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宏

二里頭遺址前的石碑
“二里頭”究竟姓夏還是姓商
坐落于黃河流域伊洛盆地的二里頭遺址(河南洛陽偃師二里頭村),是二里頭文化的中心遺址,當時中國乃至東亞地區(qū)最大的城市聚落。遺址距今大約3800至3500年,相當于中國歷史上的夏、商時期,屬探索中國夏朝文化的重要遺址。這座超大型的都邑遺址發(fā)現(xiàn)于1959年,其衛(wèi)星影像現(xiàn)存面積約300萬平方米,實際面積還要大于此,且空間布局較為復雜,遺址由宮殿區(qū)、貴族和平民墓、居住區(qū)以及制作青銅器和綠松石器、陶器和骨器的作坊等組成。半個多世紀的大規(guī)模系統(tǒng)發(fā)掘,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中國最早的城市主干道網(wǎng),最早的宮城,最早的中軸線布局的宮殿建筑群,最早的封閉式官營手工業(yè)作坊區(qū),最早的青銅禮樂器群、兵器群以及青銅器鑄造作坊,最早的綠松石器作坊,最早的使用雙輪車的證據(jù),等等。這樣的規(guī)模和內涵展現(xiàn)了一個高度發(fā)展的文明,可以說,這里是中國乃至東亞地區(qū)最早的具有明確城市規(guī)劃的大型都邑。以二里頭遺址為核心的二里頭文化的分布范圍也首次突破了地理單元的制約,以中原文化為依托吸收了各地文明因素而迅速崛起,幾乎分布于整個黃河中游地區(qū),其文化因素向四圍輻射的范圍更遠大于此。二里頭文化與二里頭都邑的出現(xiàn),表明當時的社會由若干相互競爭的政治實體并存的局面,進入到了廣域王權國家階段。
隨之而來的一個問題是,二里頭是否肯定就是夏王朝的都城遺址呢?自1959年發(fā)現(xiàn)以來的50年間,有關二里頭遺址與夏文化的爭論持續(xù)不斷。二里頭早于鄭州商城,但它究竟是夏都還是商都,抑或是前夏后商,學者們長期以來聚訟紛紜,爭議不休。
由于傳世文獻中記載的夏年和商年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夏、商兩個族團又都主要分布在狹義的中原地區(qū),大體位于現(xiàn)今河南省境內,二者的文化交流又頗為頻繁,所以無論從年代、地域分布和考古學遺存的特征上,都很難把二者分辨開來。因此,盡管學界有不少學者推斷二里頭為夏都,二里頭文化為夏文化,但到目前為止,在二里頭還沒有發(fā)現(xiàn)像甲骨文那樣的當時的文字材料,因而還無法確認它到底是哪個王朝的都城。
另外,夏王朝始建于公元前21世紀,國家級重大科研項目“夏商周斷代工程”把夏王朝建立的年代定為公元前2070年至公元前1600年左右。以往推斷二里頭文化為夏文化的主要證據(jù),是二里頭文化的年代約為公元前1900至前1500年,歷時400年左右,其主體在一般認為夏紀年的范圍內。但最新的碳素系列測年的結果表明,二里頭文化的年代約為公元前1750-前1530年,只有200多年的時間。如是,二里頭文化的主體是否與夏紀年相合,就更加不確定了。
所以,對二里頭的族屬和王朝歸屬問題,學術界還沒有定論。出土文字材料的匱乏、傳世文獻的不確定性等因素,都導致我們對早期中國的紀年只能作粗略的把握。“疑則疑之”既出于不得已,也是一種科學的態(tài)度。暫時不知道二里頭姓夏還是姓商,絲毫不影響它在中國文明發(fā)展史上的地位和分量。

二里頭遺址考古發(fā)掘現(xiàn)場

