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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見《薛懷義傳》第七章 繼嗣困境

25

最近,薛懷義的大本錢沖鋒陷陣的機會確實少了。

歇息,是好事情。但是,薛懷義的“大力丸” 、“核武器”不這么覺得。大將軍嘛,反而認為不讓立功很是難受,很是嫉妒。

難受可以理解,嫉妒哪個?嫉妒御醫(yī)沈南璆。

南璆,南璆,男人中的“球”,溫溫吞吞、磨磨唧唧的執(zhí)業(yè)太醫(yī),摸一摸脈數(shù),按一按腰腿,是本事,他會以軟榻為戰(zhàn)場,奮力沖殺嗎?年齡也那么大了,他還有氣勢嗎?

莫非,武女皇也由于年長……年長配個軟不拉耷的伙伴也沒意思啊?

安定大長公主,現(xiàn)今新號為延安大長公主,既延長又安然,身姿比女皇還要玲瓏一些。年歲和女皇相當,仍然喜歡本錢壯碩、兵法強悍的大將軍。

武女皇歷來興致不弱于延安大長公主,夜晚榻上總是歡天喜地,登基后興致應(yīng)當更高,怎么反而低了呢?

薛懷義在抱怨中,不知不覺就到卷班退朝的時間了。走出紫宸殿,悵然又茫然。

趁著圣神皇帝和宰相們議事,薛懷義信步閑走,在九州池邊轉(zhuǎn)悠,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

向南,看到的是明堂,萬象神宮,舉辦祭祀和晚會的場所。

再往南望,那個高高崛起的樓臺,是則天門,新周朝的開朝大典就是在則天門上和則天門廣場搞的。武曌戴著冠冕,穿著袞服,受到百官和萬民的歡呼。

“萬歲,萬歲,萬萬歲!”

歡呼得發(fā)瘋,集體大發(fā)瘋。只有他薛阿師沒有歡呼。

薛阿師者誰?薛阿師是夜晚讓她歡呼的人,讓女皇帝歡呼的人。

梳弄那副冠冕中的長發(fā),深入那副袞服內(nèi)中的肉體。沈南璆也在梳弄?也在深入?他媽的!

九州池北緣的草地樹林中,是“天堂”,又粗又壯、刺入高天的“杰作”,正在進入裝飾階段。

甬路邊的花池中,前幾年栽植的牡丹綻放盛期已過,花瓣不再鮮亮,還是紅紅黃黃地在綠色波浪中漂浮著,點綴著。

圣神女皇說,天堂是他薛阿師的功德碑。

武曌的話,文化水很深,薛懷義理解起來費勁,這句卻沒什么難點,夸贊建成這座天堂是他薛阿師的功德。

宮城在洛陽西北的高地上,天堂在宮城當然是最高的。

整座神都,惟其為標,整座皇宮,惟其為高。

功德。是的??墒?,在皇宮中,修建了這么多高大的玩意,穿上了朱紫大官袍,有意思嗎?沒有。薛懷義沒有感覺到什么意思。

那么多人做官,上朝時黑壓壓站成左右兩片,他們的“意思”是什么?

他們上面的腦殼里想的是什么,真不好說。但是他們回到府邸,伺候他們作為男人的“本錢”的,除了女人還是女人。那些女人,才是他們的“意思”。

男人的“腦瓜”是害人的,害自己也害別人的?!氨惧X”才是實實在在的愛自己也愛女人的。

“本錢”覺得有意思就是有意思,“本錢”覺得沒意思就是沒意思。

挺得直直的,翹得高高的,沒個地方去,有什么意思?

明堂,天堂,紫袍,上朝,有什么意思?沒有。他媽的,沒有!

和女皇實操的“意思”確實減少了。原先兩三個休沐日之間,一旬時光,薛懷義總得立功三五個晚上。

朝廷機關(guān)和諸衙門官吏,五天一個休沐日。自從武曌籌備登基和登基以來,有時候,一旬時光一仗也不打了。

沈南璆有運氣了,飲茶,圍棋,當然他們兩個也……他媽的!

薛懷義無意中走到了上官婉兒的工作室內(nèi)史辦。上官婉兒不在,兩個侍女,一個叫允兒,身姿嬌美,一個叫豐兒,肥厚敦實。暮春時節(jié),都穿著薄紗,很是撩人。

兩個宮婢趕緊向薛懷義施禮:“薛師吉祥。薛師吉祥?!?/p>

允兒搬過來一個胡凳,豐兒捧來茶臺和香茶,招待薛懷義。

薛懷義飲了一口茶,觀察觀察上官婉兒辦公室的內(nèi)間,忽然想把豐兒支走,再把允兒拉進里間快速做一把好事。

只怕上官婉兒猛地回來,就問她倆:“內(nèi)史出宮了,還是在附近?”

豐兒擰起眉毛似乎不知如何回話。

聰明的允兒微笑答說:“離開沒有多大一會兒,走時也未留話。若是出宮去,或稍微走開遠一點,時間長一點,內(nèi)史會交代的,她是個細心人?!?/p>

允兒的言外之意,是上官內(nèi)史沒有遠離。

其實做侍女的,主人一般不會把行蹤告訴她們。允兒主要是出于本能的防護,才說主人可能沒有真正離開的。

她在薛懷義的眼神里發(fā)現(xiàn)了燃燒的邪火。

薛懷義是個什么人?女皇的榻上大將軍??v然他在宮中無所忌憚,行徑放肆,隨心所欲,女子也是不敢輕易順從的,否則不堪設(shè)想,說不定小命也會丟掉的。

薛懷義也便罷了,把茶盞一墩,起身離開,沿著水邊向東走,走到了他自己的“官邸”。

他為何在九州池畔有個官?。吭瓉?,這個辦公衙門正是皇宮建設(shè)局。

薛懷義在宮外,是白馬寺的住持,若在宮中,便是皇宮建設(shè)局的長官——后宮建設(shè)局局長兼建設(shè)指揮部指揮長。

明堂建成了,又負責建天堂。武曌設(shè)立這個常駐機構(gòu),當然也是為了把薛阿師留在宮中。

不知是不是薛懷義的心思被武曌看穿了,還是兩個男女之間確乎存在奇妙的“心理聯(lián)絡(luò)”,午餐后,薛懷義百無聊賴地休息了一陣,馬太監(jiān)來請,說皇上在懷深殿云詩,請薛師前往欣賞。

薛懷義忽地起身,揮手說:“知悉。走吧?!?/p>

打發(fā)馬太監(jiān)走了,心里咕咚起來。原來自己沒下崗??!

