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場有關(guān)人性分析的藝術(shù)展。
如果告訴你,這14個人中,有一個是殺人犯,你能分辨出是誰嗎?
14 張少女的肖像照在冷光燈的照射下,靜靜陳列在巴黎蓬皮杜藝術(shù)中心展廳內(nèi)。
她們站在灰藍色背景前,年齡在 11 至 15 歲之間,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乍看,像是一所精英女校的畢業(yè)紀念冊。
但真相是,她們中有 7 人因謀殺罪被拘押于少年管教所,另 7 人為莫斯科圣彼得堡名校學生,所有肖像拍攝對象均簽署知情同意書。

▲俄羅斯藝術(shù)團隊AES+F
這是俄羅斯藝術(shù)團隊 AES+F所舉辦的一場關(guān)于人性分析的展覽,名為《嫌疑犯,七個罪犯和七個無辜者》。
01
以貌取人
藝術(shù)團隊 AES+F 用相同的背景、光線與構(gòu)圖,將她們的面孔平等地置于鏡頭前。
藝術(shù)家徹底剝奪了觀眾判斷的依據(jù),迫使觀眾僅憑外貌判斷她們是否有罪。

▲展館畫像
展廳內(nèi)的介紹文字簡潔而冰冷:
第一名女孩只有 13 歲半。她在公寓大樓的樓梯上殺死了 40 歲的男性鄰居,事件可能涉及性侵行為。當時她走進廚房拿起一把刀將對方刺死。
第二名女孩 15 歲。她在一次爭吵中用餐刀刺了叔叔幾次,叔叔當場死亡。
第三名女孩 15 歲。她是一名 34 歲男子的集體謀殺案參與者,這謀殺案并沒有使用任何武器,但男子遭拳打腳踢至死。
第四名女孩 14 歲。她殺了母親 25 歲的男性朋友。
第五名女孩 14 歲。她參與殺害了 32 歲的繼父。
第六名女孩 15 歲。她用刀殺死了弟弟的女朋友。
第七名女孩 15 歲半。在兩小時的過程中,她在朋友身上造成 11 處刀傷,還偷走了受害者公寓的東西。
展覽現(xiàn)場,觀眾手持紙張試圖標記“嫌疑人”。
有人指認眼神陰郁的女孩是兇手,有人懷疑衣著樸素者是為了隱藏身份,也有人覺得笑容甜美的孩子更像是暗藏心機的殺人犯。

也有人覺得她們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
正如一名觀眾在 Twitter 上寫道的:“最恐怖的是,她們看起來都像我的同學”。

美國潮流雜志《GARAGE》也搜集了觀眾對這些女孩的印象,包括“最可能外遇”、“最可能變修女”、“最可能在大學課課上打瞌睡”、“最可能成為超模”、“最可能拿遲鈍器打死她爸爸”等,這些形容詞中就包含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然而,AES+F 團隊至今也沒有公布誰是殺人犯。
事實上,不管猜對與否,藝術(shù)家都已經(jīng)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人們會通過“以貌取人”做出判斷,甚至以“面相”對他人貼上標簽。

而那些被貼上“殺人犯”標簽的少女,犯罪動機遠比標簽復雜:
一名 13 歲女孩因長期遭受鄰居性騷擾而持刀反擊,另一名 15 歲少女在家庭暴力中失手刺死施暴的叔叔。
與邪惡”“冷血”等詞匯相對應的,是少女們難以擺脫的生存困境。
這種標簽化思維,在作品中形成微妙諷刺。
02
我們與惡的距離
通過《嫌疑犯:七個罪犯和七個無辜者》,藝術(shù)家們將“他者”置于“他者”之中,告訴眾人:
永遠不要以貌取人(Never judge a book by its cover)。
這幅作品像一面棱鏡,折射出公眾對“惡”的矛盾心理。
一方面,我們渴望通過外貌特征快速識別危險,以此獲得安全感;
另一方面,這種粗暴的歸類本身便是另一種形式的暴力。

當我們以“潛在罪犯”審視他人時,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嫌疑對象。
正如哲學家阿倫特所言:“惡的平庸性在于,它可能潛伏在最尋常的面孔之下?!?/strong>
然而,這并不是 AES+F 第一次以超現(xiàn)實主義的攝影手段解構(gòu)社會病癥。
作為俄羅斯先鋒藝術(shù)組合,AES+F 團隊成立于 1987 年,以塔蒂亞娜·阿爾薩馬索娃、列夫·埃夫佐維奇、葉夫根尼·斯維亞斯基和弗拉基米爾·弗里德克斯為核心成員。
AES+F 這個名稱就是這四位藝術(shù)家名字的首字母,其中 AE 二人為建筑概念設計師,S 為平面設計師,而F則是專業(yè)的時尚攝影師。