二里頭出土的綠松石龍形器:2002年春,在清理3號基址南院內的墓葬時,于其中一座貴族墓中發(fā)現(xiàn)了1件大型綠松石器。經(jīng)考古所科技中心文物保護技術人員的努力,一件綠松石龍形器于2004年夏秋之際被清理出來。器物全長逾70厘米,由2000余片形狀各異的細小綠松石片粘嵌于有機物上,組成龍身和圖案,每片綠松石的大小僅有0.2到0.9厘米,厚度僅0.1厘米左右。綠松石龍形體長大,巨頭蜷尾,龍身曲伏有致,形象生動傳神。龍頭略呈淺浮雕狀,為扁圓形巨首,鼻、眼則充填以白玉和綠松石。
以往在龍山時代至二里頭時代的貴族墓葬中就曾有大量的綠松石片集中出土,這些綠松石片原來均可能粘嵌于有機物上,但出土時,大多散亂而無法復原其全貌。因此,這一綠松石龍形器的發(fā)現(xiàn)彌足珍貴。其用工之巨、制作之精、體量之大,在中國早期龍形象文物中,都是十分罕見的,具有極高的歷史、藝術與科學價值。

二里頭出土的嵌綠松石饕餮紋牌飾:這件銅牌飾于1981年在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出土,長14.2厘米、寬9.8厘米。牌飾為青銅襯底,略呈弧角長方形,表面凸起,兩側有兩組穿鈕,用以固定在織物上。出土時,牌飾背面尚存麻布痕跡。牌飾表面用數(shù)百塊形狀各異的綠松石小片鋪嵌成饕餮紋圖案。
開中國都城營建規(guī)制之先河
據(jù)學者推算,二里頭都邑興盛期的人口至少應在20000人以上。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史前時期大型聚落的人口一般不超過5000人,與二里頭同時期的普通聚落的人口一般不超過1000人。人口如此高度集中于中心聚落(都邑)及近畿地區(qū),在東亞地區(qū)尚屬首見。
整個都邑已有明確的功能分區(qū),分為中心區(qū)和一般居住活動區(qū)。中心區(qū)由宮殿區(qū)、圍垣作坊區(qū)、祭祀活動區(qū)和若干貴族聚居區(qū)組成。宮殿區(qū)的面積不小于12萬平方米,晚期筑有宮城,面積近11萬平方米。這座始建于距今約3600多年前的宮城形制方正規(guī)整,它和它所圈圍起的大型宮殿建筑,構成整個都邑的核心。雖然它的面積僅是明清紫禁城的七分之一左右(紫禁城的面積為72萬余平方米),但它卻是后世中國古代宮城的鼻祖。在宮城內已確認了兩組大型建筑基址群,它們分別以1號、2號大型宮殿基址為核心縱向分布,都有明確的中軸線。這是迄今所知中國最早的中軸線規(guī)劃的大型宮室建筑群。《呂氏春秋?慎勢篇》中有古代國家“擇天下之中而立國,擇國之中而立宮,擇宮之中而立廟”的說法。看來,這一理念,伴隨著最早的“中國”王朝的崛起,在二里頭時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
最大的1號宮殿總面積達10000平方米,主殿坐北朝南,殿前是平整寬闊、四周圍以廊廡和圍墻的庭院,面積約5000平方米,可以容納數(shù)千人甚至上萬人。一般認為,1號宮殿應是統(tǒng)治者進行祭祀活動、發(fā)布政令的禮儀性建筑。
二里頭大型宮殿建筑的布局結構,與西周時代青銅器銘文和《尚書?顧命》篇所提及的建筑結構基本一致。由考古發(fā)現(xiàn)與禮書記載的相似性,可知西周時代成熟的禮儀制度應即起源于此。而這套在象征君王無上權威的雄偉的宮殿中,定期召集臣下以強化從屬關系的儀式,一直延續(xù)了3000多年,直到20世紀初葉清王朝覆滅。