總認為沈南璆上了崗,自己不再受用了。不是的,是輪崗,輪著值日啊。

薛懷義疾速來到懷深殿??吹脚LO(jiān)在裁紙,鶯子和燕子在研墨和抻紙。

武曌興致很好,方要寫字。她說:“多年來政務(wù)繁忙,做過一些詩章,沒有時間寫出來。婉兒整理了朕的詩章,多次敦請,要朕寫做三尺、四尺開幅的書法,裝裱后懸掛在明堂、紫宸殿等處。今日適宜,便來援筆?!?/p>

馬太監(jiān)為薛懷義置好胡凳,在武曌的左前方,最好的欣賞位置。

薛懷義坐了,順手幫著按住紙邊,說:“上官內(nèi)史恭請圣上書寫,大好大好。鄙僧有幸,學(xué)習(xí)知識,長進學(xué)問,也是大好大好?!?/p>

武曌揮動毛筆,寫出了一張三尺橫幅作品,內(nèi)容是武曌自己的詩。

“九玄眷命,三圣基隆。奉承先旨,明臺畢功。宗祀展敬,冀表深衷。永昌帝業(yè),式播淳風。大饗拜洛樂章·九玄?!?/p>

薛懷義認不出幾個字,武曌的書法遒勁生動,加以撇捺等處的“飛白”技法,阿師能認出來的就更少了。

但是,薛懷義此時心情很好,大聲夸贊道:“陛下好書法。九,三,大,全是吉祥好詞,吉祥好詞!”

鶯子和燕子也嫣然歡笑,贊美薛懷義的“贊美”。這家伙認三個字呢。

武曌又寫了一張三尺橫幅書法:“舒云致養(yǎng),合大資生。德以恒固,功由永貞。升歌薦序,垂幣翹誠。虹開玉照,鳳引金聲。大饗拜洛樂章·舒云?!?/p>

這幅書法,薛懷義認得出的字更少了,他只認出了第二句中的“大”字,便向在邊上服務(wù)的鶯子和燕子評價“大”字:“好‘大’字,你們看!”

鶯子和燕子附和稱好:“陛下這個‘大’字,跟上幅中的‘大’字相比,更有力度。”

武曌說:“上幅中的‘大’字在款中,筆法隨意無妨。此幅之‘大’字,在正文內(nèi),講究架構(gòu)?!蟆稚厦嬗袀€‘合’字,‘合’字有撇捺組合,‘大’字也有撇捺組合,不能相似,這叫書藝?!?/p>

兩個侍女表示恍然明白了知識,牛馬兩個太監(jiān)也踴躍地叫好。

武曌書興大發(fā),拉過上官婉兒整理的詩章,又挑著寫了一首:“百禮崇容,千官肅事。靈降無兆,神凝有粹。奠享咸周,威儀畢備。奏夏登列,歌雍徹肆。大饗拜洛樂章·百禮?!?/p>

知道薛懷義理解起來有障礙,武曌順口詮釋道:“文武百官嚴肅有禮,吉祥福祉相繼出現(xiàn)。祭祀,有威儀,贊譽,滿歌肆?!?/p>

薛懷義畢竟不是宋之問,本錢好使,腦殼麻木。不過武曌如此大實話地為他詮釋,他還是懂了,接話說:“大周朝廷,威加天下,陛下圣德,福澤臣民。”

武曌命牛太監(jiān)和馬太監(jiān)將書法作品送到前殿晾干,命鶯子和燕子撤除筆墨,然后和薛懷義聊話說:“鑒于釋教開革命之階,朕欲升其于道教之上?!?/p>

佛教為大周開基奠定了臺階,本朕要把它的地位提高到道教之上。

薛懷義以前恨透了道教。當然他的憤恨道教,僅僅因為自己是佛教寺院的一個住持,談不上什么理性。

如今,女皇陛下擢升佛教,壓抑道教,自是大合薛懷義的心意,于是他猛烈地支持說:“神佛升位,妖道除降,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這樣,阿師便愈有作為,大有作為了。希望阿師戒驕戒躁,繼續(xù)立功?!?/p>

薛懷義有心有意地說:“懷義每日每夜皆欲立功,只要陛下召喚,哪怕一個眼風,自當舍身直入,萬死不辭?!?/p>

武曌微笑地斜眼望著薛懷義:“阿師何時學(xué)得如此文雅狂放?本領(lǐng)果是長進了嗎?倒是來試一試能否把本朕移到榻上?”

一句話把薛懷義的火撩撥著了,他橫著抱起武曌便在懷中抖動和揉搓起來。兩人仿佛回到了之前的某個溫馨春日的下午,嘻嘻哈哈滾到了榻上。

殿中梁上,一對青年黃鼠狼本來在睡覺,像兩根圍脖搭在那里,此時忽然醒來。

一狼扭著腦袋曰:“好久沒見姓薛的這家伙來榻上作業(yè)了。看吧,順出武器來,還是英雄樣?!?/p>

一狼伸出前爪豎在尖嘴前曰:“噓……別出聲,且看好戲,暫不討論……”

允兒以上官婉兒“并未遠行”的話術(shù)支走薛懷義,小心臟砰砰砰跳了許久,余驚不息。

其實上官婉兒參加完紫宸殿的朝會,交代說天晚才回來,便出了宮。

太平公主李令月新近裝修了住宅,邀請閨蜜共賞共賀。

李令月的新宅在尚善坊。她原來住在更遠的正平坊,第二次婚后,住進了尚善坊——洛水南岸的一座大坊。

一到尚善坊,李令月就將坊中住宅之西的五十畝園林相送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給這片秀美的其中包括很多房屋樓閣的園林,起名“逸洛園” 。只不過她在宮中陪侍武曌習(xí)慣了,很是忙碌,再說,單身獨影,并不適宜在宮城外面居住,“逸樂園”是閑置的。

駙馬武攸暨跟其兄長建昌王武攸寧相約去梁王武三思府上打馬球了。李令月陪著上官婉兒在其園中玩耍了一陣,婢女哄不住睡醒了哭鬧的小郎君,李令月去看,上官婉兒自己在園子里朝靠近洛水的方向走動,走到了一片櫻桃林,聽到了輕悠悠的笛聲。

上官婉兒站在濃蔭中,伸出手將遮住視線的枝條輕輕拂開,看到了一名約莫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白衣清秀,蕭疏若神。

“玉樹臨風” ,上官婉兒忽然想起這個詞語。

那人大約習(xí)慣了被人偷偷窺視,輕輕地走過來幾步,微微一笑,問道:“佳人春安!不知佳人以為小生這管玉笛如何?”

