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實習記者 莊佳怡 記者 張友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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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一部姜文執(zhí)導的電影《邪不壓正》上映已經(jīng)過去了7年,《讓子彈飛》的上映時間也已經(jīng)是15年前。但是,與姜文的電影相關的討論仍在進行中。
在B站,《讓子彈飛》的解析視頻播放量多超過百萬,相關鬼畜視頻播放量過億。電影表達的意義,其中的隱喻,人物行為背后的深意,以及最后火車上的背影究竟是誰,都為人們所津津樂道。除了電影本身,大量網(wǎng)民結(jié)合歷史典故和日本核污水排放等時事對《讓子彈飛》進行了二創(chuàng),催生了“讓學”。資深的“讓學家”們認為,《讓子彈飛》擁有豐富的解讀空間。在無數(shù)的二創(chuàng)、評論甚至網(wǎng)文中,當《讓子彈飛》的金句被恰到好處地引用時,隨之而來的彈幕和評論往往是:“讓子彈飛到底什么時候申遺?”
姜文以及他的電影作品,顯然已經(jīng)成為了新一代網(wǎng)民解讀經(jīng)典文本的重要對象。從《讓子彈飛》的“站著把錢掙了”開始,中國電影攜帶著關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表達滾滾向前,也讓姜文電影成為了被反復訴說的“神話”。羅蘭·巴特曾提出“作者之死”的概念,稱“讀者的誕生應以作者之死為代價”。對于觀眾的熱情解讀與延伸,姜文也鮮少發(fā)表自己的看法。
據(jù)媒體此前的報道,姜文的新電影《英雄出少年》預計在今年上映,而在第十五屆北京電影節(jié)姜文大師班活動現(xiàn)場,姜文也久違地再度進行了公共場合的表達。作者“活”了過來,而觀眾會認可他對文本的解釋權嗎?

《讓子彈飛》中涵蓋了無數(shù)的細節(jié),從若有所指的細節(jié)中,觀眾們仿佛看到了電影的全新面貌。被馬拉著跑的火車、主角張牧之提到的松坡將軍、他槍上的四個數(shù)字、涼粉販子守義沒有完全嗑下的頭,觀眾們熱衷于從這些細節(jié)中尋找電影的深層含義。
但對于姜文來說,電影是創(chuàng)作者潛意識的表達,創(chuàng)作者不會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還想著每個細節(jié)的意義。他曾為了一部戲?qū)W彈琴但不識譜,因為“不相信貝多芬是依賴譜子的”。
在中戲?qū)W習表演的四年間,為了表演一個人物,他常常在上臺前要搜集很多資料,會把一切都變得非常復雜。但他會在排練的過程中不斷精確對人物的理解,在不斷的訓練中變得越來越熟練,一切又變得簡單,“這也是從簡單到復雜,又從復雜回到簡單?!?/p>
在拍攝電影《邪不壓正》時,這個潛意識在姜文讀原著小說《俠隱》時就存在了。許多人曾評價姜文的電影與原著“八竿子打不著”,影評人周黎明也在活動現(xiàn)場提到姜文根本沒有必要支付原著小說的授權費。
“你是什么人,你看出來的電影就是什么樣的,”姜文認為自己在讀小說時,就從書里看到了電影表現(xiàn)出來的模樣,“我就改得離小說比較遠了,其實我并沒有注意它有多遠?!北热缭秱b隱》之中有許多吃喝玩樂,但電影中卻沒有多少吃飯的場景,這是因為姜文對電影中的吃喝玩樂不感興趣。

