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王慶威
二
腳步聲越來越近,手電筒的光束在石壁上掃射。程雨桐屏住呼吸,后背緊貼著周沉堅實的胸膛。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沉穩(wěn)有力,不像她自己的,幾乎要沖出喉嚨。
"分頭找!那丫頭肯定看到了文件。"沙啞男聲在空曠的地下窯洞中回蕩。
一滴冷汗順著雨桐的太陽穴滑下。周沉的手輕輕覆上她的肩膀,指尖在她鎖骨上敲出摩斯密碼:「等...我...引開...他們...」
不等雨桐反對,周沉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滑出藏身之處。幾秒后,遠(yuǎn)處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音。
"那邊!"年輕男子喊道,腳步聲迅速遠(yuǎn)去。
雨桐數(shù)到三十,才小心翼翼地爬出來。她應(yīng)該按周沉說的,趁現(xiàn)在逃回井口。但父親的文件還在石桌上,那是他付出生命代價換來的證據(jù)。
咬咬牙,雨桐貓著腰沖向石桌。文件還在!她迅速將紙張塞進(jìn)內(nèi)衣,轉(zhuǎn)身時卻撞上一堵肉墻。
"找到你了。"沙啞男聲在頭頂響起。
抬頭對上一雙渾濁的眼睛,雨桐倒吸一口冷氣。男人約六十歲,左臉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太陽穴一直延伸到嘴角。
"程巖的女兒,長得真像你父親。"男人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門牙,"把文件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雨桐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是你殺了我父親?"
"聰明。"男人從腰間抽出一把獵刀,"二十年前就該送你們父女團(tuán)聚,可惜讓你媽帶著你跑了。"
刀尖抵上雨桐的喉嚨,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渾身戰(zhàn)栗。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從側(cè)面撲來,將持刀男人撞開。
"跑!"周沉的聲音。
雨桐沒命地奔向暗道入口,身后傳來打斗聲和痛苦的悶哼。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周沉正與兩個男人纏斗,白襯衫上已經(jīng)染了一片鮮紅。
"周沉!"
"快走!"周沉格開一記重拳,朝她吼道,"記住車鑰匙!"
雨桐含淚鉆進(jìn)暗道,手腳并用地向前爬。暗道比她記憶中的更長更黑,每前進(jìn)一寸都像是永恒。身后隱約傳來追趕的腳步聲,她加快速度,直到手指碰到一堵石壁——死路?
不,是轉(zhuǎn)彎。雨桐拐過彎道,前方出現(xiàn)微弱的光亮。就在即將到達(dá)出口時,她的腳踝被一只鐵鉗般的手抓住。
"抓到你了,小賤人!"是那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雨桐拼命踢踹,鞋跟狠狠擊中對方鼻梁。男子吃痛松手,她趁機(jī)爬出暗道,卻發(fā)現(xiàn)井繩不見了!
井下傳來獰笑:"看你怎么逃!"
絕望之際,一條繩索從天而降,濺起水花。雨桐抬頭,看到井口周沉血跡斑斑的臉。
"抓緊!"
雨桐抓住繩索的瞬間,井下男子已經(jīng)沖出暗道。周沉奮力拉動轆轤,就在男子即將抓住雨桐腳踝的剎那,她升到了安全高度。
"跳!"周沉伸手將她拉上井臺。
兩人來不及喘息,遠(yuǎn)處又傳來追兵的叫喊聲。周沉抓起雨桐的手:"這邊!"
他們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穿行,身后追兵的火把像嗜血的野獸緊追不舍。轉(zhuǎn)過一個拐角,周沉突然將雨桐推進(jìn)一扇隱蔽的小門。
門內(nèi)是一間廢棄的陶器作坊,灰塵覆蓋的架子上擺滿未完成的陶坯。周沉鎖上門,示意雨桐保持安靜。透過門縫,他們看到火把的光亮經(jīng)過,又漸漸遠(yuǎn)去。
"他們是誰?"雨桐壓低聲音問,"不是周家的人?"