上官婉兒忽然一驚,心跳差點漏掉一拍,喘息中,鎮(zhèn)定了,回道:“驚擾郎君雅興,非常抱歉。”

男子說:“不驚擾,不驚擾。小生冒昧提出的問題,佳人還沒回答。”

“天籟之音,仙鄉(xiāng)之語,自然之趣,繞林不去。不懂音律,據(jù)實譬喻?!鄙瞎偻駜涸u述道。

男子送來一抹感激的微笑:“佳人莫非是櫻桃仙女?請以真身賜示小生?!?/p>

請求加調(diào)情,野林逢野男,這話給上官婉兒帶來少有的害羞與窘迫。

畢竟,她又是每日跟隨圣神女皇升朝發(fā)令之人,最高的世面都見過了,落落大方地從櫻桃樹后走出來,簡單施了一禮。

男子將長笛收入腰間的長袋,不輕不重地回了個禮,故意沒話找話地道:“方才小生請教的并非吹奏之技,而是這管玉笛如何?”

上官婉兒平日很少遇到逗趣弄情的男子,聽得他的話,不由一愣。

是啊,不知佳人以為小生這管玉笛如何?他方才是這樣問的。自己心頭慌亂,竟回話說的全是笛聲。

瞬間,上官婉兒又揣度,這位青年小生或是在故意逗引自己多說話,想兩人多聊一聊吧。報之一笑,說:“哦,上好質(zhì)量,古樸典雅?!?/p>

但聞衣幅微響,男子修長的身影已經(jīng)來到上官婉兒身前,貼得近近的。連腳步聲也沒有?莫非不是凡間中人?上官婉兒不禁有些心猿意馬,情舟暗度了。

男子仿佛洞穿了上官婉兒的心思,修長的手指拂上了她的發(fā)髻:“小佳人的梳子松了?!?/p>

男子不緊不慢地將婉兒發(fā)髻上的牙梳換了一種插法。

紛亂中,上官婉兒聽到自己的心舟在“軋軋軋”地破冰。

26

李令月安撫好了她的潑皮小兒,走回來,介紹:“這位是本府的門客,六郎,張昌宗。我們今天一同飲酒聊天?!?/p>

林中宴飲,張昌宗借酒發(fā)情,左手攬著上官婉兒,右手攬著李令月,吟詠又歌唱,到動情處,萬般皆忘。

也可能是張昌宗這個男人故意的,一手攬著李令月的腰肢,一手攬著上官婉兒的腰肢,搖頭晃腦,前俯后仰。

這天,由于張昌宗的緣故,上官婉兒十二萬分地不自在,婉拒了李令月的晚餐,騎馬歸回。到宮中已是晚膳時分,腹內(nèi)一點沒有食欲。

按照慣例,上官婉兒詢問允兒和豐兒,自己出門之后是否有人來訪,所為何種事情等。

允兒說:“那個薛師來過??礃幼影贌o聊賴,也無什么事情,轉(zhuǎn)了一腳也就走去了。”

“哦。”上官婉兒說。她近期看到武曌的忙碌,看到武曌宣召太醫(yī)沈南璆次數(shù)的增多,也看到了薛懷義的異常。

宮中的大規(guī)模修建基本完畢,武曌待薛懷義若即若離。

薛懷義終日無事,到白馬寺轉(zhuǎn)一遭便又來到宮中,帶著他的那群嘍啰花天酒地。陛下心情好時,薛懷義也不忘趁機諂媚取悅,陛下忙碌朝廷大事顧不上他時,他便只好自尋樂子。

男寵也是個“寵” ,薛懷義失寵日久,內(nèi)火集聚,見到宮中女性,立馬技癢,像頭發(fā)情的公驢。對她上官婉兒,舉止輕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有次餐后遲走,被他堵在膳堂旁邊的偏僻過道里,動腳動手,又出言癡呆,高大的身量一時間顯得形容猥瑣,非要她去樹林里草地上陪陪他不可。

薛懷義說:“內(nèi)史身姿曼妙,顏色超眾,舉手投足,高貴嬌艷,勝過牡丹,無人能比,讓懷義聞一聞,嗅一嗅,可好?”

上官婉兒自然無法與薛懷義翻臉,擠出一點笑容,說:“婉兒可不敢造次,薛師是超凡脫俗之人,更是有功之臣,修建明堂、天堂,建樹大周巨功,除了陛下,沒人敢有資格與您接席而坐?!?/p>

薛懷義癡癡地望著上官婉兒,猛然勾住她纖細的腰肢,“正值大好年華,哪有恁多虛禮,何不快活任性,嘗試嘗試懷義的‘絕技’,也不枉來世上一遭。”

薛懷義隨即緊緊湊在他的耳際,口吐熱氣,“看看陛下,滿臉容光。想想榻上,一朝之君,欲仙欲死,你就一點兒也不動心?”

