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峰
特朗普重返白宮勁吹“反華之風”，其發(fā)起對華人科研學者飽受爭議的“中國行動計劃”有死灰復燃之勢。
4月5日消息，據(jù)美國《印第安納學生日報》（IDS）報道，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FBI）日前突擊搜查了印第安納大學伯明頓分校（IUB）終身教授、計算機安全領域頂尖華裔學者王曉峰（Xiaofeng Wang）及其妻子Ninali Ma位于布盧明頓和卡梅爾的住宅并查扣物品。FBI隨后證實了這一消息。
據(jù)報道，就在FBI采取行動的當天早些時候，王曉峰接到了校方未說明原因的解雇郵件；而校方針對他的行動，其實早在3月初就開始了。有分析認為，考慮到中美競爭的大背景和王曉峰在前沿科技領域的重要地位，他的失聯(lián)可能與“中國行動計劃”（China Initiative）調查有關。
據(jù)《連線》4月3日報道稱，代表王曉峰夫婦的律師團隊之一的杰森·庫伯特表示，王曉峰夫婦“目前安全”，他們兩人都沒有被捕，但律師沒有就該教授的下落進一步披露。
如今，隨著特朗普再次上臺，其多項減少科研經(jīng)費的政策已對美國學術圈產(chǎn)生了重大負面影響。
今年3月31日，1900名美國國家科學院、工程院和醫(yī)學院成員在內的眾多美國科學家發(fā)出了一封公開信，呼吁特朗普政府停止對美國科學的全面攻擊。信中警告，特朗普政府大規(guī)模削減科研經(jīng)費，多所美國大學面臨資金斷供威脅，從而讓美國可能喪失在醫(yī)療創(chuàng)新、清潔能源等領域的學術領導地位，簽名科學家包括十多位諾貝爾獎得主。
“恐懼的氣氛籠罩著研究界。研究人員擔心失去資金或工作保障，紛紛從出版物中刪除自己的名字，放棄研究，重寫撥款提案和論文。如果我們國家的研究事業(yè)被瓦解，我們將失去科學優(yōu)勢。其他國家將引領新型疾病治療、清潔能源和未來新技術的發(fā)展，我們國家科學事業(yè)的損害可能需要幾十年才能逆轉。科學的聲音絕不能被壓制。我們都受益于科學，如果國家的研究事業(yè)被摧毀，我們都會蒙受損失?！毙胖斜硎?。
王曉峰事件背后，時隔七年“中國行動計劃”復燃
王曉峰是印第安納大學伯明頓分校盧迪信息、計算與工程學院教授，是計算機安全領域最知名學者之一。
同時，他也是電氣電子工程師學會會士（IEEE Fellow）、國際計算機學會會士（ACM Fellow）及美國科學促進會會士（AAAS Fellow），擔任過國際計算機協(xié)會安全專委會（ACM SIGSAC）主席。王曉峰個人在計算機安全CS ranking方向排名世界第一，在安全四大頂級會議上的論文發(fā)表數(shù)量同樣居于世界首位。
當?shù)貢r間3月28日，F(xiàn)BI突擊搜查了王曉峰及其妻子馬念麗位于伯明頓和卡梅爾的兩處住所，并搬走多箱“證物”。美國《連線》雜志（Wired）透露，在聯(lián)邦法院案卷中并未找到任何與王曉峰夫婦或此次搜查行動有關的文件。
教職工組織美國大學教授協(xié)會（AAUP）印第安納大學分會稱，該校在FBI搜查當天將王曉峰開除。校方還從官網(wǎng)刪除了王曉峰夫婦的個人資料。
此次王曉峰遭遇FBI突擊搜查事件背后，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特朗普政府的“中國行動計劃”計劃；二是王曉峰事件暴露了未披露涉及中國的研究成果。
2018年3月，特朗普政府第一任期內，公布對華301調查結果并對中國采取限制措施，其中便提到所謂“涉嫌竊取美國知識產(chǎn)權等行為”。在這一背景下，美國司法部旋即提出一系列起訴，其中包括針對中國企業(yè)、在美國工作的中國公民、研究人員、教授和美國情報官員的指控。
