親根本就不聽她解釋，還是不依不饒地數(shù)落著。
我站在中間，看著母親，又看看曉霞，心里亂成了一團(tuán)麻。
過去的回憶和現(xiàn)在的情況不停地在我腦子里打轉(zhuǎn)，讓我頭疼得厲害。
我不知道該相信誰，一邊是我最親的母親，一邊是我曾經(jīng)深愛的曉霞。
這時候，曉霞慢慢地站起身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聲音帶著一絲絕望，說道：“大山，看來這錢我是借不到了，我也不難為你了。這些年，我過得不好，可我從來沒怪過你。今天見到你，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br/>說完，她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離開。
看著曉霞那落寞的背影，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厲害。
我顧不上那么多了，趕緊追了上去，喊道：“曉霞，等等。不管怎么樣，咱們還是朋友，孩子的事兒我能幫肯定幫。你先別急著走，咱再想想辦法。”
曉霞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眼睛里滿是感激，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回到院子里，我扶著母親坐下來，想和她好好談一談。
我看著母親，認(rèn)真地說道：“媽，不管當(dāng)年曉霞有沒有做過那些事兒，都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了?，F(xiàn)在她遇到這么大的困難，咱們能幫就幫一把，也算是積德了?！?br/>母親看著我，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兒子，媽也是為了你好，當(dāng)年就怕你被她耽誤了，現(xiàn)在又怕你被她騙了，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媽也不攔著你了?！?/p>
我和老伴兒商量之后，決定借給曉霞一部分錢。
曉霞拿著錢，激動得手都在發(fā)抖，她緊緊地拉著我的手，哭著說道：“大山，謝謝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會盡快還你這筆錢的。”
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說：“別這么見外，咱們是老朋友了，孩子的病要緊，你趕緊拿著錢去醫(yī)院吧?！?br/>曉霞走了以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兒，讓我想起了這些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想起了我和曉霞的初戀，也想起了我的父母。
我知道，父母當(dāng)年的做法雖然有些強(qiáng)硬，可他們也是為了我好，不想讓我以后的日子過得太艱難。
而我和曉霞，終究是錯過了，這是命運(yùn)的安排。
如今，我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老伴兒善良體貼，孩子也孝順，我應(yīng)該珍惜眼前的生活。
幾天后，我和老伴兒準(zhǔn)備回城了。
離開村子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了又看，那些熟悉的景色漸漸在我身后遠(yuǎn)去。
我知道，過去的一切都已經(jīng)成為了回憶，不管是美好的還是痛苦的，都只能留在過去。
而未來，還有更多的日子在等著我，我要好好地和老伴兒一起，享受這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坐在車上，我緊緊地握著老伴兒的手，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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