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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很多乒迷在得知劉國梁卸任的消息時,內(nèi)心的感覺都是很復雜的。

畢竟,劉國梁留下的歷史痕跡實在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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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球員,他和孔令輝“雙子星”的橫空出世,徹底推翻了煊赫一時的瑞典王朝,并成為了國內(nèi)男乒里第一個拿到大滿貫的選手;

作為教練,他帶出了多位世界冠軍,其中包括史上最偉大的乒乓球運動員、雙圈大滿貫得主馬龍、超級全滿貫樊振東等;

作為中國乒協(xié)主席,在他的治下,中國乒乓在市場化、職業(yè)化的改革中,探索出了一條全新的、獨特的道路,與此同時,國家隊的成績也走向了極盛,拿到了幾乎所有能夠拿到的榮譽獎項,并在巴黎奧運會完成了史無前例的包攬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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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國際乒聯(lián)副主席,他一手推動建立的混合團體世界杯賽制,如今已經(jīng)落地洛杉磯奧運會,成為乒乓球未來賽制改革的新起點;

作為WTT的董事會主席,他參與建立的WTT賽事體系,極大地推動了乒乓球運動的職業(yè)化和商業(yè)化發(fā)展,以及全球范圍內(nèi)的長期可持續(xù)發(fā)展。

從“了不起的大滿貫球員”,到“銳意進取的少壯派教練”,再到“不懂球的胖子”,以及推動“中國乒乓、世界共享”的先行者,這一連串印記都注定了他將會成為中國乒乓球歷史上的標志性人物。

但是,隨著劉國梁改革的推進,近幾年也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諸如——飯圈亂象侵蝕和影響乒乓球項目、功勛教練吳敬平直指國乒梯隊建設嚴重斷檔、WTT密集賽程給運動員帶來多重挑戰(zhàn)、乒超壓縮導致國內(nèi)乒乓生態(tài)環(huán)境失衡等等……

盡管從客觀上來說,不應該全部都怪責在劉國梁的頭上,但作為改革的領導者,他自然也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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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球歷來是大眾關注的焦點,劉國梁也數(shù)次站在輿論風口,無論這其中傳出哪一種聲音,你都無法反駁的一個事實是——他的確是真的深愛乒乓球。

劉國梁從小就受到父親劉占勝的言傳身教,從懂事起就在沒日沒夜的練球,他從河南走向了八一隊,又從八一隊走向了國家隊。

“腦子活”,大概是所有人對劉國梁的一致看法,從球員時期開始,身體天賦不占優(yōu)勢的他,就一向以愛琢磨而聞名,并配合自身的特點,研究出了一套以強化發(fā)接發(fā)為基礎、極致的直拍橫打臺內(nèi)技術為核心的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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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發(fā)球大師的劉國梁,球商極高,總是能夠根據(jù)對手的特點和場上的局勢,于紛紛擾擾的線頭中,找尋出致命的殺機,從而快速上手,奠定優(yōu)勢乃至勝勢。

這種極致的“劍走偏鋒”,就連當時的一代天驕瓦爾德內(nèi)爾也為之頭疼不已,并讓劉國梁成就了大滿貫。而他和孔令輝這對雙子星的橫空出世,最終也成功地讓國乒終結了瑞典人的統(tǒng)治。

但既然是劍走偏鋒,自然罩門也明顯,隨著瓦爾德內(nèi)爾研究出的“劈長”和“不退臺”這兩大專門針對劉國梁的戰(zhàn)術,以及國際乒聯(lián)將小球改成大球之后,在賽場上的劉國梁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球員時代,應該結束了。

正如在球場上是一名出色的機會主義者,劉國梁在生活中也非常善于把握住機會,而真正優(yōu)秀的機會主義者,不僅僅只是會把握機會,更能夠去主動創(chuàng)造機會。

早在球場表現(xiàn)下滑之前,劉國梁就知道,打球是沒法打一輩子的,而他熱愛乒乓,不愿離開這個舞臺,那么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轉型成為教練。