周沉搖頭,白襯衫已經(jīng)被血浸透大半:"國際文物走私集團(tuán)的,領(lǐng)頭那個叫金三,專門盜賣中國古代秘色瓷。他們...嘶..."話未說完,他痛苦地彎下腰。
"你受傷了!"雨桐這才發(fā)現(xiàn)周沉右側(cè)肋下有一道深深的刀傷。
"沒事...只是皮肉傷..."周沉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雨桐撕下自己襯衫下擺,為他簡單包扎。"我們必須去醫(yī)院。"
"不行,"周沉抓住她的手腕,"醫(yī)院有他們的人。去我的地方。"
"哪里?"
"云母山。"
雨夜中的云母山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周沉失血過多,半靠在雨桐肩上,兩人艱難地沿著濕滑的石階上行。雨越下越大,雨桐的視線被雨水模糊,只能憑感覺一步步向前。
"快到了..."周沉氣若游絲。
穿過一片竹林,一座古樸的寺廟出現(xiàn)在眼前。門楣上"云母寺"三個字已經(jīng)斑駁不清。周沉從鞋底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側(cè)門。
寺內(nèi)比想象中干燥溫暖。雨桐扶著周沉穿過回廊,來到一間簡樸的禪房。周沉從床下拖出一個醫(yī)藥箱:"幫我..."
處理傷口的過程痛苦而漫長。刀傷雖不深,但失血嚴(yán)重。雨桐用酒精清洗傷口時,周沉咬著一塊皮革,額頭青筋暴起,卻一聲不吭。
"你經(jīng)常受傷嗎?"雨桐盯著他胸前背后交錯的疤痕問道。
周沉虛弱地笑了笑:"家族遺傳的冒險精神...記得嗎?"
包扎完畢,雨桐找來干毛巾為周沉擦干頭發(fā)。他的黑發(fā)比想象中柔軟,發(fā)梢還滴著水,落在她手背上,溫?zé)崛鐪I。
"為什么幫我?"雨桐輕聲問,"那些人說他們不是 "因為我祖父欠你父親一條命。"周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也因為我欠你的。" "什么意思?" 周沉指向左胸那個圓形傷疤:"五年前,有人給我寄了一份關(guān)于你父親死亡真相的文件。當(dāng)晚我就遇襲了,差點(diǎn)送命。文件被搶走前,我只來得及看了一頁——上面說你父親是被陷害的。" 雨桐的心跳加快:"誰寄的文件?" "不知道。信封上只有一個'L'字母。"周沉艱難地坐起身,"之后我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直到聽說你要來銅官..."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周沉棱角分明的側(cè)臉。雨桐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五年來一直背負(fù)著這個秘密,獨(dú)自尋找真相。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胸口蔓延,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上他的傷疤。 "疼嗎?" 周沉的目光變得深邃:"現(xiàn)在不疼了。" 兩人的距離不知何時變得如此之近,呼吸交融。雨桐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血與雨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她的視線落在他薄薄的唇上,心跳加速... "砰!"一聲巨響從寺門方向傳來。 兩人迅速分開。周沉抓起醫(yī)藥箱中的手術(shù)刀:"躲到佛像后面去!" 雨桐剛躲好,禪房門就被踹開。但出現(xiàn)在門口的并非金三一伙,而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和尚。 "阿彌陀佛,周施主,你又帶麻煩上山了。"老和尚嘆息道。 "慧明大師!"周沉明顯松了口氣,"抱歉,我們被追..." "老衲知道。"慧明看向雨桐藏身的方向,"程姑娘,請出來吧。寺里暫時安全。" 雨桐遲疑地走出來,驚訝地發(fā)現(xiàn)老和尚對她微笑:"你長得真像你父親。二十年前,他也曾在這里避難。" "我父親來過云母寺?"雨桐急切地問。 慧明點(diǎn)頭,從袖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他托老襯保管這個,說如果有一天他女兒來銅官,就交給她。" 