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期待每一個共鳴的你，關注、評論，為學、交友！
1971年7月1日這天，溫斯頓·洛德在家里收拾行裝。他的中國血統(tǒng)妻子貝蒂（她的中國名字叫包柏漪)在一旁幫忙。洛德馬上就要作為基辛格的主要助手跟隨基辛格開始那醞釀已久的秘密訪華之行。這個時刻，他真是既興奮，又苦惱。
興奮的是這次神秘的旅行事關重大，而且富于冒險的色彩，就像它的代號“波羅行動”一樣，使人聯(lián)想起數(shù)百年前意大利人馬可·波羅的探險行動。
苦惱的是，他要去的是貝蒂的母國，要是能告訴貝蒂，她會多么高興啊。但是國家安全委員會作了規(guī)定，他不能違反規(guī)定告訴妻子。洛德十分愛他的妻子，好幾次都幾乎將秘密告訴她，只是嚴格的紀律使他終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基辛格在啟程的這一天還和尼克松總統(tǒng)會晤了三次，最后一遍審查那些為出訪準備的文件。尼克松激動的神色中也透露出遺憾，大約是遺憾這次自己未能親自去北京。基辛格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實現(xiàn)突破帶來的喜悅與成功會使所有的人興奮，更何況總統(tǒng)本人就是決策的制定者。
尼克松最后一次瀏覽了代號為“波羅”的厚厚一大冊黑皮書，然后簽了字，交給了基辛格。
1、巴基斯坦的“安排”
1971年7月7日晚，葉海亞總統(tǒng)在金碧輝煌、富于伊斯蘭風格的總統(tǒng)府宴會廳設宴，招待執(zhí)行接待基辛格的秘密任務的中國朋友。
中國外交部的代表章文晉、王海容、唐聞生、唐龍彬和執(zhí)行領航任務的領隊徐柏齡、領航員劉志義、隨機報務員王今亮，中國駐巴基斯坦大使張彤，應邀出席宴會。巴基斯坦出席作陪的有陸軍參謀長哈萊德將軍、外交秘書舒爾坦，以及國務秘書、安全委員會主席等軍政要員。
由總統(tǒng)出面設宴招待這幾位由周恩來總理派來的執(zhí)行特別使命的人員，在外交禮儀上已經(jīng)是破格了，屬于很高的禮遇款待。葉海亞總統(tǒng)待人熱情友好，十分健談，風趣地按伊斯蘭教的風俗，以真主的名義向客人祝福。
宴會上，葉海亞總統(tǒng)高度贊揚了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為發(fā)展中美關系所表現(xiàn)出的政治家和外交家的偉大氣魄。葉海亞總統(tǒng)是中國人的朋友，也是美國人的朋友，他為自己能得到中美兩國領導人的信任，為發(fā)展中美兩國友好關系而傳遞信息、安排會晤感到榮耀。
在葉海亞的親自安排下，中國駐巴基斯坦大使張彤被特別允許自由出入總統(tǒng)府。張彤將中國領導人的信件直接轉給葉海亞總統(tǒng)。葉海亞親自記下要點后將其放進總統(tǒng)專用信封，經(jīng)雙層密封后由信使攜往美國，交給巴基斯坦駐美國大使希拉利。希拉利無權啟封，必須親自當面交給尼克松或基辛格。
當不久前確定了基辛格將由伊斯蘭堡秘密飛往北京后，葉海亞又親自安排、親自過問具體計劃，指定由外交國務秘書（相當于外交部長)舒爾坦·汗具體負責。計劃之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葉海亞都要過問與推敲。葉海亞不但提供了巴航的波音707專機供秘密飛行使用，還委派他所信任的專用飛機駕駛員來駕駛飛機。