所以他很早就開始規(guī)劃起自己的未來,有意識地觀察起恩師蔡振華的一舉一動,學習他怎么帶人,怎么管理,甚至是,怎么思考。而蔡振華亦是非常欣賞這位有謀略又有想法的弟子。

退役后,劉國梁先是從球員轉型為助理教練。

過去他還是球員的時候,就愛動腦子,有表達欲,還能說會道,天生就懂得怎么拿捏別人的情緒,一直以來都是國家隊里的主心骨。

當了助理教練之后,不管是場外的戰(zhàn)術指導,還是幕后的管理與心理調(diào)節(jié),他都能很快上手,而且干得相當出色,時隔一年,眾望所歸的劉國梁破格出任男隊主教練,并在倫敦奧運會結束之后的2013年,坐上了國家隊總教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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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初主管幾名隊員,到掌管男隊、再到國乒全隊,劉國梁的位置不斷變化,面臨的問題也隨之增多,他開始思考——乒乓球的未來該走向何方?

盡管國乒當時在成績上已然展現(xiàn)出“一覽眾山小”的態(tài)勢,但在職業(yè)化和商業(yè)化的改革上,總體而言,收效甚微。

國內(nèi)剛剛興起社交媒體的時候,當時還是男隊教練的他,就主動讓各個教練和隊員在社媒“營業(yè)”,拉近與球迷的距離;他還經(jīng)常帶著國家隊來回穿梭于各大學校,參加各種商業(yè)推廣,順便刷個臉熟;他甚至還動用了一些私人關系,讓麾下球星參加逐漸火熱的電視綜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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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在主動擁抱市場化這方面,劉國梁做了各種可能的嘗試,但在他上任初期,乒超聯(lián)賽觀眾寥寥,贊助商也大多靠人情往來。

其后聯(lián)合新媒體,將國乒傳統(tǒng)的三大賽“直通賽”進行商業(yè)化包裝,從而推向市場,這是劉國梁做出的一項重要舉措。

劉國梁總是對隊員和教練們說:“幾代乒乓人一直沿繼的共同目標就是為國爭光,就是國家利益高于一切?,F(xiàn)在接力棒交到我們這代人手上,我們?nèi)缏谋”?,不敢有絲毫懈怠,更是希望續(xù)寫輝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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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機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到來。

隨著社交媒體時代的到來,和偶像文化的傳播和成熟,劉國梁一直深耕的網(wǎng)絡陣地,終于開花結果。

先是國乒王牌選手張繼科因為帥氣外形與桀驁的性格,以及“最快達成大滿貫成就”的不可思議天賦而迅速火出圈,以點帶面,國乒團隊里,鞍山小馬、大廚老馬、養(yǎng)豬的殺神陳玘等等……都開始各自擁有了自己的粉絲群體。

直通賽系列IP在被冠以“地上最強”的噱頭之后,也開始有向著經(jīng)典賽事發(fā)展的趨勢,商務合作前景越來越好。

2016年,作為教練的劉國梁,迎來了職業(yè)生涯里的又一個巔峰——這一年,為數(shù)不少的娛樂圈粉絲將關注的目光投向體育圈;而正好是這一年,里約奧運會真正開啟了當代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轉播體育的大潮,國乒和跳水、女排一起,關注度呈破圈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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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國梁讓張繼科“醒醒啊”的名場面,馬龍、張繼科、許昕三劍客的經(jīng)典IP,以及“不懂球的胖子”這個帶有一點寵溺味道的段子……熱度互相疊加之下,劉國梁終于在其中看到了一條模模糊糊的、通往未來的道路。

他開始有意識地將國乒眾將、特別是超級球星,往偶像化的路子打造推廣——這一試水,果然商業(yè)熱度驚人、流量爆炸。

但就在劉國梁捋起袖子,準備大干特干的時候,局面再次發(fā)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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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約奧運會之后,體育總局決定開啟新一輪的項目改革,將要大力推行垂直化、扁平化管理,在許多項目上將會取消總教練的職位。

