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同志,您看這照片能行嗎1945年秋,山西榆社縣的土墻根下,17歲的郝志全抻了抻皺巴巴的軍裝,望著戰(zhàn)地記者手里的方盒子照相機直發(fā)愣。營長郝三成拍掉肩頭的硝煙碎屑,咧嘴笑道:”愣啥?給后世留個念想! “鎂光燈驟亮那刻,誰也沒想到這張泛黃的照片,會在七十年后掀起波瀾。

那是日本宣布投降的第七天,太行山深處的八路軍營地擠滿了中外記者。作為榆社獨立營營長的警衛(wèi)員,郝志全親眼見證郝三成如何用繳獲的日軍飯盒當煙灰缸,操著山西方言講述夜襲馬坊據(jù)點的驚險。當《晉察冀日報》記者提出合影時,郝營長特意拽過身后的小警衛(wèi)——這個細節(jié),郝志全記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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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少年參軍的經歷,得從1938年榆社縣的那場屠殺說起。農歷三月初七,10歲的郝志全趴在麥秸垛里,眼睜睜看著日軍用刺刀挑開鄰居王老漢的肚子。”狗日的小鬼子! “這句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咒罵,成了他八年后的入伍宣言。1944年正月十六,剛過完16歲生日的他,揣著偷藏的窩頭鉆進太行山游擊隊駐地。

榆社獨立營的淬煉堪稱殘酷。老兵們至今記得,新兵郝志全第一次摸到邊區(qū)兵工廠造的”獨一撅 “手槍時,手抖得像篩糠。但三個月后的祁縣伏擊戰(zhàn),這小子愣是抱著炸藥包滾進偽軍車隊底盤。郝三成在戰(zhàn)報里寫:”郝志全同志機敏果敢,當記大功一次。 “那年深秋,營長親自把他調進警衛(wèi)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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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的那個下午,鎂光燈里的郝志全腰桿筆直。照片里他攥著郝營長的公文包,眼神亮得像要燒穿相紙。這份榮耀很快被炮火淹沒——兩個月后的上黨戰(zhàn)役,郝志全在長治城外被彈片削掉半塊耳朵;轉年太原戰(zhàn)役,他帶著爆破端七座碉堡,卻眼睜睜看著郝營長倒在迎澤門城墻下。

戰(zhàn)后的郝志全選擇沉默。1950年退伍時,他把軍功章和那張合影鎖進榆社縣武裝部的鐵皮柜,轉身進了縣木材廠。老工友回憶,這個寡言的鋸木工總愛在午休時盯著東北方向發(fā)呆——那里埋著郝三成和三千太原戰(zhàn)役烈士。每逢清明,他揣著半瓶汾酒在無名墳塋前坐半晌,酒瓶底壓著那張愈發(fā)模糊的照片。

轉折發(fā)生在1982年秋??h檔案館突發(fā)大火,郝志全存放在13號檔案柜的所有材料化為灰燼。管理員老張抹著眼淚說:”火是從隔壁糧庫燒過來的,搶救出來的都是糊紙片。 “那天郝志全在廢墟前蹲到月出東山,最后撿起半片焦黑的”立功證書頁,揣進貼胸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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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榆社縣籌建抗戰(zhàn)紀念館,工作人員在民間征集文物。副館長王建軍聽老人說起 “有個鋸木工藏著郝三成的照片”,三顧茅廬才敲開郝志全的房門。90歲的老人蜷在土炕角落,枯手摩挲著塑封照片: “這是三成營長最后的樣子?!碑敱粏柤澳芊窬璜I時,老人喉結滾動: “拿去吧,別讓后人忘了他們?!?/p>

三年后的某個清晨,紀念館來了位拄拐的老者。他在郝三成展柜前駐足良久,突然舉起顫巍巍的手指: “這后生...就是我啊?!北0怖侠顪惤毧矗拱逭f明寫著 “郝三成與無名警衛(wèi)員,1945年攝”。眼前老人與照片里英氣勃發(fā)的少年,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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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優(yōu)撫科的小劉翻遍檔案,只找到1982年的火災記錄。有干部嘀咕: “照片里人像都糊了,怎么證明?”郝志全沒爭辯,默默掏出貼身六十年的半頁焦紙,殘存著 “郝志全...特等功...”字樣的邊緣,還留著火舌舔過的焦痕。

2018年春,央視《國家記憶》欄目組輾轉找到郝志全。面對鏡頭,老人突然挺直佝僂的背: “那年打太原,三成營長說'拿下城門樓子,給鄉(xiāng)親們換太平'...”他渾濁的眼里迸出星光,枯枝般的手指劃過照片里年輕的面龐。鏡頭掃過斑駁的土墻,那張捐獻的照片被精心裝裱在仿制相框里——這是老人唯一堅持的 “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