在一切準備就緒以后，尼克松仍不免因前途未卜而惴惴不安。尼克松甚至要求葉海亞“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要葉海亞在基辛格訪華期間前往北京，以便萬一會談出現(xiàn)僵局時葉海亞能從中斡旋。但是，由于這個時候東巴基斯坦要求獨立，發(fā)生戰(zhàn)爭，形勢十分危急，葉海亞確實愛莫能助，無法離開。
我方的人員在離開北京前，都是由周恩來總理親自交待任務，親自囑咐絕對保密、周到有禮等注意事項。7月3月，周恩來派出伊爾18型專機將徐柏齡、劉志義和王今亮三人秘密送到曾經(jīng)巴基斯坦臨時首都拉瓦爾品第（1959-1965年為巴臨時首都）。為了不引起外界猜疑，那架專機立即飛回北京。徐柏齡等三人在戒備森嚴的軍用停機坪下了飛機。巴方已經(jīng)做好準備，未經(jīng)任何檢查手續(xù)，便在恰克拉拉基地司令陪同下，乘坐我國駐巴大使的汽車直接駛往我國大使館。7月4日，我領航小組同巴方飛行員在我大使館晤面，周密地研究了試航計劃。我方人員詳細地向巴航飛行員介紹了飛行航線、導航設備和機場情況。7月6日，巴航派出一架波音707專機，由巴航飛行員駕駛試航北京，在我方人員領航下安全地在北京南苑軍用機場降落。
這時，根據(jù)周恩來總理的安排，我國外交部的代表章文晉、王海容、唐聞生、唐龍彬四人已經(jīng)在南苑機場等候。飛機加油后，立即飛回拉瓦爾品第，順利地完成了試航任務。
宴會進行中，當葉海亞總統(tǒng)得知徐柏齡曾經(jīng)多次為周恩來總理駕過專機時，風趣地說：
“倘若周總理訪問歐洲途經(jīng)巴基斯坦，我們一定熱情邀請他來巴基斯坦訪問。他要是不來，我就命令所有殲擊機起飛攔截，將周總理座機迫降在伊斯蘭堡。你可以報告周總理，我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巴基斯坦人民想念他?！?br/>
這位軍人出身的總統(tǒng)，以他特有的方式表達了對周恩來總理的熱愛與傾慕。當基辛格秘密訪問北京的消息正式公布以后，不少西方報刊說葉海亞總統(tǒng)通過安排基辛格秘密訪華得到了多少好處，這純屬揣測與編造。葉海亞親自安排了這次現(xiàn)代外交史上最有名的遁身術，為這個復雜而冒險的計劃絞盡了腦汁，卻沒有對中國或美國要求任何報答。
2、如何瞞天過海？
一架波音707飛機在太平洋上空飛行。
機艙里裝滿了各種電子設備。人們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不是客機，是一架軍用戰(zhàn)術指揮飛機。座椅并不舒服?；粮駧У碾S行人員有助手溫斯頓·洛德，年紀輕，筆頭快，博學多才；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中國問題專家約翰·霍爾德里奇，職業(yè)外交官，會講中國話，曾在美國駐香港總領事館和東南亞其他地方工作過；亞洲問題專家理查德·斯邁澤，國務院公認的日本問題專家；還有特工人員約翰·雷迪和加里·麥克勞德。
在整個行程中，基辛格都與華盛頓保持著機密的電訊往來。為了保密，聯(lián)系都用化名，把基辛格叫“首長”，把中國人叫“主人”。
基辛格在巴基斯坦停留與轉飛北京的安排，都是通過中央情報局的保密電訊由駐巴大使法蘭跟葉海亞總統(tǒng)精心策劃的。為了使基辛格在巴基斯坦擺脫到處會遇到的高級官員禮節(jié)性的拜訪，需要葉海亞表面上邀請基辛格到一個山間別墅進行秘密會談。
