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以山西省大同市靈縣水神堂為背景虛構(gòu)創(chuàng)作。

萬歷二十三年秋,廣靈縣水神堂的八角琉璃井突然泛起銅綠色。

這口唐貞觀年間開鑿的圣井,向來以水清如鏡著稱,如今卻映出些古怪影子——

有時是滿載貨物的商船,有時是打算盤的黑衣客,最奇的是每逢朔望之夜,井底會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像極了大同府的早市。

縣里新開的"永昌號"當(dāng)鋪掌柜趙金川最先察覺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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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明的徽商發(fā)現(xiàn),每逢井水泛綠,當(dāng)鋪庫房里的碎銀就會莫名增多。更蹊蹺的是,多出來的銀錠都帶著水漬,邊緣微微發(fā)黑,用戥子一稱,竟比尋常官銀重上三分。

賬房先生嚇得要報官,趙金川卻瞇著眼笑了:"這是'鬼押銀',嘉靖年間《商賈奇聞錄》里寫過——得用新麥子鎮(zhèn)著。"

中秋夜,趙金川循著井底的市聲摸到水神堂后殿。

月光穿過百年古柏,在地上照出個模糊的界碑,碑文早已風(fēng)化,只隱約辨得"隆慶四年""鹽引"幾個字。

他忽然想起縣志記載:七十年前這里曾是晉商匯兌的暗碼頭,后來因私鹽案被官府查封,數(shù)十商賈投井明志......

"客官要換匯還是兌票?"身后響起沙啞的問詢。

趙金川回頭,見柏樹下坐著個戴瓜皮帽的老者,面前擺著鎏金算盤,十指卻泛著井水般的銅綠色。

老人腳邊的陶罐里,密密麻麻堆著隆慶年間的鹽引票據(jù),紙色如新。

自此趙金川的生意越發(fā)詭異。

他庫房里開始出現(xiàn)成摞的空白鹽引,蓋著早已不存在的"廣靈鹽課司"朱印;當(dāng)鋪半夜會響起打算盤的噼啪聲,晨起卻見賬本上多出幾行褪色字跡,記的都是隆慶年間的物價。

最駭人的是某個雪夜,伙計看見掌柜對著空氣鞠躬:"這批湖絲按成化年的行情,確實是小號占了便宜......"

轉(zhuǎn)年開春,水神堂來了個云游道士。

老道盯著琉璃井看了半晌,突然用桃木劍挑起井沿的青苔——苔下竟?jié)B出暗紅的汁液,像陳年的朱砂。

"這是商魂結(jié)的'血銅銹'。"老道嘆道,"當(dāng)年那些商人帶著未竟的買賣沉井,如今嗅到

趙金川聞言大笑,當(dāng)夜就在井邊擺了祭壇。

他焚化一疊自己印的"永昌號"銀票,灰燼飄落井中,竟在水面凝成艘滿載貨物的寶船影子。

子時梆子響過,全縣商號的掌柜都做了同一個夢:八角井里伸出無數(shù)蒼白的手,爭相往船里搬麻袋,袋口漏出的不是鹽也不是銀,而是發(fā)霉的契約與賬本。

冬至那日,人們發(fā)現(xiàn)永昌號悄然歇業(yè)。

庫房里整齊碼著三百個銀鞘,鞘上水珠未干,分明是剛從井里撈出來的成化官銀。

而水神堂的琉璃井突然恢復(fù)了清澈,只是從此再映不出人影——無論誰探頭去看,井底都只有個空蕩蕩的碼頭,青石板上留著幾行濕漉漉的腳印,通向不復(fù)存在的隆慶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