2018年11月，在特朗普指使下，美國司法部啟動了一項被稱為“中國行動計劃”調查，旨在確定中國商業(yè)秘密盜取案件的調查和執(zhí)行重點，該計劃指南中的一項內容就是針對美國大學的科研領域，而多名受“中國行動計劃”影響的華人和華裔學者都因此被調查。
據(jù)統(tǒng)計，2018年-2021年底的三年間，美國司法部公開了超過70起案件，其中20多起針對的是其所謂在高等研究機構任職的研究人員，占到了約25%。同時，已有20多名華人學者以電匯欺詐、虛假陳述等罪名被美國司法部提起刑事訴訟。這些學者被指控在接受美國政府資助的同時，未充分披露或蓄意隱瞞了與中國大學和研究機構的合作關系，涉嫌“竊取美國的知識產(chǎn)權”并“危害美國的國家安全”。
因此，美國學術界質疑“中國行動計劃”調查旨在針對華人、華裔的種族偏見。此前，全美大學有接近2000名的學者都曾經(jīng)聯(lián)名致函美司法部長，質疑這個計劃，20多個亞裔團體也曾聯(lián)名致函美國總統(tǒng)，要求停止這一計劃。
2021年1月14日，國際傳熱學領軍人物、美國工程院院士、麻省理工學院（MIT）教授陳剛遭到FBI逮捕，F(xiàn)BI指控他沒有向美國能源部披露其從中國機構實體獲得的合同和合約等。
陳剛被捕當天，中國著名生物學家饒毅就帶領學術圈開啟反攻，稱“FBI對陳剛教授的逮捕是典型的種族主義行為”；26日，麻省理工學院（MIT）校長及160多名教職工也簽署了公開信聲援陳剛，指控FBI對其有“嚴重錯誤且具有誤導性”，哈佛大學亦于同一天發(fā)布教師聯(lián)名信并公開征求聯(lián)署。
但2022年1月，美國馬薩諸塞州法院撤銷了對陳剛的所有指控，包括電匯欺詐等。此后，陳剛公開發(fā)文闡述自己的遭遇并呼吁終止中國行動計劃，并呼吁美國國會和司法部審查他的案件，追究檢方參與者的責任。
“我很生氣，我很害怕。我的愛是科學。我不想政治（攪和進來），對吧？我獻身科學……但我發(fā)現(xiàn)，你始終無法逃脫，政治影響著每一個人?！标悇倢~約時報稱，至少目前，他對美國政府資助的研究沒有興趣?！斑@只是一段悲傷的故事，對這個國家（美國）來說的一場辛酸事。”
隨著拜登上臺，美國飽受爭議的“中國行動計劃”被終止。2022年3月，美國司法部助理部長馬修·奧爾森（Matthew Olsen）明確表示，“中國行動計劃”是錯誤的措施，在“中國行動計劃”下，對于一些案件的敘述助長了對華人的偏見。對許多人來說，這意味著美國司法部區(qū)別對待來自中國的人或華人，而近期在美國反亞裔的仇恨犯罪和仇恨事件有所增加，進一步加劇了這種擔憂。司法部將采取更廣泛的措施來維護美國的國家利益。
但是，拜登政府并未停止對華人學者的規(guī)制。
2021年5月，美國參議院商務委員會通過《無盡前沿法案》，規(guī)定如果在美工作的科學家參與了任何由中國資助的科研人才計劃，他們將不被允許獲得聯(lián)邦資助的研究項目；2022年1月4日，美國白宮科技政策辦公室（OSTP）發(fā)布了一份指導文件，要求科學家在申請聯(lián)邦資助時，須披露與外國政府、機構或其他實體的資金聯(lián)系，包括正在參與或將要申請的由外國資助的項目，如外國政府資助的人才招聘計劃等，違規(guī)將受到法律處罰，該文件還建議聯(lián)邦機構給每位接受聯(lián)邦資助的科學家提供一個數(shù)字身份識別碼，對其信息披露情況進行跟蹤。
而隨著特朗普再次上臺擔任美國總統(tǒng)，“科學”再度成為政府最大的靶子之一，“中國行動計劃”2.0已悄悄展開行動。
2024年9月，美國共和黨有關重啟“中國行動計劃”的法案在眾議院通過。公開資料顯示，截至2024年，該計劃已將至少246名華裔科學家定性為“有問題”，100多名科學家被調查、開除并終身禁止在美國衛(wèi)生研究院獲得研究贊助。
如今，華人學者王曉峰再度被捕，或將加速“中國行動計劃”在特朗普第二任期內明確重啟。
除了“中國行動計劃”之外，雖然FBI和美國聯(lián)邦法院并未披露王曉峰事件更多細節(jié)，但綜合公開信息發(fā)現(xiàn)，這位頂級華人學者，曾被多個研究機構資助，并遭遇同行的舉報，才引發(fā)美國司法部大范圍的調查。