有學者推測,面積巨大的1號宮殿基址,其夯土的土方總量可達2萬立方米以上。僅就夯筑這一項計算,如果每人每天夯筑0.1立方米的話,就需要20萬個勞動日。它的建筑工程應包括從設計、測量到下挖基槽、取土、運土、人工夯筑、墊石、筑墻到蓋房等多種工序,再加上管理和后勤保障等多個環(huán)節(jié),其所需勞動日當以數(shù)十萬乃至百萬計。
帶有明確中軸線的建筑群格局,以及大型宮殿建筑的規(guī)模和結構,都顯現(xiàn)出王都中樞所特有的氣勢。宮室建筑上巨大的用工量,昭示著政治和宗教權力的高度集中。
在宮殿區(qū)的外圍,發(fā)現(xiàn)了縱橫交錯的都邑主干道網(wǎng)。已發(fā)現(xiàn)的四條大路垂直相交,寬闊平整。四條大路略呈井字形,顯現(xiàn)出方正規(guī)矩的布局。這是迄今所知我國最早的城市道路網(wǎng),它的布局與方位概念顯現(xiàn)了二里頭都邑極強的規(guī)劃性,這是作為權力中心的“政治性城市”的顯著特征。
中心區(qū)的道路網(wǎng)既是交通孔道,又起著分割城市功能區(qū)的作用。貴族聚居區(qū)位于宮城周圍的道路外側。中小型夯土建筑基址和貴族墓葬主要發(fā)現(xiàn)于這些區(qū)域。
綠松石器制造作坊和鑄銅作坊都位于宮殿區(qū)以南。目前已發(fā)現(xiàn)了可能把它們圈圍起來的夯土墻。這一有圍墻圈護的作坊區(qū)應是二里頭都邑的官營手工業(yè)區(qū)。
祭祀活動區(qū)位于宮殿區(qū)以北和西北一帶。這里集中分布著一些可能與宗教祭祀有關的建筑、墓葬和其他遺跡。就目前已經(jīng)掌握的情況看,其東西連綿約二三百米。
上述種種,無處不顯示出王都所特有的氣派。就目前的認識而言,延續(xù)了三千多年的中國古代王朝都城的營建規(guī)制,是發(fā)端于二里頭遺址的。
青銅時代由此起飛
隨著二里頭文化在中原的崛起,這支唯一使用復雜的合范技術生產(chǎn)青銅容器(禮器)的先進文化成為躍入中國青銅時代的第一匹黑馬。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青銅禮器只隨葬于二里頭都邑社會上層的墓葬中,在這個金字塔式的等級社會中,青銅禮器的使用成為處于塔尖的統(tǒng)治階層身份地位的標志。這些最新問世的祭祀與宮廷禮儀用青銅酒器和樂器、儀仗用青銅武器以及傳統(tǒng)的玉禮器,構成獨具中國特色的青銅禮樂文明。
青銅酒器出現(xiàn)于二里頭文化晚期,最先制作的是仿陶器的小型酒器爵,后來出現(xiàn)了溫酒器等。在始于周代的爵位中,“公爵”、“伯爵”等都用了“爵”字,至少表明在王朝的禮儀中飲酒是極為重要的,而二里頭文化在飲酒禮儀的發(fā)展過程中則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鑄造銅爵等造型復雜的酒器,至少需要精確地組合起內模和3件以上的外范,即當時已采用了先進的復合范工藝。而克服其中的種種困難,最終鑄造出青銅禮器的內在動力,應當就是這一時期新興王權對宮廷禮儀的整飭。
總體上看,二里頭文化的青銅冶鑄技術雖較龍山時代有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但仍有一定的原始性,合金比例的掌握也還處于較原始的階段。但可不要小瞧了這群青銅器,它們雖其貌不揚,卻開啟了中國青銅時代的先河??梢哉f,沒有作為“先祖”的二里頭青銅器,也就沒有殷墟婦好墓青銅器的洋洋大觀和司母戊大方鼎的雄渾霸氣,沒有其后中國青銅文明的鼎盛與輝煌!
