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五月,天氣漸熱,冷清了一冬的大排檔像是蟄伏了很久終于可以外出覓食的動物,貪婪地盯著每一個華燈初上從路邊經(jīng)過的行人。
好一個煙火人間,好一個滋味萬千。
今年的大排檔看上去和往年別無差異,但是身處其中,卻又深深的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情愫,就像是冬日最后那一絲雪線,明明暗藏希望,卻又裹足不前。
樓下的一排飯館已經(jīng)無差別的開啟了燒烤模式,來到相熟的老板店里,點上一份毛豆,一瓶啤酒,一碗心心念的熗鍋面,于細嚼慢咽中慢慢品味這蟄伏了一冬的搭配。
“哥,就點這么點?不是你的作風啊”,老板的話聽上去是調(diào)侃,但是放眼一看,再回味一品,這話里也滿是無奈。
從新冠疫情開始,首先是生活工作的節(jié)奏被打破,好不容易放開管控,卻又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但又全都變了。
原本看上去不太富但是不差錢的那些人不見了,看到的是一個個貌似都眉頭緊皺的人。
“怎么說?”,簡單的回老板一句話,順便送到嘴里一個毛豆細細嚼碎再慢慢送入腹中。
“你沒看到?過去幾個人吃飯,總要涼菜熱菜湊他個寓意美好,如今三四個人吃飯,兩個涼菜,4瓶啤酒,一人一碗面條,齊活”。
老板拿起一把羊肉串,無奈的揚了揚手。
我也只能低頭不語,是啊,誰不是這樣呢?
前幾天從老板門口過,簡單打個招呼,互相遞上一根煙,閑聊中,獨自一人坐在一方小桌上喝啤酒的一位中年男人突然嚎啕大哭。
過去一問才知道,這位大哥的岳父身患絕癥,送到附近的一家三甲醫(yī)院看病兩個多月,家中僅有的一點積蓄已經(jīng)消耗一空,而日漸增長的賬單著像是砍不斷的流水,一天天壓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
而大哥的妻子則正在另一家醫(yī)院照顧身患慢性病的岳母。兩位老人身邊都已無法離開親人的照顧,交給護工則面臨兩個問題,一個是錢的問題,一個是用心不用心的問題。
在大哥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中,更多的信息浮出水面,單位已經(jīng)下了通牒,讓他盡快回單位上班。他若辭職照顧岳父,家里唯一的收入來源將因此斷掉,他若回去上班,岳父一個人在醫(yī)院是萬萬不行的。
更何況,家里還有一個上初中的孩子需要一日三餐和作業(yè)檢查。
聽到這樣的消息,我久久不能平靜,倒不是非要把他的故事寫出來,而是這就是我自己的真實寫照。
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才是最令人動容的。他的遭遇也許只是萬千人中普通的一個,或者說,我們看到的萬千人看上去平靜淡然,但我們不可能知道他和他們正在經(jīng)歷怎樣的煎熬。
大排檔和夜市不只是對朋友聚會的寬容,更是對失意之人的包容。
老板最后免了他的單,我們也好言相勸了半天,雖然我們都知道,這樣的好言相勸是多么的蒼白和無力。也許只有經(jīng)歷過了,我們才能體會到那種無力感和挫敗感吧。
同樣是在這里,也看到過無所事事的年輕人。一個只有20出頭的小伙,姑且叫他小A吧,給人的感覺是腦袋不太靈光。對他印象深是因為,有幾次在這里吃飯,小A過來之后總是散一圈煙,然后端一杯茶從我們的桌前就此消失。
據(jù)隔壁店的老板說,小A是附近一個鄉(xiāng)鎮(zhèn)村里的,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但是因為學歷低,又沒有正經(jīng)工作,再加上給人的感覺腦子缺根弦,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
去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找父母把最后給他留的結婚用的錢要了過來,說要做生意,結果迷上了網(wǎng)絡直播,打賞主播用掉了20多萬,線下又被主播連哄帶騙,一個筆記本電腦,一個數(shù)碼相機,連面都沒見,就被人找所謂的朋友給拿了去。
一轉(zhuǎn)身,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全部被拉黑。
父母一生氣,斷掉了他的所有零花錢,把他送到了附近做生意的哥嫂這里干活。
也是有一次遇到之后,老板調(diào)侃一句要不要喝一口酒啊,結果小伙子一口喝掉二兩白酒,然后哇的一聲哭了,哭的那叫一個慘。
哥嫂過來說,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看著眼前忠厚的夫妻倆,你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會有有個這樣的弟弟。
話匣子打開才知道,還是因為以前受過刺激,再加上性子單純,后來再經(jīng)歷打賞主播一系列的事情,慢慢的,話越來越少。
這煙火人間的夜市也是一個個故事編制而成,有時候我們在品評別人,我們又何嘗不是故事里的主角呢?只不過人與人有不同的悲歡罷了。
最意外的是遇到過一個40多歲的中年女性,沒有下酒菜,一個人就著一碗面條喝光一瓶白酒。老板問她,大姐你咋不點個菜,送你一碟子花生米吧,好歹得有個下酒菜不是。
大姐反問一句,誰說喝酒非得有下酒菜了,在乎的就是那個嗆嗓子的辣味,讓我清醒。
再怎么說也是一瓶白酒,進肚之后,話匣子也打開了。
兩年前,丈夫有了外遇,發(fā)現(xiàn)之后,也鬧了,最后也累了,婚也離了,自己帶著一兒一女,艱難度日。
前夫狠心,兩個孩子都不要,和情人去了外地發(fā)展,到現(xiàn)在沒支付過一分錢撫養(yǎng)費。她自己白天工作,晚上伺候完孩子吃喝拉撒再跑代駕。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各行各業(yè)都卷,卷的要死要活的。以前干代駕一晚上賺個二三百沒問題,好的時候能賺個四五百,現(xiàn)在平臺多,價格卷到39了,一個小時內(nèi)不限公里數(shù),晚上已經(jīng)掙不到什么錢了。
即便是這樣,也不能放棄,要不然這點收入都沒了。看著她飽經(jīng)滄桑的臉,我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么。
老板說,我這店里的客人如果有代價需要的,以后全給你。
大姐一笑,謝謝,不用了,我已經(jīng)決定,從下月開始不干代駕了,孩子的爺爺奶奶心疼孩子和我,跟前夫劃清了界限,老家的更低被征用,給了幾十萬賠償款,全給我和孩子了,下個月準備干家政了,注冊個體戶,從網(wǎng)上接單,再招一批干活的姐妹,準備開張。
細問下才知道,大姐已經(jīng)周六日和節(jié)假日兼職干了一年保潔,憑借口碑積累了不少老客戶。
真心的祝愿大姐以后越過越好吧。
這些平常又普通的蕓蕓眾生和我們一樣,只是他們更早的經(jīng)歷了不該經(jīng)歷的,而這些故事在這充滿煙火人間的夜市和大排檔里流傳開來,才有了血和肉,變得豐滿起來,那些悲歡離合,那些酸甜苦辣,正是因為普通和平常,才有了打動我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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