輕浮的肢體接觸,露骨的言語挑逗,沒有像張昌宗樣地讓上官婉兒內(nèi)心激動,反而讓她倍感厭惡。

也可能薛懷義他不提女皇還好一些,越提女皇——盡管武曌是個非凡的政治家,畢竟是個上了年紀的女性,越讓上官婉兒抗拒了。

于是,她將薛懷義一推,正眼厲色地道:“薛將軍萬勿惹禍上身,欺君之罪,甚過謀反?!?/p>

薛懷義遭到了當頭棒喝,諾諾地道:“表示心意而已,心意而已?!?/p>

允兒說薛懷義像是路過,很快被她給支走了。

豐兒說,今日還有冬官裴侍郎著人送來的短簡,只有幾句話。

豐兒拿來了冬官裴侍郎即工部侍郎裴行本的便箋。

裴行本寫的內(nèi)容,別人是看不懂的,即便識字,也不理解:“河曲明珠,東南遺寶,無辜遭陷,何得還朝。”

上官婉兒立馬明白,這是關(guān)乎復(fù)州刺史狄仁杰命運的一個要害消息。

盡管不甚明了詳情,不知道狄仁杰是否懷了二心,還是真的遭到構(gòu)陷,危在旦夕,至少裴行本是不得已才私下透信兒且認為狄仁杰是受人污蔑了。

朝臣們時不時地有重要的事情求助,正在于她上官婉兒隨時能夠見到武曌。

若皇上已批轉(zhuǎn)相關(guān)狄仁杰的奏本給明日重臣早會,就會被動了,因而必須第一時間面見她去。

上官婉兒說自己不餓,交代允兒和豐兒吃晚飯,自己得面見陛下去。

允兒和豐兒吃了三兩口,就懂事地說天黑下來了,得陪著主人去。上官婉兒同意了,換穿了官服,由她倆陪伴,到了武曌休息的懷深殿。

武曌的晚膳早就用過了,超長的幾案上,左端堆著許多案卷。

上官婉兒知道那是武曌下午閱處過的奏章。尚未閱處的會在右端。右端的對側(cè),有時候放著上官婉兒的座位,需要她代看奏章的時候,就坐在那里。

武曌悠閑地坐在西域進貢的最新式坐具“交椅”上養(yǎng)神。

交椅是“胡床”的擴大化物品,比胡床、胡凳、春凳都大,坐的部位是彎曲的和柔軟的,后面有靠,前面下方有“腳踏” 。

交椅像“春凳”一樣,后靠很長,人坐在上面,是個仰面朝天半靠半躺的姿勢,非常舒服。

武曌示意上官婉兒坐在自己身邊的胡凳上。鶯子和燕子趕緊端來飲品。武曌說:“蜜水,品一品?!?/p>

上官婉兒執(zhí)起飲盞,抿飲一小口,贊賞道:“托陛下洪福,好比大周天朝,曾經(jīng)苦辣酸澀,終于嘗到蜜甜。陛下圣神佛光,托身人間,百官幸運,萬姓福祉,必是功在當代、百世揚名?!?/p>

武曌勾起頭,回應(yīng)道:“婉兒怎么說話越來越像那些滑頭官員了,溜須拍馬,一以當十。朕可知道,甜言蜜語不是飲品,逆耳忠言一語千金?!?/p>

上官婉兒并不在意武曌的褒貶,順著話音說:“陛下喜歡說話難聽的,婉兒斗膽為陛下舉薦一個遠貶地方的官員。”

武曌笑道:“忠言逆耳,不是難聽。你就舉薦一個吧。”

“陛下睿智?!鄙瞎偻駜哼m時地推出了自己“預(yù)備”的人,“婉兒舉薦的是,狄,仁,杰。”

武曌定睛看了一眼上官婉兒,似乎在問你今晚此行的來意就是舉薦這個人嗎?不緊不慢地說:“此人愛民如親、嫉惡如仇,朕是知道的。不過,他新近受到地方的控告了?!?/p>

上官婉兒正是為了這個而來,聽到女皇的話還是凜然一驚,趕忙問道:“怎么回事?”

武曌說:“地方刺史,如今還能有什么事?開罪了當?shù)睾缽?,自然有人要控告了?!?/p>

上官婉兒緊張地說:“狄刺史是個清正官員,在任上頗有政績,在百姓中甚有口碑,那一定是誣告他了?”

武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蜜水,呵呵笑了:“婉兒你得承認朕鼓勵各地‘密告不法’的宏大戰(zhàn)略是英明的吧?”

上官婉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英明?是啊,英明,睿智……”

武曌又笑了:“小滑頭,順竿爬。告訴你吧,這是個趣事,朕今日才看到:有一封奏章,是復(fù)州豪強控告狄刺史,后面卻又有三封奏章,是控告那個豪強。全民參與監(jiān)督,還是有效用的啊。”

上官婉兒這才明白,今晚武曌提起狄仁杰為何如此輕松發(fā)笑了。自己得到裴行本的情報,緊緊張張而來,到得此際,略可放下點心了。

但聽武曌道:“朕當年貶逐狄仁杰,本系權(quán)宜之計,今欲擢用他為地官侍郎,明日即頒發(fā)制書,宣其入都?!?/p>

地官侍郎,即戶籍、財政部副部長。

上官婉兒深深吸一口氣噓出來,說:“陛下圣明,婉兒敬服?!?/p>

時光如箭,光陰似梭,武氏大周,滑入天授二載五月之末。

時在公元691年??崂魝儠簳r收斂了動作,搖尾巴一族大得其道。

和諧時代,升平社稷,多美好呀。大周的天是明朗的天,大周的臣民好喜歡,圣神皇帝愛子女呀,武大奶奶的恩情說不完……

單是唱,不過癮,還要搞活動。各種各樣的活動,獨角戲,雙口詞,三人行,四人抬,宣傳武曌的“愛民”思想,弘揚大周的佛教文化。

民間雜耍,檔次甚低,惟精神可嘉耳。官方要搞活動,一定是高雅的,譬如:賽詩會什么的。對,建議朝廷,舉辦賽詩會。

哈巴狗一建議,武曌就樂于撥款且樂于參與。

圣神女皇又會作詩,又會寫大字,歷來自以為自己是高級知識分子,也是以高級知識分子的形象出現(xiàn)在場面上的,詩,當然最合適了。

“到了婉兒你展示風采的時候了?!蔽鋾渍f上官婉兒,“擬寫制書,號召準備大型詩會,文武皆可參與,當場決勝,朕有大獎:一領(lǐng)錦袍。”

上官婉兒很快擬寫了圣旨。武曌看過,大筆一揮,批轉(zhuǎn)天、地、春、夏、秋、冬各部,甚至洛州的官員們也鼓勵參與,人頭多多益善,聲勢大大益好。

恰好伊闕東山新建的望春宮將成,武曌要去驗收,遂在南龍山之東的山坡上搭建宏大的賽詩臺,由上官婉兒主持,舉辦賽詩會。

有上官婉兒在場,眾人像打了雞血一樣振奮。

二十七歲的上官婉兒,臉上尚有羞色。一個女子,羞色是她最美的姿色,把男人們眼都看直了。

哇哈,知詩斷文不說,還生得如此嬌柔,讓男人們恨不得抱起來憐愛一番。

上官家遭受的大冤枉,被上天換成聰明和美貌,賞賜給了其后代惟一的女子,這大概就叫“命運”吧?

