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機械廠二車間老班長張羅退休同事聚會，得知老林從大城市回家鄉(xiāng)探親，強烈要求老林參加。老林與老同事們早已疏離，本來想婉拒。老班長不經(jīng)意說了一句：“曉梅也來”！一石激起千層浪，老林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參加。
老林想起自己的往事，往事既不如煙也不如歌，簡直就是“一地雞毛”。林志強是廠三代，爺爺是機械廠三車間機修工，爸爸是機械廠五車間車工。林志強和周曉梅都是機械廠的臨時工，也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那一年，機械廠實行“頂崗制”，父親退休可以把崗位讓給子女頂替，林志強的父親想把崗位讓給他，而他想把自己進國企成為正式工的名額讓給曉梅，因為曉梅的父親把崗位讓給了哥哥。林志強深愛著周曉梅，不忍心讓周曉梅當一輩子臨時工，想把自己的名額讓給自己的愛人。
林志強的父親急眼了，堅決不同意，萬一曉梅跟你分手了，你不是雞飛蛋打嗎？曉梅向未來的公公保證自己一輩子愛林志強，林志強堅持要把名額讓給心愛的人。林志強父母沒辦法，兩家人訂了親，算是承認了周曉梅的未婚妻身份，這才同意把頂崗名額讓給周曉梅，讓周曉梅成為機械廠的正式工。林志強繼續(xù)當臨時工，只等一個良辰吉日，跟曉梅成婚入洞房。
周曉梅終于成為機械廠五車間三班組的一名車工，立即被工友當成“班花”愛護起來。周曉梅膚白貌美大長腿，再加上兩條辮子長又長，在正式工的光環(huán)加持之下，就像車間里的一只“白天鵝”。林志強繼續(xù)干著又臟又累的臨時工，每天一身灰一腳土的，跟周曉梅走在一起，有點不太般配了。有些不了解實情的工友在背后暗笑林志強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不知道林志強做出了巨大犧牲。
愛情的變故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有一次，曉梅在廠慶演出中跳了一支《沂蒙頌》，臺下坐著來視察的總廠領(lǐng)導(dǎo)。張廠長一眼看上了周曉梅，想給兒子找對象。總廠宣傳科長很有眼力見兒，當場說要調(diào)周曉梅去總廠文工團?？倧S廠長的兒子張衛(wèi)東在機關(guān)坐辦公室，每天都到車間給周曉梅送橘子汽水，開始瘋狂追求周曉梅。
宣傳科長跟張衛(wèi)東穿一條褲子，明著給周曉梅說，你要跟張衛(wèi)東好，他爸肯定能把你調(diào)進文工團，從工人身份轉(zhuǎn)干部身份，工資高、很體面，你愿意一輩子在車間里車螺母嗎？再說了，林志強是臨時工，你們在一起只能過苦日子！你好好想一想，這可不是一輩子的事情，而是幾輩子的事情，你們的孩子、孫子都能有一個好的起跑線！
周曉梅無法抵擋轉(zhuǎn)干的誘惑，終于跟林志強分手了。周曉梅給林志強攤牌的那天下著雨，她的話就像雨水順著玻璃窗蜿蜒而下，像無數(shù)透明的蛇撕咬著林志強的心。周曉梅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林志強，"志強，我害怕一輩子當車工！"
"你決定了？"林志強問周曉梅，聲音陌生得不像自己。周曉梅止住眼淚，斬釘截鐵地說了聲“對不起”，這三個字刺得林志強的耳膜生疼。林志強跟周曉梅說了分手的最后一餐，就在機械廠后門的小飯館里，他點了曉梅最愛的紅燒肉。她一邊吃一邊哭，眼淚滴在淺藍色工裝的領(lǐng)口，像一朵朵凋謝的花。
林志強決定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南下擺地攤買服裝，正巧趕上了商業(yè)大潮，憑著一股“由愛生恨”的狠勁，他成了弄潮兒，經(jīng)過多年的拼搏，成為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在大城市買房買車、結(jié)婚生子，過上了富裕的日子。雖然心里藏著那些不愿提及的傷心往事，但林志強從來不再提起，基本上斷絕了與廠里熟人的聯(lián)系，只為徹底切斷周曉梅的消息，不想勾起傷心往事。
時間是一把殺豬刀，一晃三十年過去了，林志強也退休了，不過他早就實現(xiàn)了基本的財富自由。退休同事聚會那天，林志強站在酒店門口，天空突然下起小雨，風(fēng)裹挾著記憶的味道，讓他再次想起那個同樣微涼的傍晚。
周曉梅出現(xiàn)得悄無聲息。她穿著藏青色旗袍，發(fā)髻挽得一絲不茍，眼角細紋在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林志強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那個在麥田里追著他跑的少女，如今已是風(fēng)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志強，好久不見。"她的聲音比記憶中低沉，依然帶著那種特殊的尾音。
聚會開始后，林志強跟周小燕坐在一起，彼此聊了聊各自的人生。老林終于了解到周曉梅的準確信息。周曉梅其實過得很不好，嫁給那位公子哥后，整天不務(wù)正業(yè)，他爸出事之后，公子哥也下崗了，家境一路向下，過得一塌糊涂。公子哥吃喝嫖賭，最后一命嗚呼。后來，機械廠倒閉，曉梅辦了病退，前幾年退休時只有2000元養(yǎng)老金，現(xiàn)在過得很不如意，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林志強也是單身，妻子病故后，自己一直沒有續(xù)弦。別人介紹了很幾個女士，林志強一個也看不上，日子就這么稀里糊涂地過著，在國外定居的女兒一直勸父親找一個老伴，要么她在國外也不放心。
聚會結(jié)束，周曉梅拉著林志強散步，在一片小樹林里，她突然對林志強說，我不想在這個小地方終老一生，志強，你能帶我走嗎？
林志強望著遠處閃爍的霓虹，突然想起離鄉(xiāng)那天的火車站。曉梅穿著紅毛衣來送他，人群中被擠得東倒西歪?；疖噯訒r，她追著車廂跑了十幾米，最后變成月臺上的一個小紅點。三十年過去，那個小紅點依然灼燒著他的雙眼，林志強沉默了，本來想說“我養(yǎng)你”，此時此刻，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如果你是老林，你會怎么辦呢？歡迎留言，也許這就是70后的一曲悲歌吧。
注：職場火鍋作為“涮”職場故事的“樹洞”，有些故事是作者投稿。原創(chuàng)首發(fā)鏈接見閱讀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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