▲俄羅斯藝術(shù)團隊AES+F
他們的創(chuàng)作跨越攝影、影像、數(shù)碼拼貼與互動裝置,通過超現(xiàn)實的視覺敘事揭示全球化時代的矛盾與創(chuàng)傷。
不管是巴洛克式的華麗美學包裹暴力、宗教與消費主義的隱喻,還是在強烈的對比與隱喻中呈現(xiàn)資本主義社會里人性的異化,都在他們的作品中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03
我們是審判者,也是被審判者
AES+F 曾在中國舉辦的個展《顛倒世界》(Inverso Mundus,2015-2017)和《神圣的寓言》(Allegoria Sacra,2011-2013),從心理分析的角度分別剖析了2010年代初和中期的人類狀態(tài)。
在《神圣的寓言》中,藝術(shù)家將文藝復興油畫與末日戰(zhàn)爭場景嫁接。

▲《神圣的寓言-騎士與死亡》
少年們身著 Dior 高級定制,手持 Gucci 弓箭,在古典戰(zhàn)場上開辟新的變量。

▲《神圣的寓言-騎士與死亡》
這種對古典藝術(shù)的數(shù)字化編輯,恰似對消費文明的隱喻。

▲《神圣的寓言-騎士與死亡》
而在《顛倒世界》中,AES+F通過身份置換,將社會角色徹底顛覆:窮人施舍富人,女性囚禁男性,警察向嬉皮士下跪。以刺激觀眾覺知那些在平時看來無可爭議的社會關(guān)系。
▲《顛倒世界》
作品雜糅了許多西方歷史藝術(shù)風格,例如文藝復興時期、巴洛克時期以及新古典主義。
在 ‘顛倒世界’ 的結(jié)尾處,各階層、各性別、各種族的人最終走到了一起,他們彼此信任和依靠,代表著AES+F對人類和生靈和諧共存的期待。

▲《顛倒世界》
在《特立馬喬的盛宴》(The Feast of Trimalchio,2009)中,AES+F 通過 3D 掃描技術(shù),將莫斯科新貴、非洲童兵、硅谷極客共置于一場宴席。

▲《特立馬喬的盛宴》
特利馬喬也早已經(jīng)被認為是財富、奢侈以及龐大巨額財富所帶來的物質(zhì)享受的象征。


▲《特立馬喬的盛宴》
在《伊斯蘭計劃》(Islamic Project, 1996)中,AES+F將伊斯蘭建筑拼貼至自由女神像、大本鐘等西方地標中,構(gòu)建文化沖突的視覺寓言。

▲《伊斯蘭計劃》
這一作品因“9·11事件”被誤讀為政治預言,實則探討全球化中的身份焦慮。
藝術(shù)家通過數(shù)碼合成技術(shù)模糊真實與虛構(gòu),迫使觀眾直面“文明沖突”背后的認知偏見。


在展品《最后的暴動》(Last Riot, 2007)中,衣著時尚的少年在末日廢墟中互相殘殺,礦泉水瓶與高爾夫球桿成為暴力道具。

▲《最后的暴動》
重構(gòu)暴力場景,將消費符號與戰(zhàn)爭意象并置,暗示資本主義對暴力的馴化與商品化。
這部作品甚至還獲得威尼斯雙年展最高榮譽:“數(shù)字時代的《格爾尼卡》”。

▲《最后的暴動》
《Turandot》設想了一個由“獨裁的母系制度”統(tǒng)治的未來。

這部作品夸張而怪誕,模仿了保守的女性復仇故事。
AES+F 的作品從來不是答案,而是千萬面棱鏡:
超現(xiàn)實的、虛擬的,幻想的,充滿了多元的文化,為觀眾思考提供了無數(shù)種可能性。
他們主觀化的劇場景觀所要傳達的不僅是戲劇化的荒誕幽默,還包含著藝術(shù)家敏感且強烈的社會思考。


當觀眾在《嫌疑犯》前爭論善惡,在《顛倒世界》里迷失身份,在《伊斯蘭計劃》談論政治時,藝術(shù)早已悄然退場。
他們留下的,是一個個沒有出口的鏡廳,每面鏡子都映照出我們不愿直視的真相:
在這個用濾鏡粉飾暴力、用算法馴化思想、用標簽替代理解的時代,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是 AES+F 鏡頭下的“嫌疑犯”——既是審判者,也是被審判者。

這些看似荒誕離奇的藝術(shù)作品,實則指向一個共同主題:
人性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無數(shù)灰色地帶的交織。
而藝術(shù)的意義,恰在于此:它不提供答案,只是提出問題;它不美化現(xiàn)實,而是揭示真相。
破題的關(guān)鍵在于,我們是否愿意停下腳步,傾聽那些被遮蔽的故事,理解那些被誤解的靈魂。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這個標簽化的時代,找到真正的共情與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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