2017年6月20日,中國乒協(xié)發(fā)布消息,宣布劉國梁不再擔任國乒總教練,轉而擔任中國乒乓球協(xié)會副主席。

隨后進行的國際乒聯(lián)中國公開賽,國乒男隊大部分教練和球員作出退賽決定,并集體在社媒上發(fā)表“這一刻我們無心戀戰(zhàn),只因想念你,劉國梁”的發(fā)聲。

當夜,退賽教練和運動員都做了檢討,劉國梁也在社媒上發(fā)布了道歉信,稱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責任。

接下來半年里,國乒出現(xiàn)了一些成績上的波動,其中包括2017年世界杯男單丟金,以及女隊在亞錦賽被日本新星平野美宇一串三奪金。

2018年1月,離開公眾視野多時的劉國梁,在社媒表示“我教練都退役了”,引發(fā)輿論熱議。

同年2月,劉國梁與郎平、姚明,攜手登臺體育春晚,三位改革者匯聚一堂,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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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劉國梁時隔15個月回歸國乒,當時的身份是中國乒協(xié)換屆籌備工作小組組長;三個月后,劉國梁當選新一屆乒協(xié)主席,正式成為中國乒協(xié)新的掌門人。

2020年,劉國梁成為WTT世界乒聯(lián)理事會主席,2021年當選國際乒聯(lián)執(zhí)行副主席;2022年當選WTT世界乒聯(lián)董事會主席,并獲任國際乒聯(lián)第一副主席;2023年,劉國梁連任中國乒協(xié)主席。

改革的鼓點,再一次響起。

此后,由劉國梁主導的改革,開始大踏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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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90年代末至今,總局連續(xù)幾輪深化改革的組合拳下來,核心從唯金牌論向全民體育發(fā)生轉變。

時代在變,人也在變——當明星運動員的影響力逐漸擴大,吸引大批粉絲追隨的時候……大家就應該意識到,如果無法抓住商業(yè)化的浪潮,堅持走過去那種純粹的體育道路,最終的結果只會是被市場無情地淘汰。

所以,有許多人一直在詬病,劉國梁主導的國乒改革,走粉絲經(jīng)濟的道路,最終引來了飯圈文化的侵蝕——尤其是巴黎奧運會前后,關于運動員的參賽資格,陳夢在決賽里遇冷的遭遇,極端粉絲非法入侵樊振東的房間……這些都讓劉國梁以及教練組變成了眾矢之的。

但要把其中所有責任都歸咎于劉國梁,也不客觀。

隨著流媒體時代的到來,乒乓球想要在網(wǎng)絡時代的大潮中迅速脫穎而出,與其他運動爭奪市場,除了“劍走偏鋒”的球迷經(jīng)濟,似乎也別無他法。

一個成熟的商業(yè)化競技項目,基本的構成要素是,“大量有消費意愿的觀眾+能夠持續(xù)盈利的賽事+可以通過項目養(yǎng)活自己的足量運動員”,而在劉國梁改革之前,這三個要素幾乎一個都不存在,現(xiàn)在至少已經(jīng)搭建起了基本的框架。

有了爆棚的流量之后,乒乓球的職業(yè)化改革,這才有了合適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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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國梁所推動建立的WTT賽事體系,是另一個被集中攻擊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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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WTT的獎金/收入比例,相比起其他主流商業(yè)體育賽事而言,相對偏低,可為了分到新媒體時代的蛋糕,WTT賽事的攤子只能鋪得又大又急,只能說,多少事,從來只爭朝夕。

然而,就算是燈光、賽制和組織方式上再怎么推陳出新,乒乓球始終還是乒乓球,在不變的內(nèi)核下,商業(yè)價值的提升又能有多少?

