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7日，此前備受廣大網友關注的“3歲幼童被生父女友虐待致死案”在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一審開庭。根據受害幼童生母馬女士此前收到的尸檢鑒定意見通知書顯示，被害男童黃某某系鈍性外力作用致顱腦損傷，引起中樞神經系統(tǒng)功能障礙死亡。檢方將以虐待罪和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追究孩子生父女友趙某某的刑事責任。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來到法院現場直擊此次庭審，17日中午，經過近3個小時的庭審，記者從法院相關人士處獲悉，該案一審擇期宣判。據了解，被害男童生母在庭上因情緒激動當庭昏倒。記者梳理發(fā)現，近年來此類離異家庭虐童案多發(fā)，引發(fā)社會的廣泛討論，記者采訪了有關專家和律師，分析了此類事件發(fā)生的原因以及相關預防措施。
孩子在醫(yī)院躺了四天才收到通知
趕到時孩子已腦死亡
開庭前，馬女士向記者回憶起事發(fā)的情況，當時她突然接到孩子生父女友趙某某的電話，“說我的孩子自己洗澡的時候摔了，救不活了，讓我趕緊過去?！敝敝邻s到醫(yī)院，馬女士才了解到真實的情況，“那時候孩子已經在醫(yī)院腦死亡躺了四天，其間他們一直瞞著我。直至醫(yī)生說必須親生母親到場才能放棄治療，他們才不得已通知了我?！?/p>
馬女士記得，她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看到了孩子躺在病床上，還在用藥物和機器維持著薄弱的心跳?！跋崎_被子的一角就能看到，孩子的腿上到處都是被咬的傷痕，醫(yī)生也給我看了孩子治療時候的照片，他全身上下都是傷痕?！?/p>
被虐男童受傷照片
馬女士告訴記者，“我來了之后說了一句‘媽媽來了’，明顯看到孩子眼角出現了淚痕，我能感覺到孩子知道我來看他了?！焙⒆拥耐馄乓脖硎荆敃r在醫(yī)院也見到了孩子眼角的淚痕，但是叫他也沒有回應，眼睛也睜不開。馬女士說，孩子被生父帶走的時候像個小胖墩一樣，但等她再見到孩子的時候，已經瘦得皮包骨，而且曬得特別黑。
馬女士稱，她在醫(yī)院看到孩子的傷情后，立刻質問孩子生父及其女友，“趙某某當時就承認是她咬的，還很囂張地反問：‘你能拿我怎么樣？’”馬女士說，自己當即和趙某某理論，問其為什么咬孩子，趙某某表示因為給孩子剪指甲的時候被咬了，所以她要咬回去，于是自己直接報警了。
事發(fā)前半年孩子被生父騙走
生父女友曾抱摔孩子
馬女士今年22歲，她告訴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和孩子的生父黃某某此前系自由戀愛，兩人在老家舉辦過婚禮，但并未領證，“在我懷孕以及分娩前后，發(fā)現孩子生父多次出軌，后來便和他提出分手，也放棄了后續(xù)領證的計劃?！?/p>
馬女士表示，2024年1月的時候，黃某某稱孩子奶奶得了乳腺癌時日不多，想讓孩子回去見奶奶最后一面，“我當時便把孩子給他帶了回去，因為他之前對孩子也很正常，后來他竟然把孩子藏了起來，說不想讓他跟著后爸生活，并且刪除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所以我就一直沒有孩子的消息，沒想到再見到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馬女士舉著孩子受傷照片
馬女士說，其間她曾嘗試各種方法想見到孩子，但卻遭到對方言語威脅，“黃某某通過女友趙某某告訴我，如果私自去見孩子，他們就可能讓我永遠見不到孩子?！?/p>
馬女士告訴記者，事發(fā)后警方曾帶她到上海郊區(qū)的一處公園，“這個公園監(jiān)控顯示，趙某某曾把孩子抱起來摔在地上，孩子過了好一會才站起來，她又拿起拖鞋和其他東西砸孩子的頭部，最后孩子意識都比較模糊了?！庇浾咦⒁獾剑隈R女士舉著的另一張孩子受傷的照片上顯示，孩子的太陽穴周圍都是淤青和傷痕。
馬女士在事發(fā)后曾去過孩子生父和其女友一起租住的房子，“附近的鄰居說，趙某某經常讓孩子在上海40度的高溫下罰站四五個小時，孩子還餓到向鄰居要飯吃。有見過我孩子的朋友說，孩子在生父安徽老家的時候，就曾被趙某某一耳光扇倒在地?！瘪R女士透露，孩子生父女友趙某某自己也是有孩子的，她經常一巴掌把自己孩子的嘴角和鼻子打出血。
馬女士回憶，她的孩子雖然有調皮的時候，但還是很懂事的，很會察言觀色，“如果察覺到惹到大人不高興了，他就會主動承認錯誤。之前我工作的時候，他還會問我累不累，我發(fā)燒的時候孩子還會拿冰塊來給我降溫。每次帶他拿快遞都會主動幫我拿，旁邊的人看了都夸他懂事?！闭劦酱颂庱R女士一度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痛哭流涕，她說：“如果知道孩子這么遭罪，當初就不會把他帶到這個世上。”
該案一審擇期宣判
孩子生母在法庭情緒激動昏倒
馬女士說，目前孩子在殯儀館還未下葬，至今仍未收到孩子生父及其女友的道歉。對于是否向孩子親生父親進行追責，馬女士則表示，她需要先通過庭審的情況知道全部真相，再去考慮這些事情。
馬女士在法院門口接受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因為請了兩個律師，她只能以旁聽的身份出席此次庭審，“我沒有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我不需要任何賠償，只要求趙某某死刑?！瘪R女士說，她想讓律師在法庭上幫她搞清楚事情的經過，以及孩子生父對此事究竟知不知情，“因為他們的鄰居告訴我，孩子曾跟爸爸說他不喜歡這個媽媽，想讓爸爸給他換一個媽媽?！?/p>