雨桐顫抖著接過信,信封上是父親熟悉的筆跡:「吾女雨桐親啟」。 "大師,"周沉突然問道,"您可知道'L'是誰?" 慧明神色微變,長嘆一聲:"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周施主,你可記得你有個弟弟?" 周沉如遭雷擊:"周淺?但他十年前就..." "云母寺的佛像為何千年不語?"慧明打斷他,語帶玄機(jī),"因為它看得太多,知道沉默是金。周施主,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又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周沉蒼白的臉。雨桐突然想起父親筆記中的一句話:"云母寺的沉默中藏著答案。" "大師,我父親還說了什么?"雨桐追問。 慧明雙手合十:"他只說,真相在'窯變'與'血脈'之間。程姑娘,周施主,今夜就在此休息吧。明日一早,下山的路會有人接應(yīng)。" 老和尚離去后,禪房陷入沉默。雨桐小心地拆開父親的信,里面只有一張照片和幾行字。照片上是年輕的程巖與一個陌生男子站在古窯前,男子手中捧著一件奇特的瓷器,釉色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詭異的血紅色。 照片背面寫著:「窯變非天工,實乃人禍。周家二子知其秘,吾命休矣。若吾女得見此信,切記——真正的秘密藏在最顯眼處。L會幫你。」 "周家二子..."雨桐抬頭看向周沉,"慧明大師說的周淺是誰?" 周沉的表情復(fù)雜難辨:"我弟弟。官方記錄上,他十年前死于一場車禍。但..."他深吸一口氣,"我懷疑他還活著,而且就是給你父親拍照的那個人。" 雨桐再次看向照片,那個陌生男子確實與周沉有幾分相似,只是眼神更加陰郁。"你認(rèn)為'L'就是他?" "有可能。"周沉苦笑,"我弟弟從小就癡迷家族歷史,特別是'窯變'技術(shù)。如果他發(fā)現(xiàn)祖上真的用活人祭窯..." 話未說完,遠(yuǎn)處突然傳來警笛聲。周沉臉色一變:"不是沖我們來的,是古窯方向!" 雨桐跑到窗邊,只見山下的銅官古鎮(zhèn)東北角亮起沖天的火光——正是古窯遺址所在的位置! "他們在毀滅證據(jù)!"雨桐轉(zhuǎn)身就要往外沖。 周沉一把拉住她:"太危險了!現(xiàn)在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 "那是我父親用命換來的真相!"雨桐掙扎著,淚水奪眶而出。 周沉突然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聽我說,雨桐,你父親說得對——真正的秘密藏在最顯眼處。古窯只是表象,關(guān)鍵在'血脈'和'窯變'。而這兩樣,周家老宅都有。" 雨桐在他懷中漸漸平靜,仰頭問道:"周家老宅?" "明天一早,我?guī)闳ヒ娢夷赣H。"周沉輕撫她的后背,"她是周家最后一個掌握完整'窯變'秘術(shù)的人,也是...周淺的母親。" 雨桐突然想起什么,從內(nèi)衣中取出那些差點(diǎn)用命換來的文件:"至少我們還有這些。" 周沉接過文件,就著油燈翻閱。突然,他停在一頁上,臉色變得異常凝重:"這不可能..." "怎么了?" 周沉指著文件上的一幅草圖:"這是'窯變'的核心配方,但其中一種成分...是人體骨骼研磨的粉末。你父親在旁邊標(biāo)注說,現(xiàn)代周家人用動物骨粉替代,但效果大不如前..." 雨桐胃部一陣翻騰:"所以他們才要?dú)⑽腋赣H滅口?" "不,這說不通。"周沉搖頭,"如果是這樣,祖父為什么臨終前說周家欠你父親一條命?除非..." 一聲清脆的"咔嗒"打斷了他的話。兩人同時轉(zhuǎn)頭,只見禪房門縫下塞進(jìn)來一張紙條。 周沉警惕地?fù)炱鸺垪l,上面只有一行字:「明日午時,湘江碼頭見。帶你見真正的兇手?!狶」 雨桐和周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問:這個神秘的"L"究竟是朋友還是敵人?而二十年前那個雨夜,程巖和周沉祖父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古窯方向的火光卻漸漸熄滅,仿佛一頭被澆滅的怒火之獸。雨桐知道,真正的風(fēng)暴才剛剛開始...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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