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43次點開小雨的微信，聊天記錄停在三個月前——我告訴她："房貸，媽供不起了。"
她沒回。
三天后，我發(fā)現(xiàn)她搬走了。衣柜空了一半，梳妝臺上那瓶我去年送她的護手霜還在，蓋子都沒擰開。
廈門今年的梅雨季特別長，陽臺上的衣服晾了三天還能擰出水。老楊做完心臟搭橋手術后，總坐在陽臺數(shù)藥片，一坐就是一下午。
銀行今天又打電話來了。
"林女士，您女兒這套房的月供是11200，已經(jīng)逾期三個月了。"
我蹲在超市倉庫里接的電話，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紙箱上的膠帶。
"如果再拖下去，房子就要進入法拍程序了......"
2.
簽合同那天，她興奮地拉著我在樣板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媽，主臥給你和爸住，這飄窗能看見園博苑！"
我當時還笑她："這么貴的房子，我和你爸那點退休金，怕是連物業(yè)費都交不起。"
誰能想到，最先撐不住的不是物業(yè)費，是老楊的心臟。
那天半夜，他突然從床上滾下來，捂著胸口說不出話。救護車來得很快，但醫(yī)院沒床位。我在急診室守了整整兩天，最后是給護士長塞了500塊錢紅包，才在走廊加了個臨時床位。
手術費12萬8，進口支架一個4萬6，醫(yī)保只能報30%。
取錢的時候，我看著ATM機上的數(shù)字，手抖得輸錯了三次密碼。
3.
停貸的決定是半夜做的。
老楊吃了止痛藥剛睡著，我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上，用手機計算器一遍遍算著賬：
手術費已經(jīng)花了18萬，后續(xù)治療至少還要5萬；老楊的退休金停了，我的超市工資一個月3800；小雨的房貸一個月11200......
凌晨三點，我給銀行發(fā)了停貸申請。
手指懸在發(fā)送鍵上好久，最后還是加了一句："實在對不起，家里有人生病了。"
小雨是第二天中午回復的。
就三個字："知道了。"
然后，我就被拉黑了。
4.
我開始偷偷去小雨的公司樓下等她。
她在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運營，大廈玻璃幕墻亮得能照見人影。我躲在對面便利店，透過玻璃窗看年輕人進進出出。
第五天，終于看見她了。
她瘦了好多，黑眼圈快掉到嘴角，邊走邊啃包子，手機夾在耳邊不停地說著什么。突然她停下來，彎腰干嘔了幾下，又繼續(xù)往前走。
我想沖出去，但腳像生了根。
收銀臺的小妹見怪不怪："這些年輕人啊，天天加班到凌晨，胃能好才怪。"
我買了盒胃藥，托保安送上去。
5.
老楊出院那天，我去物業(yè)查了監(jiān)控。
畫面里，小雨回來過三次。第一次拿走了幾件衣服，第二次抱走一摞書，第三次......她在自己房間坐了很久，最后從抽屜里拿走了什么東西。
我翻遍她的抽屜，終于在課本下面找到了答案——房產(chǎn)證復印件。
上面用鉛筆寫著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像是某種還款計劃。最下面一行小字："實在不行就把主臥租出去。"
我的眼淚砸在紙上，把數(shù)字暈開一片。
6.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一個暴雨天。
我在超市盤點貨物時突然頭暈，醒來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護士說送我來的是個年輕姑娘，繳費去了。
病房門被推開時，我假裝睡著了。
聽見小雨輕聲問醫(yī)生："我媽這是累的還是餓的？"
聽見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聲音，聞到熟悉的米香——是我教她熬的小火慢燉的砂鍋粥。
聽見她手機震動，她壓低聲音說："方案我晚點改......對，在醫(yī)院......不是賣慘，是真的......"
我偷偷睜開眼，看見她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小時候從我針線盒里偷的頂針，磨得發(fā)亮。
7.
我們在八市的老面攤坐下時，臺風剛過。
"房子我掛中介了，"小雨攪著沙茶面，"買家出價390萬，虧30萬，但能解約。"
我筷子停在半空。
"別擔心，我跳槽了，工資漲了40%。"她掏出手機給我看銀行短信，"這套小的先租著，等爸身體好了再說。"
她手腕上還是那根電話線皮筋，是我用超市贈品編的，已經(jīng)褪色成淺粉。
面湯熱氣里，我突然看清她眼角有了細紋，和我當年在紡織廠熬夜趕工時一模一樣。
8.
昨晚小雨搬回來了，帶著一盆多肉和滿身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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