這樣做，基辛格在巴基斯坦的停留時間就不得不定為72小時。而按照公布的行程表，基辛格在巴基斯坦只停留48小時，大致相當于他在印度的停留時間。當時，東巴基斯坦正發(fā)生戰(zhàn)亂，大批孟加拉難民涌入印度。按國際慣例，在巴基斯坦比在印度多逗留一天就會被理解為偏袒巴基斯坦，從而引起新德里、美國官方機構、新聞機構、尤其是國會的注意。那樣做，葉海亞就得兩天不露面，這就有從巴基斯坦方面泄露機密的風險。
怎么辦呢？
為了避免上述種種麻煩，基辛格只好自己想辦法，準備到達伊斯蘭堡后裝病稱肚痛，還需要裝得越來越厲害。這樣，葉海亞總統(tǒng)就在晚宴上出面邀請他到位于穆里北邊群山中的納蒂亞加利總統(tǒng)別墅去休養(yǎng)。以此為借口，基辛格就能在巴基斯坦多停一天，使他有兩天時間，實現(xiàn)秘密訪問北京的計劃。這樣做，也還有難題要解決。那就是，基辛格“病”了，怎么能夠阻止大使館的醫(yī)生盡責趕來給他治病？又怎能限制那些經(jīng)過多年外交訓練的大使館人員不去看望基辛格而聽候指示呢？
精明能干的法蘭大使還是想出了辦法。法蘭準備在基辛格到達之前，將他的幾個要員設法打發(fā)離開。
法蘭把自己的計劃用密電匯報說：準備讓醫(yī)生出差，不在伊斯蘭堡。護士就不難對付了；讓副大使去歐洲休假；讓美國開發(fā)署長回國探親；讓那些敏感的人士盡可能都不在。事后，基辛格回憶道：“在長期卓越的外交史上，一位大使因總統(tǒng)代表來訪而把他的全部要員趕出城去，居然引為自豪，而且他還因為很有辦法而受到華盛頓表揚，這是破天荒第一次。”
基辛格乘那架軍用飛機兩天后到達西貢，同南越阮文紹總統(tǒng)和邦克大使晤談。在西貢，那些蜂群一樣的記者無不緊盯著基辛格的一舉一動。《紐約時報》頭版報道了他的活動，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在“每晚電視新聞”節(jié)目里播送了他同主持人沃爾特·克朗凱特的長篇談話。他力圖緩和將來秘密訪華消息公布之后造成的沖擊，在談到乒乓外交和美國放寬貿易限制的時候，闡釋了美國決定試圖接近中國主要是出于強調全球均勢的需要。
7月4日，他到達曼谷，那里的記者不多，渲染也少。他對記者們一言不發(fā)；有關他的新聞沒有登上報紙的頭版。
7月6日，他飛抵新德里，機場外面出現(xiàn)了反美示威，騷亂者扔了雞蛋、西紅柿，迫使基辛格從邊門溜出飛機場?！都~約時報》把這條消息登在第42頁上。他在德里會見了英迪拉·甘地總理、斯·辛格外長、拉姆國防部長。
7月7日晚，在新德里賓館，洛德拿著幾份材料，興沖沖走進基辛格的臥房，喊著：“博士，博士?！?/p>
洛德沒見著基辛格的身影。從盥洗室里傳出基辛格懊喪的聲音：“溫斯頓，我在這兒。明天要裝拉肚子，今天就來真格的啦！真糟糕！”
傳出抽水馬桶沖水的聲音。
基辛格走出盥洗室，自我解嘲地說：“我這個凡人，如此放肆地講假話，上帝要懲罰我了?！甭宓乱布绷耍骸疤靾髴?，弄假成真了。明日你到伊斯蘭堡還拉肚子，‘波羅計劃’豈不吹了？”
基辛格苦苦一笑：“只好咬咬牙，強頂過去?！?/strong>
3、裝“拉肚子”有多難？
7月8日，星期四，基辛格飛到了巴基斯坦新建的首都伊斯蘭堡，巴基斯坦外交國務秘書舒爾坦和美國駐巴大使法蘭在機場上迎接。水泥停機坪被炎熱的太陽曬得熱氣烤人，只有幾個記者在轉悠。巴基斯坦采取了嚴格的保安措施，使記者們無法找基辛格談話。他們隔著保安人員看見基辛格朝他們打著無話可說的手勢，也就無精打采地縮進機場大廳躲太陽去了。
基辛格擦著汗，鉆進了舒爾坦的“皇冠”轎車。一溜小車駛出機場，開向伊斯蘭堡城區(qū)。
車內，舒爾坦低聲而鄭重地告訴基辛格：“請放心，一切都按計劃準備好了?！?/p>
基辛格微微抬起右手揮了揮表示感謝，說：“我既興奮，又感到茫然，愿伊斯蘭的真主保佑我成功。”舒爾坦真誠地說：“你放心。中國人是講信用的，講話算數(shù)。我在北京當大使住了好幾年，打過不少交道，他們給我印象很深?！?/strong>