據(jù)知乎等平臺信息顯示，2017年，王曉峰申請了一筆研究基金，總基金項目規(guī)模18萬元左右。而過去幾年，王曉峰一直參與國內外各項關于計算機技術的研究成果，多位研究所的學生在美國印第安納大學訪學研究，合作導師均為王曉峰教授。
另據(jù)Google Scholar顯示，王曉峰在ictac里是有明確郵箱和職位的，至少在2012-2016年是有相關研究發(fā)表的。
據(jù)南華早報，王曉峰被學校要求“解釋他被列入2017-2018年獎學金名單但未向印第安納大學披露的事實”?！哆B線》雜志指出，這些論文列出了來自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美國陸軍研究辦公室、谷歌和三星等機構的資助。
有消息指，2024年，王曉峰牽頭成立ACM Protect委員會對國內一項關于教師腐敗事件進行調查，隨后，王曉峰被匿名人士舉報上述現(xiàn)象和基金情況，美國FBI隨即啟動調查。然而，印第安納大學伯明頓分校發(fā)現(xiàn)王曉峰沒有報備，于是告知他本人，王曉峰則告訴學校準備回到新加坡任教，印第安納大學則直接通知FBI實施對王曉峰進行調查。
印第安納大學榮譽退休教授、美國大學教授協(xié)會 IU Bloomington 分會負責人亞歷克斯·坦福德表示，王曉峰向他透露自己被指控涉嫌研究不當行為。坦福德表示，作為評審委員會的成員，他向王曉峰提供了指導。但他認為，指控似乎微不足道，他沒有正確披露誰是資助申請的主要研究員，也沒有在文章中完整列出所有合著者。
坦福德指出，王曉峰想知道大學是否有權將他鎖在辦公室和電腦外面，因為他正在進行的研究尚未完成。
今年3月初，王曉峰通知了IUB，希望獲得休假，而學校在3月7日至9日左右對他實施行政休假，刪除他的主頁并禁用Email地址。但王曉峰很早就開始被新加坡一所大學招募，他計劃于6月1日開始就職。
“據(jù)我了解，您已告知系主任，您已接受新加坡一所大學的教職任命，并將于今年夏天開始在那里任職。請注意，您將沒有資格再次受聘于印第安納大學?！盜UB在信中對王曉峰表示，而報道稱，印第安納大學的主要擔心是，王教授在向美國資助機構提交的資助申請中沒有在“當前和待處理”表格中列出這項資助。
截至發(fā)稿前，美國FBI和司法部并未披露關于王曉峰事件的更進一步細節(jié)。
印第安納大學發(fā)言人馬克·博德表示，“根據(jù)聯(lián)邦調查局的指示，印第安納大學將不會就這一調查發(fā)表任何公開評論。根據(jù)印第安納大學的慣例，該校也不會就這名個人的狀況發(fā)表任何公開評論?！?/p>
但坦福德認為，王曉峰被解除教職的決定存在程序違規(guī)。通過電子郵件終止他的雇傭違反了大學禁止無故解雇終身教授的政策，規(guī)定已要求在教職工成員要求的情況下，在審查委員會之前提供 10 天通知和聽證會?！敖搪殕T工非常關注。如果管理層可以在沒有正當程序和違反我們理事會批準的政策的情況下解雇終身教授，那么我們都沒有安全保障?！?/p>
75%的在美科研人員考慮離境，創(chuàng)歷史新高
兩屆任期，“科學”都是特朗普政府最大的靶子之一。學者們擔憂美國正從“自由探索的燈塔”轉變?yōu)椤耙庾R形態(tài)的試驗場”。
美國物理學會（AIP）曾對于特朗普第一任期的科學政策情況總結認為，第一屆任期內特朗普對科學政策興趣不大，但沒有表現(xiàn)出系統(tǒng)性的敵對態(tài)度，科學界普遍擔憂的是政府對科學的忽視。
如今，2025年上任第一天，特朗普就簽署多項行政令要求削減科研經(jīng)費和大學資助等，包括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授予的資助數(shù)量比以往減少近50%，這對工程、教育和計算機科學等領域的資金支持造成重大影響。