君不見,WTT的CEO史蒂夫·丹頓,都急切到想要國際乒聯(lián)取消世界杯和世乒賽了——WTT的推廣之艱難,從中便可見一斑。

而且,因為WTT參賽名額有限,并且國內(nèi)乒超賽程被極致壓縮,導致大部分中堅實力球員缺乏比賽和經(jīng)濟來源,不得不選擇淡出——恰恰國乒頂尖選手領先于外協(xié)的,正是由這些中堅實力球員組成的強大陪練團隊。

曾經(jīng)做出良好商業(yè)口碑的“地上最強”系列直通賽,也因為給WTT賽事讓路,就此被淡化處理,這也導致了國乒二線選手又少了一個穩(wěn)定的曝光渠道。

反過來,高水平的國內(nèi)選手,因為商業(yè)因素頻繁出戰(zhàn)WTT賽事,反而成為了國外選手的陪練。

從中國乒乓的角度來算,這當然是一筆虧本生意,但從世界乒乓普及推廣的角度來看,似乎做得也沒有問題——至少,在雨果奪得世界杯男單冠軍之后,不管是國內(nèi),還是歐美,對于乒乓球運動的關注都有了不少提高。

劉國梁所推動建立的WTT體系,從客觀結果上來說——高質量賽事大幅增加,現(xiàn)在幾乎每個月都能看到頂級的乒乓球賽事;球員收入顯著提升,尤其是頭部球員,有了對標其他項目頂級運動員的收入水平;泛體育迷對乒乓球賽事的關注度,也遠遠高于以往……

任何事物發(fā)展都有其自身規(guī)律和周期,體育項目也不例外,現(xiàn)如今,世界乒壇百花齊放的局面,未嘗不是對國乒的新挑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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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國梁自己也曾說過:“我從運動員到教練員,再到中國乒協(xié)主席,然后加入WTT世界乒聯(lián)、國際乒聯(lián),身份不停轉換,但從未離開我鐘愛的乒乓球事業(yè)。隨著職業(yè)的高度和維度的變化,位置不同,想法也會不同。不變的是我們的夢想——把乒乓球項目發(fā)展為世界頂尖的運動項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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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奧運會之后,因為長期以來的飯圈問題始終無法解決,WTT不斷在參賽資格上對運動員們的步步緊逼,引發(fā)樊振東和陳夢退出世界排名……一時間,劉國梁多年積攢下的好名聲,如斷崖般下跌。

但究其根本,推動粉絲經(jīng)濟炒作流量,確實極大地提高了國內(nèi)頭部運動員的收入水平,只是因為各種原因,這一經(jīng)濟紅利沒能讓中下層球員分享到太多。

幫助WTT賽事引入資本,客觀上拯救了賽事,并為此后的商業(yè)化改革立下標桿,只是WTT內(nèi)部也并非鐵板一塊,丹頓和索林各有想法,所謂“引狼入室”的責任,在“球員收入水平確實有所提高、賽事推廣和普及遠勝往昔”的事實面前,總歸是不值一提。

縱觀劉國梁這幾年的布局,行事風格一如當年的球風,劍走偏鋒、注重實效,如此一來,評論的聲音也多重并存。

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在劉國梁接過乒乓球的接力棒之后,這項運動的統(tǒng)治力和影響力,幾乎達到了歷史的極致。

盡管到目前為止,WTT賽事體系還只是一個不能完全做到商業(yè)自循環(huán)的半成品,高關注下引發(fā)的飯圈文化侵襲也是客觀事實。但在乒乓球的商業(yè)化、職業(yè)化道路的探索上,劉國梁也率領國乒向前走出了從無到有的一步。

而又有多少人想過,劉國梁所主導的職業(yè)化改革,必然會帶來對舊體系的消解和迭代,這其中的變化和沖擊,反映到球場內(nèi)外,樁樁件件,卻又成了改革者的過失。

劉國梁本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成為一代國乒名帥,無需去觸碰改革的深水區(qū),如此,在職業(yè)化程度不高的大前提下,國球依托體制優(yōu)勢,保持霸主地位,但是代價呢?乒乓球的關注度是否會逐漸減少,成為一家獨大的冷門項目?

他選擇成為了改革者,肩負榮譽,也背上了爭議和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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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劉占勝帶著只有4歲的劉國梁來到乒乓球世界冠軍張立的家中,他指著墻上掛著的金牌問劉國梁:“兒子,我問你,這些冠軍胸章和獎杯是什么做的?”

劉國梁懵懂地答道:“金牌當然是金子做的呀!”

“說得對?!眲⒄紕賴@了一口氣,說道:“但是……除了金子,還有汗水,甚至是眼淚和熱血!”

作者:旅行的德魯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