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那一刀挺狠的,從右鬢角斜著劃到下巴,像是有人在我臉上畫了條歪曲的河流。可趙雨欣看見時,眼睛里的光一下就沒了。

一九八五年的冬天,東北這地方的寒氣能凍透棉襖直抵骨頭。我陳建國從部隊回到縣城不過三個月,被安排在供銷社當了個采購員。

我們家住在北門街的老房子里,青磚灰瓦,院子不大卻格外整齊。父親是鐵路工人,一輩子兢兢業(yè)業(yè),換來一手修理活什么都能湊合。

母親在街道辦做縫紉活,那臺老式"蝴蝶"縫紉機陪伴她二十多年,踩起來吱呀作響,卻從沒讓她失望過。

趙雨欣是縣百貨商店的售貨員,我倆從小一塊長大,她家就在我家隔壁的胡同口,連吃飯都能聞到對方家的炊煙味道。

"建國,你又盯著那小丫頭看哪?。⑿r候母親總這么打趣我,我就支支吾吾紅了臉。這些年我和雨欣的感情像老酒一樣,越陳越香。

部隊那三年,我們靠著一封封手寫的信熬過來。每月四號,是她寄信的日子,字跡工整得像是印刷的,信紙上還帶著她用的桂花香皂的味道。

退伍前,我和趙雨欣已有了約定。她給我織了條深藍色的圍巾,上面繡著我倆名字的首字母。

"回來就去民政局領證,"她說這話時眼睛亮如星子,"咱倆再不用靠書信熬日子了。"

我們憧憬著未來:先在單位的集體宿舍住著,攢夠了錢,再去申請一套磚瓦房,雖小但有個自己的窩。

退伍那天,我?guī)Щ匾粔K黃楊木雕的小兔子,是戰(zhàn)友小王的手藝。他知道雨欣生肖屬兔,特意雕了這個送我。

那天雨欣在火車站接我,穿著那件鵝黃色的毛衣,扎著馬尾辮,站在人群里特別顯眼。

"傻站著干啥,快抱抱?。⑺蟠蠓椒降貜堥_雙臂,惹得旁邊等人的老大爺直笑。

退伍安置會上,領導看我在部隊當過衛(wèi)生員,本想安排去縣醫(yī)院。可我爹提前活動過,托了熟人把我安排進了供銷社。

"當兵三年,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不好嗎?醫(yī)院那地方整天見血,多晦氣。"爹是這么解釋的。

這份差事在當時已算不錯,有固定工資,偶爾出差還能見見世面。趙雨欣說我有福氣,不像有些退伍的戰(zhàn)友回來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回農村繼續(xù)種地。

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天已經黑透了。供銷社離家不遠,平常走路也就二十來分鐘。

雪下得很大,把整個縣城裹得像個大棉被。前段時間縣里剛通了有線廣播,喇叭里放著《今夜無人入睡》,清亮的女高音在雪夜中顯得格外悠遠。

路上沒什么人,只有路燈在雪幕中顯得有些朦朧。正走著,忽然聽見前面胡同里傳來一陣急促的喊叫聲。

"救命!有人搶包?。?/p>

我?guī)缀跏潜灸艿貨_了過去。在昏暗的路燈下,看見一個黑影正拽著個姑娘的挎包。

姑娘死命拽著不放,那人一把將她推倒在雪地上。我撲上去抱住那人的腰,兩人摔在地上扭打起來。

他手里突然多了把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光。我只覺得臉上一熱,接著就是火辣辣的疼。

"你個兔崽子,敢管閑事?。⒛侨酥淞R一聲,丟下包奪路而逃。我想追,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雪地上滴落的血印子刺眼得很。

姑娘顫抖著聲音說:"同志,你...你流血了..."

我這才意識到傷口有多深,血順著脖子流進毛衣領子里,熱乎乎的,卻讓我打了個寒戰(zhàn)。

公安把我送到醫(yī)院縫了十八針。刀傷深得很,醫(yī)生說即使好了也會留疤。

"哎呀,小伙子命大,差一點點就劃到動脈了。"李醫(yī)生一邊縫合一邊感嘆,他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醫(yī)生,手穩(wěn)得像教科書一樣。

事后才知道,那姑娘叫林小雪,是縣里一所中學的語文老師,挎包里裝著學生的作業(yè)本和工資條。

"那可是一個月的工資啊,丟了我就得喝西北風了。"她后來說起這事時,眼圈都紅了。

趙雨欣來醫(yī)院看我時,表情異常復雜。她把帶來的水果放在床頭柜上,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問。

"沒...沒什么,"她看著我臉上的紗布,眼神有些躲閃,"就是覺得你太沖動了。這種事應該叫公安啊,你看把自己弄成這樣..."

她的手指在膝蓋上搓來搓去,這是她緊張時的習慣。我能感覺到她有話沒說完。

那天她走后,我從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紗布下露出的一小截傷口猙獰得很,紅腫著,像是被生生撕裂的土地。

后來的日子里,她來得越來越少。每次來總是匆匆的,帶些水果或者病號飯就走。

開始我以為她是工作忙。百貨商店年底搞活動,她負責專柜,日常盤點、接待顧客確實忙碌。

可慢慢地,我察覺到不對勁。她總是避免正視我的傷口,說話也支支吾吾,眼神躲閃。

有次我問她:"是不是覺得我臉上難看了?"

"哪有,你別瞎想。"她急忙否認,可眼睛里的猶豫出賣了她。

等我出院,她終于在縣百貨商店后面的小花園里說出了那句話:"建國,咱倆還是分開吧。"

"因為我臉上會留疤?"

她低著頭不說話,雪白的圍巾包裹著她尖尖的下巴,那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

"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走在街上,人家都議論..."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爸媽也不同意..."

"他們說啥了?"我追問道。

"我媽說...說嫁給你,我以后得跟著一起難堪..."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你知道咱們縣城就這么大,大家都認識..."

我沒再說什么,只是轉身離開。冬天的風刮得傷口生疼,但比不上心里的寒意。

回家路上,我路過"紅旗照相館",櫥窗里貼著一對對新婚夫妻的合影。曾經我們也在這里暢想過,結婚時要穿什么衣服,該擺什么姿勢。

那天晚上,我從抽屜里翻出她寫的信,整整三大摞,每封都用紅繩子細心地系著。我記得她說過,這是希望我們的緣分系得牢牢的。

"騙子。"我咬著牙罵了一句,將信一封封撕碎,塞進了火爐里。那條她織的圍巾,我丟進了家門口的垃圾桶。

母親看在眼里,卻什么都沒說,只是嘆了口氣,又往火爐里加了塊煤。

第二天我上班,同事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有人張嘴要問,又欲言又止。

"看什么看,臉上有字啊?"我沒好氣地說。

徐師傅是供銷社的老人了,五十多歲,帶著我學業(yè)務。他遞給我一根煙,拍拍我肩膀:"建國啊,大伙兒都是心疼你。英雄臉上的傷疤,那是勛章?。?/p>

我不抽煙,但那天接過來猛吸了一口,嗆得直咳嗽。徐師傅哈哈大笑:"小兵娃子,連煙都不會抽,還逞啥能呢!"

一周后,林小雪找到了供銷社。她穿著一身樸素的灰色呢子大衣,手里提著個紙袋子。

"陳同志,我...我來感謝你。"她說話時聲音輕柔,像是怕驚動了誰,"要不是你,我不只是丟了包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