馬女士進法庭前接受揚子晚報/紫牛新聞采訪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在現場看到，很多身為人母的熱心網友趕到法院門口支持馬女士，在進庭前，她們給了馬女士一個大大的擁抱予以支持。另據媒體報道，在開庭前被害男童生父及爺爺以被害人家屬身份進入法庭。
17日中午，經過近3個小時的庭審，記者從法院相關工作人員處獲悉，該案一審擇期宣判。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在現場獲悉，馬女士當庭因情緒激動昏倒，已被送醫(yī)。下午1時，馬女士尚未恢復意識，暫時婉拒了所有媒體采訪。庭審結束后，記者在法院門口等候多時未見孩子生父黃某某從法院出來，疑從其他出口離開。記者嘗試致電黃某某，電話一直無人接聽。黃某某去年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他平時工作很忙，孩子一直是趙某某在帶，“我下班孩子都睡著了，也看不到身上有傷?！秉S某某稱，自己對于趙某某虐待孩子的行為感到不理解，“希望可以從重處理，不可能說我孩子的命就這么沒了”。
專家：社區(qū)、學校等應擔起更多責任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梳理發(fā)現，近年來，在父母雙方離異后，單親家庭的孩子遭受不法侵害的事件多有發(fā)生。此前受到全國網友關注的“重慶姐弟墜亡案”系孩子生父伙同其女友將兩名孩子從15樓扔下；內蒙古3歲女童被虐待致死案在去年年底一審判其生父無期徒刑、生父女友死刑；揚子晚報/紫牛新聞此前報道的威海5歲男童被生母男友毆打致死案一審也已結束，目前尚未宣判。加之此次上海3歲男童被生父女友虐待致死案，在這一樁樁相類似的事件背后，如何保障單親家庭孩子的生命安全，引發(fā)討論。
某地婦聯(lián)下屬家庭教育指導中心合作咨詢師徐莉芳在接受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單親家庭孩子被虐待的情況是有根可循的，首先孩子父母從上一段婚戀關系走出來，很多時候是帶著創(chuàng)傷進入到下一段婚戀關系的，這期間父母可能沒有得到成長，所以在進入下一段婚戀關系的時候就會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并且對上一任配偶是不滿的，但他們會對兩人的孩子有一些期待，這會使得父母很容易產生抱怨、責怪等負面情緒，剛開始是兩個人之間的吵架。到后面的某一天當情緒沒有出口的時候，會蔓延到孩子身上，容易導致虐待兒童的行為發(fā)生。
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徐莉芳認為，發(fā)生此類事件的另一個原因是孩子成為離異父母再婚的負擔，“如果父母不是真心實意想為這個孩子付出，在過程中孩子就會成為負擔，對于自己不愿意承擔的負擔，人本能的反應就是想要擺脫和破壞。這種情況其實是蠻常見的?！贝送?，離異父母重新尋找的男女朋友在重新進入一段婚戀關系的時候，一般會對愛情有更多要求，但往往兩人對生活的期待可能并不相同，當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對方情緒會慢慢累積，也會有可能把情緒發(fā)泄到孩子身上。
如果孩子在單親家庭遇到類似情況，應該如何保障未成年人的生命安全？徐莉芳告訴記者，通常對于幼童來說，他們自己主動向外求救是比較困難的。社區(qū)可以針對這一類家庭，經常組織他們做一些親子活動，就可以盡可能地看到孩子的情況，如果這一類家庭的孩子長期不參加，那社區(qū)工作人員就可以去家中進行走訪，也算是一種間接地保護。此外在幼兒園或者是學校，老師應對這一類家庭的孩子給予更多關注，可以進行定期家訪。當地婦聯(lián)也可以對這類家庭組織一些講座，教會家長應該如何正確地去發(fā)泄自己的情緒，婦聯(lián)里一些家庭教育的指導老師也會針對這類家庭進行一對一地幫扶。
知名律師、河南澤槿律師事務所主任付建認為，父母的監(jiān)護權既是權利也是義務。監(jiān)護人有保護孩子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的責任，要為孩子提供安全的生活環(huán)境，防止孩子受到外界的傷害，包括來自同居女友或男友的傷害。監(jiān)護人有責任對孩子進行教育和引導，培養(yǎng)孩子正確的價值觀和行為準則。行使監(jiān)護權必須以有利于未成年人保護為原則，如果監(jiān)護人濫用監(jiān)護權損害未成年人利益的，另一方可以通過法律途徑，向法院申請撤銷監(jiān)護權以及申請變更撫養(yǎng)人。
付建也表示，為了防止此類事件發(fā)生，《未成年人保護法》可以進一步明確主體范圍，當出現疑似虐童行為時明確學校、社區(qū)居委會、村委會、醫(yī)院等主體的報告義務并規(guī)定不履行報告義務應承擔的法律責任，社區(qū)網格員定期對單親家庭、離異重組家庭進行重點探訪，及時發(fā)現和解決問題，以避免虐童行為的發(fā)生。
紫牛新聞記者｜徐韶達 上海報道
編輯｜郭一鵬
剪輯｜馬 斌
主編｜陳迪晨
圖片和視頻素材：記者拍攝、受訪者提供
校對 盛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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