有人看到了背景墻上武曌御筆的碩大“詩”字,這個字沒有運用武曌得手的“飛白”技藝,因為好像沒有哪個筆畫可以飛一下子。墨色淋漓,黑中透亮,一點一劃都大于武曌身后的侍女,整體觀望,還是不錯的。

鼓樂手,絲竹隊,都動作了。鼓聲低低地,隱隱地,仿佛從地底下滾出來。絲竹悠揚,飄飄如仙樂,如暖風。

樂章畢,司禮官宣布:慈愛的圣神皇上,是您,為神州社稷帶來升平氣象,是您,為官員百姓帶來福祉和榮光。

今天,適逢瑞期吉日,君臣歡聚一堂。龍山起舞,伊水歡唱。民眾云涌,賽詩闕上。神授二年,大吉大祥。

慈愛的圣神皇上,請您批準,辭藻逐鹿,盛大開場。

司禮郎高聲說:“各位注意:踴躍參賽,陛下獎賞,錦袍一領(lǐng),當場穿上。詩題就是今日的宏大活動:《龍門記勝》 。構(gòu)思、書寫的全部時間,是兩刻鐘,一炷香時光。我喊開始,就燃起香了,你可以在原位構(gòu)思,也可以到案前書寫。香盡時到,詩作交予內(nèi)史評定。開始!”

司禮官喊罷“開始” ,就在三座香爐里燃著了三叢計時香。

有心參賽的官員干部,平日風花雪月的詩句沒有少作。唱和,送給朋友的,惜別,贈予妓女的,喝酒,記錄怎么醉的,飲茶,描述其怪味的,不一而足。然而,伊闕龍門山色,女皇陛下“雄姿” ,還真沒有合起來思考過。

尤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地作詩,首先要勇氣,其次要才華,做得不好,詞拙句劣,當場被否掉,丟人可就丟大了。

眾人不聲不響,蘇味道、姚崇、裴行本、狄仁杰、李嶠、沈佺期、宋之問、東方虬,好像都在憋著勁構(gòu)思。

廢皇帝武旦和太平公主李令月似乎也想整出一首來。

只有薛懷義,大著個頭,不知道干什么。

兩刻時辰過去,一炷香燃完,上官婉兒收到了一大摞詩作。

歷史記載說,此次賽詩會,武曌先把錦袍賜給了“辭藻美善”的東方虬,但查無實據(jù),東方虬在當時的詩壇上“炒作”得厲害,實際上好詩不多。

上官婉兒認為較好的詩作,有武三思的《春日游龍門應(yīng)制》 、沈佺期的《從幸香山寺應(yīng)制》 。

聽到老沈的詩句,武曌忍不住叫出一個“好”來。圣神皇帝“好”字出口,還不等于賜獎了!

張著錦袍的兩個太監(jiān)急火火地撲上來,把錦袍披到了沈佺期的背上。

這兩個奴才犯了錯誤不說,可把宋之問給害了,因為小宋還沒聽到上官婉兒評定自己的詩作呢,手心出汗,口中急問:“臣的臣的,還沒還沒……”

宋之問果然吟得一手好詩。上官婉兒待人群平靜,抑揚頓挫地朗誦起宋之問的馬屁大作,最后兩句是:“吾皇不事瑤池樂,時雨來觀農(nóng)扈春?!?/p>

馬屁拍得啪啪響,特別是最后四句,把個武曌的游山玩水,寫成拒絕宮廷之樂,外出深入基層,體察民情。這樣的詩句流傳后世,太美了耶。

上官婉兒上前一步,說道“沈詩和宋詩都寫得都非常好,功力相當,但是結(jié)尾不同。宋詩最后兩句,具有‘向上、向外’的豪邁詞氣。”

上官婉兒的評定,大家認可,沈佺期也點頭表示心服口服。

武曌御口大贊宋之問的詩作,認為“文理兼美” ,并命上官婉兒再次大聲朗誦一遍,讓更多的人聽到。史載曰:“左右莫不稱善?!?/p>

武曌遂命令將沈佺期的錦袍收回,賞賜給宋之問。

這便是“奪袍另贈”的歷史小品。小品演過,武曌賜宴,大吃大喝,濃郁的酒肉香味把伊闕東山和山上的香山寺都籠罩了。

奉宸院院士宋之問出盡風頭,上官婉兒也忽然憑空成了詩壇領(lǐng)袖,名聲大噪,真想不到。

賽詩會后,武曌調(diào)整干部隊伍,任命左肅政大夫格輔元為地官尚書,與鸞臺侍郎樂思晦、鳳閣侍郎任知古一并任同平章事。

“同平章事”是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即與鳳閣、鸞臺亦即中書、門下協(xié)商處理政務(wù)的意思,就是準宰相了。

納言、朝廷顧問、建昌王武攸寧,改任武官左羽林衛(wèi)大將軍。

夏官即兵部尚書歐陽通,改任文官,為司禮卿即太常寺卿,分管祭祀兼判納言事務(wù),兼職朝廷顧問。

但沒幾日,武曌又任命武攸寧為納言、朝廷顧問,又放到原位上了。

冬官侍郎裴行本與地官侍郎狄仁杰,并用為同平章事,也是實質(zhì)上的宰相了。

武曌分別召見裴行本與狄仁杰,勉勵其努力工作,為朝廷效力。

在與狄仁杰談話時,武曌表彰狄仁杰在地方上工作期間的“善政” 。提到前不久有人讒奏,朝中也有人煽風點火,支持處置狄仁杰,武曌問:”卿欲知譖卿者名乎?”

