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 年的金秋,無錫城外的稻田翻涌著金黃的稻浪,探花墩的村民們沉浸在豐收的忙碌中。這座坐落于膠山之畔、毗鄰安鎮(zhèn)街的村莊,四百余口人守著六百多畝水田,日子安寧祥和。然而,膠山上的楓葉尚未紅透,侵略者的暴行,便無情地碾碎了這份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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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月初,寒風攜著刺鼻的硝煙味兒,悄然飄入村子。遠處的錫虞公路上,槍炮聲隱隱可聞。15 日午后,天際傳來陣陣轟鳴,兩架涂著侵略標志的飛機在安鎮(zhèn)上空肆意盤旋。白米蕩橋和萬莊橋方向,濃煙滾滾,遮天蔽日。侵略者的飛行員甚至狂妄地在萬莊橋上空釋放兩只紅色氣球,好似兩團凝固的鮮血,懸于云層之下。安鎮(zhèn)街陷入一片火海,商鋪在火舌中掙扎,逃難的人群如潮水般涌上鄉(xiāng)間小道。探花墩的老人們蹲在村口的石磨旁,滿面愁容,嘆息道:“這世道,怕是再難太平了?!?br/>六天后的一個陰沉下午,膠山腳下的狗群突然狂吠不止。十幾個端著刺刀的侵略者從東邊的許更巷轉(zhuǎn)了出來,刺刀上血跡斑斑。十五歲的倪永壽躲在草垛后,目睹大人們誤以為這些頭戴鋼盔的侵略者是撤退的友軍,紛紛向村口跑去。倪永壽心急如焚,匆忙向鄰居借了件不合身的軍裝,跟在大人們身后去“迎接隊伍”。剎那間,一聲槍響打破了平靜,跑在最前面的倪根南,眼睜睜看著少年胸前綻放出刺眼的血花,如同他家后院那朵最明艷的山茶花瞬間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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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整個村莊淪為人間煉獄。37 歲的倪福寶躲在北虞巷的蘆葦叢中,提心吊膽地熬過了三天三夜。最終,放心不下圈里豬崽的他,蹚著齊膝深的河水潛回村子。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心如刀絞——侵略者正在焚燒他家的糧倉。倪福寶轉(zhuǎn)身拼命奔逃,突然,后背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擊中,一陣鉆心的劇痛襲來,他甚至清晰地聽見自己頭骨開裂的聲音。在五里外的蘆葦蕩里,二十多個擠在船上的村民,被密集的子彈打成篩子,鮮血順著船板縫隙汩汩流入河中,染紅了整片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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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為慘烈的屠殺發(fā)生在倪裕根家。當倪裕根攙扶著年邁的父親逃上雞籠山時,家中七口人正躲在牛棚的稻草堆里瑟瑟發(fā)抖。侵略者將婦孺驅(qū)趕到河邊,竟用刺刀挑起剛滿周歲的嬰兒,殘忍地拋入河中。倪裕根的母親和伯母被刺中腹部,無情地被扔進湍急的水流中,兩位老人的白發(fā)在水面上漂浮了片刻,便永遠消失了。五歲的小妹蓉仙在河灘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尋找媽媽,侵略者卻用槍托將她砸進淺水洼,看著小姑娘在水中苦苦掙扎了足足十分鐘,直至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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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整整燃燒了一夜。163 間木屋在熊熊烈焰中扭曲、坍塌,房梁砸落在谷倉上,揚起漫天金黃的稻殼。浦伯壽家三十畝稻田的收成瞬間化為沖天火柱,圈里的耕牛在哀嚎中被活活烤死。當幸存的村民們膽戰(zhàn)心驚地回到村子時,焦黑的斷墻上,倪大寶老兩口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遺體還掛在那里,屋檐下的尸體保持著向外爬行的姿勢,仿佛在訴說著最后的求生渴望。
劫后余生的倪云生在畢家壩頭僥幸逃過一劫,回到村里,卻只見祖屋已化作一片瓦礫。這位向來沉默寡言的老農(nóng),蹲在自家門檻的殘骸上,緊緊地將七歲兒子留下的虎頭鞋捂在胸口,淚水無聲地滑落。村里能找到完整尸首的僅有二十一人,觀音堂前的空地上,新壘起的墳包密密麻麻,如同雨后冒出的蘑菇。由于缺乏棺木,村民們只能用草席裹住尸體下葬,其中還有一位孕婦,人們在她隆起的腹部墊了一把稻草,以表最后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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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鎮(zhèn)街的商販送來半船霉米時,探花墩的幸存者們正在搭建茅草棚。倪祖元裹著祖母用生命換來的棉被,在臨時窩棚里發(fā)著高燒,說著胡話。這個年僅五歲的孤兒,還不知道自己藏在米缸底下的木頭手槍,早已被燒成了焦炭。膠山上的野柿子紅了又落,來年開春,劫后重生的村民們在焦土上播下新種。然而,插秧的歌聲里,始終縈繞著一絲難以消散的嗚咽,訴說著那段無法忘卻的血色記憶。
主要參考資料:
1.《江蘇民政廳關于自治組織調(diào)查的訓令及本縣自治組織的調(diào)查表(無錫事 變損害狀況)》,無錫市檔案館藏,檔案號:ML1-1-830,1939年。
2.《敵人在錫八年罪行調(diào)查錄》,江蘇省無錫市檔案館藏,檔案號ML1-4- 2443.
作品聲明:個人觀點、僅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