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沒有儀式、沒有送別的大隊(duì)伍,只有一首老歌在悄悄播放。

那首歌叫《蝴蝶泉邊》。他跟著輕輕哼著這旋律走完最后一程。

他是莫梓江。

一個在1959年紅遍全國的電影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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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最紅的時候被貼上“二流子”標(biāo)簽,下放農(nóng)場;

也是那個到老了還天天想著那匹搗蛋軍馬和大理三月風(fēng)的人。

他這一生,像極了一部膠片老電影。年輕時光鮮,中年跌落,老來平淡。

但他從沒演過假?;畹酶蓛?,走得清楚。

一、廣東男孩,靠臉出道,也靠命起落

1939年,廣東順德。莫家多了個兒子,排老三。

家里不富裕,但一家人勤勞,日子過得算穩(wěn)定。這個小男孩從小機(jī)靈、安靜,一雙眼睛清澈得像山泉。

18歲那年,他拿到了北京電影學(xué)院的錄取通知書,成了村里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全村人歡天喜地,阿媽趕了一晚上的臘腸給他帶路上,說:“去吧,演戲也好,有飯吃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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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電那年他進(jìn)的是表演系。班里一共21人,個個都是從全國挑出來的尖子生。

南方仔莫梓江不怎么起眼,講普通話還帶著口音。但他用命拼。

天沒亮就起來吊嗓子,晚上對著鏡子練微表情。他同寢室的都說:“這小子是瘋的。”

命運(yùn)就是愛捉弄努力的人。也是在一次排練時,他被老導(dǎo)演王家乙看中,直接拎去當(dāng)了電影《五朵金花》的男主角。

原本男主定了人,但莫梓江一臉膠原蛋白,又肯吃苦,頂替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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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一拍就是4個月,拍攝地在云南大理。

他這個從沒干過農(nóng)活的“城仔”,被送去公社插秧,曬得烏漆嘛黑,胳膊腿全是泡。

唱情歌學(xué)得跑調(diào),騎馬嚇得發(fā)抖。

有一場賽馬戲,要真騎軍馬沖刺。他沒有替身,摔了兩回,屁股都腫成饅頭。

但咬著牙堅持拍下去,最后那場馬蹄飛揚(yáng)的鏡頭,成了電影里最經(jīng)典的一幕。

拍一場和女主楊麗坤的定情戲,他NG了整整1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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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記住民族歌曲的旋律,他在胳膊上抄音符,藍(lán)墨水洗不掉,像紋身似的留了一輩子。

電影上映后全國爆火。他成了“阿鵬哥”,陽光、深情,是當(dāng)時無數(shù)少女心中的夢中情人。

電影遠(yuǎn)銷46個國家,是那個年代中國電影最響的名片之一。

那時候的莫梓江才20歲,鮮花、掌聲、萬人追捧,他都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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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被周總理接見,說他演得好。他紅得發(fā)紫,一出門,全城人都盯著看。

可人生高光,總是短暫。

二、從萬人追捧到“靠邊站”,愛情救了他一命

26歲那年,風(fēng)向說變就變。社會環(huán)境變了,電影人紛紛“靠邊站”。

他的名字不再叫“阿鵬哥”,成了“二流子”。莫梓江也成了“被批斗對象”,扔去干校種地、挑水、犁地。

他曾是大明星,現(xiàn)成了“農(nóng)場勞力”。吃的是地瓜飯,睡的是土床,干的是最臟最累的活。

精神折磨比體力還狠。曾經(jīng)看他演電影哭得稀里嘩啦的觀眾,轉(zhuǎn)頭就當(dāng)面罵他“走資派”“戲子”“沒用的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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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人朝他吐口水,他擦了就走,沒吭聲。

就是在最黑暗那幾年,他認(rèn)識了一個女人——胡琳琳。兩人本是同一個電影廠的演員。

她沒離開他,也沒被傳言嚇退。偷偷把劇團(tuán)發(fā)的糖省下來塞給他補(bǔ)身體,連米票都省著給他用。

那時候他們結(jié)婚了。什么婚禮都沒有,兩人住進(jìn)幾平米的破房子,墻上貼著當(dāng)年的劇照,兩張舊椅子,一個鐵皮水壺,就是整個家當(dāng)。

日子過得艱難,他們靠互相念書、背臺詞取樂。

十年間,他看著同行的楊麗坤精神失常,好友夫妻勞燕分飛,心里難受,卻沒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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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種地,一邊偷偷練功。他心里始終還想著有一天能再演戲。

等平反通知下來時,他已經(jīng)39歲。

三、歸來沒掌聲,他卻不愿“演現(xiàn)實(shí)”

那年,他復(fù)出拍戲,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過了黃金年齡。

年輕時演男主,現(xiàn)在只能演反派或配角。香港電影公司出高價請他拍商業(yè)片,他拒絕了。

“國家培養(yǎng)的,不去資本那邊掙快錢?!?/p>

他說得輕松,可那些年他真苦。連個像樣的角色都拿不到。

試鏡得自己騎破車跑,別人車都是小轎車,他還騎自行車。有人私下嘀咕:“老莫軸啊,真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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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后來成了劇團(tuán)領(lǐng)導(dǎo),有權(quán)給他安排角色。

他為了避嫌,一次都沒找過老婆安排。別人說他傻,他只說一句:“觀眾喜歡的是阿鵬哥,不是莫梓江?!?/p>

1995年,有個機(jī)會他可以評上“國家二級演員”。

妻子讓他去活動活動,他非但不跑關(guān)系,還在申請表上寫:“會修拖拉機(jī),懂節(jié)氣?!苯Y(jié)果評審看了也無語。

他不爭名,也不搶利。他老了,嘴上說得輕松,但心里多少也有點(diǎn)苦澀。

1989年,《五朵金花的兒女們》拍續(xù)集。當(dāng)年那五位金花,來了三位。楊麗坤缺席,她已經(jīng)病得無法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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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片場默默坐了一會,誰都沒多說話。仿佛大家都知道,那個時代已經(jīng)走遠(yuǎn),再也回不來了。

四、一生清白,兩袖清風(fēng),最后只剩一行字

退休后,他和老婆住在珠影廠老宿舍。屋里很小,墻皮斑駁。

書柜上擺著老照片、獎狀,還有他自己畫的幾幅畫。

他不太愛說話,但聊起大理、起那匹軍馬,眼睛還是會發(fā)光。

2023年,他生了一場病。臥床時,他常念叨:“大理三月風(fēng)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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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讓兒子開手機(jī),放了一首老歌。他跟著哼唱:

“大理三月好風(fēng)光呀,蝴蝶泉邊好梳妝……”

聲音已經(jīng)沙啞,但音準(zhǔn)還在。

三天后,他走了。

告別那天沒辦什么大儀式,連花圈都沒擺,親友也沒通知太多人。場子里一直放著《蝴蝶泉邊》的旋律。

他墓碑上沒有寫演員頭銜,也沒有大段介紹。只有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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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茶不怕山路遠(yuǎn)?!?/strong>

也許在另一個平行世界,那個倔強(qiáng)的老頭,早就跨上那匹搗蛋的軍馬,笑著奔向那年三月的大理街頭。

他從沒演過生活,卻把一生活得像電影。

這才是真正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