當時朝中,裴行本和上官婉兒等,都為狄仁杰捏著一把汗,他確實已經(jīng)在生命的危險邊緣了。

好在武曌了解并理解狄仁杰,毅然將他提拔到高位上來。那么,現(xiàn)在,你想知道誣陷你的人的姓名嗎?

狄仁杰感激地說:“萬分感謝陛下明辨。陛下以臣為過,臣請改之;知臣無過,臣之幸也。不愿知譖者名?!?/p>

陛下認為臣有過失,請準許臣改過;陛下知道臣沒有過失,是臣的幸運。不愿意知道誰誣陷了臣。

狄仁杰一番話,坦蕩磊落,武曌“深嘆美之” ,深為感嘆并贊美他。

27

過了些時日,對上搖尾巴、對下出狠手的酷吏們憋不住了。

武氏周朝初立,喜慶日子不宜見血,憋著不能殺人,現(xiàn)在可以了。

御史中丞來俊臣等殘忍酷烈的殺手,不惜泯滅天良,殺害無辜,以邀功賞,找了個武虔勖試刀。

武虔勖原來叫張虔勖,擁立武曌有功,被賜姓武,成了“武氏子孫” 。勖,讀音“續(xù)” ,可是,給來俊臣盯上,命就難續(xù)了。

據(jù)說武虔勖在一次酒宴上得罪人了,遭到誣告成了階下囚,落在了殺人魔王來俊臣的手里。一審定下了“謀反”大罪 ,“以亂刀斬殺之” ,然后“梟首于市” ,懸掛武虔勖的腦袋在鬧市示眾。

來俊臣濫殺無辜,以滅人性命家族為功業(yè),反而受到武曌的褒獎,“敕旨皆依,海內(nèi)鉗口” ,使得他的氣焰更加囂張,天下人都閉了口,不敢說話。

哈巴狗中的哈巴狗武游藝,原先叫傅游藝,在擁立武曌登基稱帝的前前后后,使盡花招和解數(shù),后又羅織罪名殘害李唐皇族,步步高升,到了鸞臺侍郎、同平章事的高位,被賜姓武。

官越做越大,夢也越做越甜:武游藝夢見自己登上了三寶殿,而且有了皇后,就是上官婉兒。竟然在殿堂之上寵幸婉兒,夢醒來鼻子里仿佛還留著“婉兒”的肉體異香……

武游藝你太膽大,你便是宰相一枚,也沒有擅自走進皇帝宮殿的資格。就算是你做夢,即便做了,也不該吹噓,進了人家殿堂,睡了人家女秘書。

終于露餡了。來俊臣密告,武曌認定武游藝夜有所夢定是日有所思。篡權(quán)謀位的大罪,交給來俊臣拘押審問。

武游藝魂不守舍地撕扯自己的頭發(fā),在死牢里踉蹌徘徊,唏噓撞墻,最后用自己的腰帶把自己吊死了。

地官尚書武思文,曾經(jīng)是李思文,升到了戶部尚書的職位上,不知得罪了誰人,受到誣告了,武曌“流思文于嶺南,復(fù)其姓氏” ,流放到五嶺以南,奪回了他的“武”姓。

武曌忽然想到,李賢的幾個兒子,也是自己的孫子啊,忘了賜那幾個小崽子姓武了。

于是,賜李賢的兒子義豐王李光順、嗣雍王李守禮和女兒長信縣主都姓了武,變成了武光順、武守禮等。

還有李旦的兒子們,也都姓了武,且一直幽禁在宮中,不許出宮門。

真正的武家子孫們揚眉吐氣。

武元慶的兒子武三思,靠作詩巴結(jié)姑母武曌,武元爽的兒子武承嗣,則拼命地做政治工作。

武承嗣的驚世杰作,是“白石造假” 。在一塊白石上,鑿刻“圣母臨人,永昌帝業(yè)”八個字進獻武曌。一步步地瞄準太子位置,要爭到手,奪到手。

在覬覦帝位這件事情上,武三思比較虧。他是武承嗣伯父的兒子,和武承嗣又同歲,但實際年齡小幾個月,未當上“皇太侄” ,爭奪乏力。

要怪罪,只能怪罪老爹武元慶年輕的時候沒有叔父武元爽榻上事務(wù)抓得緊。若自己比武承嗣先出生一年多好??!

武曌最小的兒子李旦,已賜姓“武” ,成了武輪,但是,他若繼位,勢必恢復(fù)姓“李” ,恢復(fù)李唐的一切,這似乎是必然的。

武曌對此洞若觀火。想到自己一生的努力可能付諸流水,武曌心房深處就要刮起狂風,抽起暴雨。

在狂風暴雨的抽打中,武曌對自己生為女兒身不禁痛切萬分,無法開解。

如果自己是男性,即便過了六十歲,仍然可以在榻上實操,讓年輕的寵妃為自己生個孩子??墒?,女性,自己是個女性,可詛咒該詛咒的女性??!

“使武承嗣成為皇嗣”?思量是思量,主意拿不定。

武三思?三思之下,和武承嗣相差無幾,缺少做天子的質(zhì)地。

女兒,太平公主李令月,若把她改姓為“武” ,女兒接母親的班,然后一代一代,千秋萬春……只要安排每一代的駙馬適當?shù)牡匚缓痛觥?/p>

武曌頭腦冷靜,她考慮的不是讓不讓女兒接班,而是女兒會不會干女皇帝,能不能干下去、干長久的問題。

兒子身心健康,不讓接班,故意選擇女兒,莫說在朝臣,便是在世人眼里,也是不可思議的。

只要李令月的哥哥們存在一天,朝中文武群臣必定會一波一波地發(fā)起恢復(fù)李唐朝廷的政治運動,讓李令月受不了。

這么一來,親兄妹間,血腥爭斗,你死我活,就出現(xiàn)了。一山不容二虎,定有一方悲慘死亡。

李令月是否具備天運,能夠突破危機,安坐御位呢?

