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箋

王伊軒

老巷子里的青苔最先知道春天來了。那天清晨,我踩著昨夜新落的雨珠去買豆?jié){,忽然瞥見墻根處洇開幾簇淡綠,像水彩筆在宣紙上輕輕一點(diǎn),又似誰遺落的翡翠耳墜。賣豆腐的老阿嬤揭開木屜時,白霧裹著豆香漫出來,籠住她鬢角新別的玉蘭,花瓣上還凝著隔夜的月光。

河岸邊的垂柳總在某個深夜偷偷抽芽。早起晨跑的人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枯褐的枝條竟都懸著青綠的雨簾。風(fēng)過時,柳絲拂過青石板的裂痕,把去年深秋蟄伏的蟬蛻掃進(jìn)河里。幾個穿碎花裙的姑娘蹲在渡口漂白紗巾,水面漾開的波紋驚醒了沉睡的菱角,暗紅的根莖在水底舒展,如同緩緩睜開的眼睛。

老家阿公又開始侍弄他的紫藤花架。舊藤椅旁的泥爐煨著新茶,茶香和鐵鍬翻動泥土的聲響混在一起。去年被臺風(fēng)折斷的枝椏處,嫩芽正從疤痕里鉆出來,比往年更肥碩些。阿婆把曬了整冬的棉被鋪在石桌上拍打,揚(yáng)起的塵絮在陽光里起起落落,像群突然驚醒的白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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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后墻的七里香開得不管不顧。磚縫里擠出的花枝攀著紅墻白瓦,將粉紅的花朵別在孩子們的讀書聲里。值日生掃落葉時,總有幾個淘氣包故意踩碎枯葉,卻對滿地新發(fā)的三葉草格外小心。美術(shù)老師帶著學(xué)生寫生,顏料盒里的群青混了柳芽黃,把天空染成毛茸茸的青瓷色。

菜市場的水泥地面開始返潮。賣花人的三輪車上,山茶還裹著報紙,杜鵑已急不可耐地掙破麻繩。穿膠靴的魚販把塑料盆擺成弧形,鯽魚擺尾濺起的水珠沾濕了旁邊竹篩里的香椿芽。穿堂風(fēng)掠過時,萵苣葉上的水珠滾進(jìn)芹菜叢中,驚動了正在打盹的貍花貓。

我總在老郵局前的梧桐樹下等信。樹皮皸裂處沁出清亮的汁液,螞蟻們排著隊(duì)搬運(yùn)春分的消息。枝丫間的空巢里,有麻雀銜著絨羽來回掠過。當(dāng)淺紫色的桐花落在我肩頭時,遠(yuǎn)方寄來的明信片正在郵差的綠色布袋里簌簌作響,郵戳上的墨跡還未干透,像一朵待放的辛夷花。

暮色初合時,整個城市都在發(fā)芽。樓宇縫隙間的夕照將玻璃幕墻染成蜜色,空調(diào)外機(jī)上不知何時垂下了迎春花的瀑布。廣場上穿薄衫的老人牽著風(fēng)箏慢走,尼龍線那頭,燕形紙鳶正掠過剛剛抽穗的銀杏樹梢。某個瞬間,晚風(fēng)送來白玉蘭的清甜,恍若故人從歲月那頭寄來的信箋,輕輕飄落在乍暖還寒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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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作者:王伊軒(宜賓學(xué)院文學(xué)與新聞傳媒學(xué)院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

配圖: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