二里頭文化出土的青銅兵器有戈、鉞、斧和鏃(箭頭)等。其中,屬于近戰(zhàn)兵器的戈、鉞、斧總共出土了4件,應當都是墓葬的隨葬品。從銅鉞的材質成分及刃部較鈍等特征分析,應非實用性兵器,而屬于禮儀用器,另外幾件的情況也大致相似。可知這類兵器并非用于實戰(zhàn),而應是用來表現(xiàn)威權的儀仗用器,或可稱為禮兵器。這是迄今所知中國最早的青銅禮兵器。
二里頭遺址發(fā)現(xiàn)的青銅鉞,是迄今所知中國最早的青銅鉞。它的前身石鉞應是從斧類生產(chǎn)工具演變而來的,最初也被稱為“有孔石斧”。后來作為武器使用,并逐漸演變?yōu)橄笳鬈娛聶嗤膬x仗用器,也是一種用于“大辟之刑”的刑具。甲骨文、金文中“王”字的字形,像橫置的鉞。早于甲骨文時代數(shù)百年的二里頭都城中出土的玉石鉞,和迄今所知中國最早的青銅鉞,就應是已出現(xiàn)的“王權”的又一個重要象征。
二里頭遺址出土的玉禮器(有些屬石質,學術界也把其看做文化意義上的“玉”)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大型有刃器,如玉鉞、玉刀、玉璋、玉圭(或稱玉鏟)和玉戈;二是小型棒狀的柄形玉器。
在二里頭文化的玉器中,裝飾品極少,二期開始出現(xiàn)柄形器,三期則有各類大型有刃禮器出現(xiàn)。這些帶刃的禮玉,都與其本來的裝柄方式和用途無關,而是表現(xiàn)貴族的權威,作為在宮廷上昭示君臣關系的“玉圭”或“笏”來使用的。在二里頭遺址,這些玉禮器與宮城、大型宮殿建筑群的出現(xiàn)大體同步,表明王權以及用以維持王權的宮廷禮儀已大體完備。
結語
在洛陽盆地的那片麥地里,二里頭遺址不動聲色地潛伏著,像一條酣睡的巨龍,一旦醒來必將震驚世界。眾多的發(fā)現(xiàn),不斷地改寫著中國之最,我們有理由相信,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還將會有更多的中國之最出土。殷墟的發(fā)現(xiàn)曾震驚了世界,二里頭將像20世紀的殷墟一樣,引領中國古代文明研究走向新的輝煌。
李尋、楚喬合著的“白酒三部曲”——《酒的中國地理》《中國白酒通解》《中國白酒配餐學》已經(jīng)全部出齊,可登錄“李尋的酒吧”公眾號商城選擇購買(,或者掃下面李尋老師助理朱劍、童康育的二維碼聯(lián)系進行購買,三本合一同時購買有優(yōu)惠!

點擊進入李尋的酒吧商城購買
圖書簡介
《中國白酒配餐學》圍繞“中國白酒配餐基本原理”“為酒選菜”“為菜選酒”三大主題的四十二個知識點,同步于國際餐酒搭配理論,以先進的食品科學為基礎,通俗生動地講解全國23個菜系餐酒搭配的實用案例;填補了中國白酒與美食搭配領域研究的空白,可作為廣大白酒營銷人員、餐廳主理人員拓展業(yè)務范圍、提高業(yè)務水平的“教科書”,以及廣大白酒與美食愛好者提升生活品質的餐飲美學讀物。
《酒的中國地理——尋訪佳釀生成的時空奧秘》于2019年由西北大學出版社出版,該書深受廣大讀者及白酒愛好者的關注,至今已重印四次。全書以文化地理為引導,一方面,沿大運河和諸多古道做空間分布的大線索梳理;另一方面,從文化認知的角度切入解讀,全面探尋酒的自然地理、人文地理與歷史文化。全書內容豐富,具趣味性、知識性,又不乏日常生活的真實感受。
《中國白酒通解》對中國白酒進行了系統(tǒng)、全面、專業(yè)、細致的解讀,涵蓋了以下七個方面的內容:中國白酒是什么;中國傳統(tǒng)白酒工藝詳解;簡說酒精;新技術、新工藝、新型白酒;中國白酒的香型——自然地理條件、工藝、風味、品鑒;白酒市場解剖;李尋白酒品評法——供選酒師和消費者使用的白酒品評法。作者親自走訪了數(shù)百個白酒廠,通過艱辛的田野調查獲得了第一手資料。全書資料豐富,見解獨特,思想深刻,總結性和開創(chuàng)性兼具。同時,語言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適合各領域人士閱讀,尤其是白酒釀造、經(jīng)銷、收藏品鑒人士案頭必備的參考書。
掃描李尋老師助理二維碼
加入李尋品酒學院酒友交流群
熱門跟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