乍一看,李令月在各方面都像媽,可是,養(yǎng)尊處優(yōu),豪華、任性,脾氣好強,但到關(guān)鍵時刻,一決生死之際,致命之災(zāi)就會出現(xiàn)了。

李令月若真的是個男性,那……不成了又一個李哲、又一個李旦了嗎?

哎呀!死套,死套,真是個死套,要把人活活地套死了。

武姓,男性,天命,才能……共同構(gòu)成了圣神皇帝武曌的深重困境。

新的一年降臨,算起來,是天授三年,公元692年。這年春季,武曌把科考由長安轉(zhuǎn)移到了洛陽。創(chuàng)造了殿試選拔的方式。

朝廷鼓勵生員參加殿試,出現(xiàn)了萬名學(xué)子云集洛城的浩大場面。

武曌自己主持殿試,出題策問。從此,“生徒不復(fù)以經(jīng)學(xué)為意”,寒門庶子破繭成蛾,紛紛起飛。

另外,武曌派往各地一種巡查官員,叫“巡撫使” 。交給巡撫使的主要任務(wù)之一便是舉薦人才。

武曌用人,廣開汲引之門,不欺無名之輩,甚至不避仇怨,重用薛懷義為面首兼大將軍,重用上官婉兒為私人秘書便是證明。

薛懷義賣“大力丸”出身,文盲一個,榻上立功,讓走上刑場的郝象賢面對萬人圍觀把武曌和薛懷義罵作淫人娼婦,武曌還是厚著臉皮,我行我葷。

上官婉兒的爺爺上官儀被殺后,上官婉兒跟著母親沒入掖庭宮,隨著年齡的增長,上官婉兒逐漸展露出詩文天賦,給武曌發(fā)現(xiàn),雖然詩中難掩對武曌的憤恨之情,但華美文辭、美妙意蘊,引起了武曌的重視。

武曌把上官婉兒召到身邊,賜封正三品昭容,協(xié)助批閱奏章,起草詔書,竟使上官婉兒慢慢地由敵意轉(zhuǎn)化為敬服。

可以這么說,在此一時期,如果是個人才,做官的機會很多。

干部隊伍龐大,從另一方面為酷吏們創(chuàng)造力機會。來俊臣等一伙,撰寫了政治學(xué)名著《羅織經(jīng)》 ,把捏造罪名和刑訊逼供上升到了理論的高度,辦了無數(shù)的大案要案,殺了無數(shù)多的人,滅了無數(shù)多的家。

制造謀反嫌疑犯,肆意陷害大臣,是來俊臣的拿手好戲。來俊臣和小走狗們很輕松地列出了一個新名單。

名單上是特大謀反集團的七個主犯:魏元忠、狄仁杰、裴行本、崔宣禮、任知古、盧獻、李嗣真。

魏元忠是御史中丞,副總監(jiān)察長。狄仁杰是地官侍郎,宰相之一。裴行本是冬官侍郎,工部副部長,左相之一。任知古是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宰相之一。崔宣禮是司禮卿,祭祀部部長。盧獻是前文昌閣左丞,朝廷政務(wù)院前任副秘書長。只有李嗣真是個外官,潞州刺史,潞州是后世的山西長治。

來俊臣和心腹們整出一份秘密材料奏稟武曌,簡述了“七人幫”特大反革命集團概況,提出,第一次過堂即自動招認的,得以免除死刑,且減輕一等罪過。

武曌批了一個“準”字。

“七人幫”特大反革命集團案獲得武曌批復(fù),來俊臣們火速行動,在一個寒冷的凌晨展開大抓捕,一舉抓捕近百人,下入獄中。

魏元忠、狄仁杰等,是特大謀反案主犯,關(guān)進麗景門死牢。

判官王德壽審問狄仁杰,狄仁杰說:“大周王朝革命維新,萬物重生。李唐王朝舊有臣僚,再無用處,甘愿一死。我們確實陰謀叛變。”

王德壽對狄仁杰說:“鄙人受上級驅(qū)使,身不由己。想依靠辦你們這個案子謀求小小的升遷。請你在口供中順便牽連一下地官府楊尚書,是不是可以?”

地官府楊尚書,是戶部部長楊執(zhí)柔,大唐初年宰相楊恭仁的堂孫。由于是武曌她老娘楊大奶奶的娘家一姓,武曌才重用了。

狄仁杰悲愴不已,說:“天地神明,你們竟讓狄某干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呀!”說完一頭撞到柱子上,血流滿面。

王德壽有點良心,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不想牽連就算了。”

但狄仁杰那句“我們確實陰謀叛變”就算招認了。既自動招認,就上疏奏報,等待批復(fù),所以對他的看押稍有放松。

狄仁杰撕下一塊被面,撰寫冤狀,藏在綿衣里,對王德壽說:“天氣快要熱了,送出去讓家人給改成夾衣?!蓖醯聣弁?,送了出去。

狄仁杰的兒子狄光遠把綿衣拿回家,摸到了秘密,拿出冤狀來,說有緊急情況,遂得以奏呈武曌。

武曌看過狄仁杰的冤狀,把來俊臣召至殿中詢問。

來俊臣說:“這次‘七人幫’謀反大案,牽涉的全是宰相級別的大員。他們在監(jiān)獄里受到特別優(yōu)待,生活都很安適,別說挨打,臣下連他們的衣服都沒有碰過。假如他們無罪,豈會自動招認?”

來俊臣說狄仁杰等“七人幫”反革命集團成員聯(lián)名作了一份《感謝誅殺表》 .