基辛格的車隊十分惹眼地穿行在伊斯蘭堡街頭，基辛格完全按照預定的計劃行事：他在法蘭大使的官邸與使館留下來的人員共進午餐。他與葉海亞總統(tǒng)會晤。
葉海亞總統(tǒng)很高興。他倆并坐在大沙發(fā)上，葉海亞得意地低聲說：“我今天親自檢查了一遍準備工作，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落實了。嘿嘿，博士先生，我本人就最喜歡冒險，想不到你這個哈佛教授也有這個嗜好?！?/strong>
“我也不喜歡平淡無奇，”基辛格笑著說，“巨大的成功往往是給承擔巨大風險的奮斗者的報酬。”
“我真羨慕你這次秘密之行，要是我倆現(xiàn)在能換一下位置就好了?！比~海亞說。
“我不換。我可不愿接管東巴那些麻煩事?！被粮裼终f。
黃昏時分，葉海亞總統(tǒng)在基辛格下榻的政府賓館舉行宴會，并在宴會中開始執(zhí)行計劃。先是由舒爾坦十分遺憾地告訴大家，尊貴的客人“偶感不適，肚子疼了”。
接著，葉海亞總統(tǒng)便煞有其事地站起來高聲宣布：“我原定在現(xiàn)在這個美好的時刻舉行盛大國宴，為我們尊敬的客人基辛格博士洗塵。因為博士先生偶感不適，身體欠佳，只好抱歉改期?！?/strong>
宴席上的賓客及主人們紛紛議論起來。有的說他準是得了“德里痢疾”，有的說來去匆匆的旅行者常常是會得病的，也有的人暗暗揣測基辛格是不是要潛往東巴，去幫助葉海亞排解戰(zhàn)亂危機。誰都沒有想到他要去中國。
葉海亞表情嚴肅地繼續(xù)說：“伊斯蘭堡天氣太熱，會影響客人復原，我安排他到北邊群山里的納蒂亞加利總統(tǒng)別墅去休養(yǎng)。希望他盡快康復。”
基辛格也按計劃演戲，裝著神態(tài)遲疑地表示不同意：“感激總統(tǒng)好意。這事太麻煩了?！?/p>
葉海亞馬上異常懇切地說：“博士先生，在一個穆斯林國家里，要由主人的意志而不是由客人的意志來決定?！?/strong>
基辛格隨行的特工人員并不知道這是在演戲，信以為真。他們按照白宮的規(guī)定，派了一個同事連夜趕往納蒂亞加利，先行去了解情況。到半夜12點鐘左右，這位先行的特工人員打電話回來，報告他已勘察過納蒂亞加利的賓館，認為不宜于居住。基辛格獲知后，毫無辦法，只好要求巴基斯坦方面把這位倒霉的特工人員扣留在納蒂亞加利，直到基辛格從北京回來。
基辛格參加葉海亞的宴會以后回到賓館的住房，已經(jīng)是夜里1點鐘。離第二天規(guī)定起床的時間還有四個半小時?？墒牵粮褫氜D反側不能成寐。這個自信心特別強的人，第一次感到前途兇吉難卜。他想象不到明天在北京會遇到什么情況，他跟總統(tǒng)兩個人花了許多心血準備的近十個方案明天頂不頂用？到一個他從未去過的首都執(zhí)行如此重大的任務，而且又與國內完全斷絕了聯(lián)系，他開始感到有些沒把握了。
這也是他任職以來的第一次。
下午，葉海亞告訴他，中國不僅派了三個人來領航，共同操作飛機，還派了一個四人高級代表團作陪，這些人都住在中國大使館。葉海亞還告訴他，由于美國堅持保密，很傷了中國人的自尊心；中國人可能希望把全部情況公布出來?；叵肫鹑~海亞說的這些話，他心里更是空洞洞地沒有底。
他對中國人盡管作了諸多研究，畢竟都是紙上的材料，他對他們還沒有具體的感性認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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