《邪不壓正》中的臺詞“為了這點兒醋,我才包的這頓餃子”,被網(wǎng)友看作解釋姜文電影的入口,也用來廣泛引用討論其電影的映射性。周黎明則將餃子比做電影的敘事和娛樂性,而醋則是“更高一層的東西”。關于姜文拍電影究竟是“為了醋包餃子”還是“為了餃子買點醋”,他表示兩者并沒有什么不同,醋和餃子最好都有,吃著才有滋味。
如果從隱喻的角度看餃子和醋,姜文則是直接給出了回答:“我不覺得我電影里有隱喻,我說的餃子就是餃子?!?/p>
對于觀眾來說,在“看山不是山”的階段,人們會解讀電影的隱喻,甚至把山看成“屋頂、大海、海浪”。對此姜文認為,“假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那是好事,激起的浪越多越有意思?!?/p>
在喧囂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姜文或許已經(jīng)習慣這類解讀的聲音。在此前參加《十三邀》時,他曾經(jīng)提到人生就是建立在誤讀之上的,他也不會去關注觀眾對電影的解讀,因為“得關注下一個活兒了”。他認為許多人對《讓子彈飛》的解讀是過分解讀,這些都和自己沒關系,“任何一個作品面臨欣賞者的時候,都是他們(指觀眾)在表達自己?!?/p>
姜文習慣用一種看似插科打諢,或者指東打西的方式來回應問題。比如在2017年,當被詢問中國電影市場什么時候能出現(xiàn)一部類似星球大戰(zhàn)這樣的科幻題材電影時,他的回答是“什么時候中國的航母比美國多一倍,什么都好聊”。這次,姜文同樣將這一討論引到了最近的電影《哪吒之魔童鬧?!飞希帮溩舆@個名字挺好的,作為一個導演名也挺好的?!?/p>
他認為餃子導演做了一件挺了不起的事,“但是我認為這是開始,這不是最高點。這里藏了那么多餃子呢,還沒有煮呢,都包好了。另外餃子哪有上一個的,怎么也得上一盤吧,怎么也得一盤一盤往上端餃子,所以將來有的是,一定是起點”。
餃子到底是不是餃子,這是一個問題。
“你要說什么很重要”
比起隱喻,姜文認為他的電影最終是關于表達。雖然否定了隱喻,但姜文并沒有否定電影中的自我表達,就像他曾說過的,“你不表達自我,你表達誰呢?”。
被問及給想拍電影的年輕人的建議時,姜文認為電影技術本身是一個工具,或者一個話筒,“但是你要說什么很重要,如果你沒有你自己的態(tài)度,自己要說的話,那你會很受罪”。
幽默就是姜文表達自我的形式之一,周黎明評價他的電影為“高級的幽默”。《讓子彈飛》中的“什么TMD叫驚喜”和有著成人面孔的八歲孩子流傳至今。華東師范大學的毛尖評價《邪不壓正》時甚至認為這部電影的搞笑有點過火,“姜文、廖凡加上美國演員安地,都字正腔圓地搞笑,該露和不該露的屁股,一律露上,各種勢力全部沾染一點,但好勢力壞勢力都顯得動漫,美國人死得不慘,日本人死得滑稽,中國人也死得表情包”。

姜文談到,自己的老師曾經(jīng)反復強調(diào)“沒有幽默什么都沒有,沒有幽默連戲劇都沒有”,而人的生命形態(tài)本身,就是一件幽默的事,“人類這種動物比較有意思,人其實生活在很尷尬的狀態(tài)里。你反正得死,但是你還玩命在活,你活的再好都得死,就是挺尷尬的,這是每個人面臨的人生,這本身有點可笑,或者荒誕都可以。人說半天好多事自己說不明白,都這么長時間了,其實沒有任何一個作品、任何一個人能說明白什么叫死,也說不清楚什么叫生,就這么一代一代循環(huán)著,生一個死一個,中間經(jīng)歷很多生老病死?!?/p>
總有人在死去,但人們不會因為這個就覺得不要活了,所以姜文認為,“人的生命形態(tài)本身就挺有意思的,挺可笑的,不用專門制造喜劇了”。
最近兩年AIGC的發(fā)展激發(fā)了電影人對于技術的持續(xù)討論,姜文并不拒絕技術的發(fā)展,他覺得有什么新技術都要用,并不是傳統(tǒng)的膠片就更好,但自己著迷的依舊是表達的內(nèi)容,“ 因為你作為導演也好,編劇也好,演員也好,你往那兒一站要說什么?”
姜文認為內(nèi)容很重要,技術則跟椅子一樣,坐這里坐那里,甚至不坐椅子,都可以。技術在進步,就像社會在發(fā)展,文盲越來越少,但成為作家并沒有變得簡單。他偶爾在飛機上隨便看一部電影,會發(fā)現(xiàn)電影的技術水平達到了90年代無法企及的高度,但劇本太差了,依舊不是好電影:“電影拼的不是技術,拼的是表達的內(nèi)容”。
活動最后的觀眾提問環(huán)節(jié),當被問到如果把中國電影市場當成《讓子彈飛》中的鵝廠,自己是張牧之、黃四郎還是在地上被趕的50只鵝,姜文再次拒絕了任何解讀和意義:“我就是我,我誰都不是,我愿意在任何一個市場里面看好電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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