同時，全球生物醫(yī)學研究進展的最大資助機構NIH資金也被削減，包括修改間接費用的結構，將間接費用上限降低至15%，嚴重影響了醫(yī)學研究和實驗室人員配置；此外，特朗普宣布，美國能源部的清潔能源項目資助也被終止，要求優(yōu)先考慮化石燃料；約300多個清潔能源項目正在接受審查，由于需要與政府目標保持一致，其資金狀況尚不確定。3月11日，美國防部宣布暫停90多項社會科學研究資助。
知名學術期刊《自然》雜志的最新調查顯示，在1650名受訪科學家中，有四分之三（75%）受訪科學家（超過1200人）考慮離開美國，其中青年科研人員占比尤為突出。
《金融時報》評論稱，“學術流亡時代”已經(jīng)到來。
事實上，“中國行動計劃”實施后，在國際上引發(fā)了廣泛爭議和批評，多數(shù)以“防止技術竊取”為由針對華裔學者的案件，最后也因證據(jù)不足被撤銷。
因此，許多在美的華人科學家因擔憂被調查和起訴，以及全球學術界復雜環(huán)境等因素，而選擇離開美國并回國任職。
2024年，國際著名氣候學家陳德亮在歐洲生活了30多年后回到中國，全職加入清華大學地球系統(tǒng)科學系擔任教授職位；中國著名數(shù)學家麻小南放棄其在歐洲數(shù)十年的職業(yè)生涯，加入天津南開大學擔任南開講席教授；著名數(shù)學家、日本學士院院士深谷賢治（Kenji Fukaya）離開美國前往中國清華大學，擔任全職教授；世界知名數(shù)學家汪徐家全職加盟西湖大學等。此外，美籍華裔數(shù)學家，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丘成桐，計算機科學家姚期智等大家也回國開展研究和教學工作。
近期國內期刊《熱帶地理》一份研究顯示，地理學者研究了自2009年以來約1250名返回中國頂尖青年科學家，發(fā)現(xiàn)北京是最受歡迎的歸國目的地，占到總回國人數(shù)的三分之一以上；另有17%的人選擇了上海排名第二。而這份研究主要是針對45歲以下男性學者、48歲以下的女性學者，發(fā)現(xiàn)很多歸國的科學家，從劍橋大學所在的美國馬薩諸塞州劍橋市回國比例比世界其他任何地方都高。
研究人員認為，中國的朋友和家人的社交網(wǎng)絡是頂尖青年科學家歸國的“重要吸引因素”。同時，中國高層次人才與美國、英國等發(fā)達國家的社會和文化融合程度較低，是高層次人才外流的重要原因，其他因素包括學術和社會關系、更高的收入前景、更好的研究機會等。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密碼學和密碼工程學教授馬修·格林表示，盡管他不認識王曉峰，但他對印第安納大學對其所謂解雇情況保密的做法感到困擾，這不是一所大學應有的行為。他擔心，王曉峰這樣的案例或許會讓中國年輕研究人員在赴美大學工作前更加慎重考慮，甚至可能促使更多才華橫溢的美國研究人員思考是否要前往國外發(fā)展。
丘成桐去年12月表示，過去十年，美國政府對中國科學家表現(xiàn)出嚴重歧視，這些科學家除了離開美國別無選擇，因為他們只有在支持性的研究環(huán)境中才能展現(xiàn)出最佳工作狀態(tài)。他同時指出，這種人才外流對美國來說是不幸的，因為這將會削弱其自身的研究能力。
對于學術交流相關話題，曾在美國遭遇調查的香港大學講座教授、新興技術研究所所長席寧早前向鈦媒體AGI坦言，現(xiàn)在地緣政治對學術領域有一些負面作用，但最關鍵的一點在于，作為機器人（前沿技術）領域的研發(fā)人員，中國人要把這件事做好，做到走在世界前列，這樣的話無論環(huán)境怎么惡劣、怎么發(fā)展，我們都無所畏懼。
（本文首發(fā)于鈦媒體App，作者｜林志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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