武承嗣跟來俊臣,堅持要誅殺“七人幫” ,武曌未準。

御史徐有功為了救下被冤枉的七個人,冒著危險上疏說:“英明的君王有再生之恩,來俊臣違背旨意,是在破壞陛下的威望。”

曾反對武曌稱帝的右衛(wèi)大將軍李安靜,是唐初大臣李綱的孫子,受到來俊臣構(gòu)陷“謀反” ,關(guān)進死牢。

為把案子搞大,來俊臣株連常常對自己橫眉冷對的鸞臺侍郎、同平章事樂思晦,將李安靜和樂思晦處死了。

樂思晦的父親樂彥瑋在先皇帝李治時期為西臺侍郎、官同東西臺三品,宰相之一。樂思晦也是實質(zhì)上的宰相,三品秩級。兩代重臣就這樣被滅殺了。

樂思晦的兒子還不滿十歲,被沒收到總理衙門,在司農(nóng)寺做小奴。

武曌視察工作時,見朝廷政務(wù)院有個小孩兒,便召來問話。

樂家小朋友說:“我老爸被處死,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可憐陛下的法律受來俊臣們玩弄。陛下如果不相信,不妨挑一個陛下最信任的好人,交給來俊臣調(diào)查,包管他很快會招認自己是個大壞蛋?!?/p>

武曌稍微有點醒悟,說:“講出真話的,往往是小孩子。”

樂家小朋友的真話,客觀上救了狄仁杰等人。

武曌召見狄仁杰等人,問他們?yōu)槭裁闯姓J謀反。狄仁杰回說:“不承認謀反,便已死在酷刑之下了?!?/p>

武曌問他們:“為什么呈遞《感謝誅殺表》?”

狄仁杰等人吃驚地說:“竟然有《感謝誅殺表》?臣等一概不知道?!?/p>

武曌命人拿來筆墨,讓他們每人寫一些字和自己的姓名,仔細對勘《感謝誅殺表》的筆跡之后,確認這份“謝死表”是來俊臣們偽造的。

來俊臣的陷害伎倆被拆穿。但武曌還是不愿意立刻反過來治罪來俊臣等,也不愿意認為七個大臣完全無問題。

最后,命免去七個人的死罪,釋放他們,另行降職安排工作,赦免了他們七個家族。

于是,魏元忠成了涪陵令;狄仁杰成了彭澤令;任知古成了江夏令;崔宣禮成了夷陵令;盧獻成了西鄉(xiāng)令。都是七品芝麻官了。

另將裴行本、李嗣真流放嶺南。

武承嗣和來俊臣不服,堅請武曌收回成命,仍然要治“七人幫”的死罪。

武曌沒好氣地說:“朕已決定,豈能更改。你們都退去吧?!?/p>

28

樂家的小朋友不簡單,面對圣神皇帝武曌,大膽地警告陛下的法律已被來俊臣們玩弄壞了。

“陛下如果不相信,不妨挑一個陛下最信任的好人,交給來俊臣調(diào)查,包管他很快會招認自己是個大壞蛋?!?/p>

還有一個小朋友更厲害。

這個更厲害的小朋友,生于武曌垂拱元年,即公元685年。他的父親,是武輪,前李旦。小朋友的母親是姿容婉順、循禮守則的竇女士,竇女士的父親是潤州刺史竇孝諶。

潤州在長江邊上,今天的鎮(zhèn)江。

小朋友行三,又稱三郎,大名隆基,七歲了,開始參加早朝了。

是的,李隆基——武隆基,是圣神皇帝武曌的孫子之一。

武隆基兩歲時獲封親王,楚王。七歲這年離開父親的東宮,另設(shè)王府,成為楚王府的主人。七歲的小朋友,也成一名當仁不讓的朝臣了。

為了答謝皇帝恩賜開府和向皇帝展示忠貞,武隆基率領(lǐng)自己王府的官員,上朝來了。

武隆基梳著男童發(fā)型,總角高翹,有若公羊。戴著童子幞頭,即軟頭巾,穿著紫色禮服——小號的。腰間所佩,也都是童子所用的小版型的物件。

武隆基坐著朔望大童車。這種車,比一般成年人的車略小略低一點,車轅上有月亮裝飾,車輪、車臺都是鮮艷的朱色。車欄桿的橕,是每一邊四只金鳳凰,以展翅飛翔狀連在其中,駕車的馬也比較小。

武隆基的華麗大童車在前面,后面是楚王府官員的隊伍,騎馬的,步行的。進了宮,向朝堂行進。

金吾衛(wèi)將軍、河內(nèi)郡王、武曌的娘家侄子之一武懿宗也來上朝,看到小兒武隆基神氣凜然,姿態(tài)肅然,平時積壓于內(nèi)心的自卑情緒一下子爆發(fā)出來:“哼!不過是個小崽子,有什么好神氣的!”

武懿宗長相非常奇特,身體比一般人都矮小,且腰背彎曲,平板板的臉卻較一般人都龐大。

仿佛專門為了彌補身材短小的缺憾,造物主特意為他補充骨和肉,但沒有計算好,都補充到了他的頭上和臉上。

武懿宗罵罵咧咧,跳下車,故意晃動雙肩,傲慢無禮地從楚王府的隊伍前面強行通過,走到正前方時還故意停頓了幾下腳步。

楚王府的人員氣憤不已,但因為有顧慮,沒有進一步的反應(yīng),只是馬蹄自己停了。

這時候,從車上傳來小孩子特有的尖銳童音:“為何逼近我的儀仗,無禮強行通過?”

武懿宗丑陋的臉上露出冷笑,和車里的小兒武隆基怒目相向。

武隆基以非一般孩童所有的氣魄,斥責武懿宗?!按讼滴壹页?,速速退過一邊!”

武隆基隊伍的前導(dǎo)人員,馬上提起精神,逼向武懿宗。

四周有許多文武大臣上朝來,看到現(xiàn)場小品,紛紛駐足,靜觀動向。

武懿宗只得讓開道路,讓武隆基的隊伍肅然走向朝堂。

在眾人環(huán)視之下,受到一個七歲孩子的叱責,武懿宗大失面子,匆匆鉆進自己車里。雖是寒冷的早春,臉上卻冒出汗珠。

目睹這件事的大臣,很快把情形復(fù)述給了武曌。

聽得孫子義正辭嚴的“宮苑斥阻”小戲碼,像在沉悶天氣忽然打開一扇窗般,武曌感到清新和暢快在自己的孩子們身上,從未發(fā)現(xiàn)此種聰明伶俐的特點和凜然的男子氣概,現(xiàn)在由年幼的孫子展示出來了。

很快,武曌便召見了武隆基,牽著這個剛成為朝臣的七歲孩子的手,大加贊美,并賞賜給他許多東西。

武曌欣賞三孫子的事,以及武懿宗的不知禮數(shù),同時在文武百官之間傳揚開來。

姓李的得了分,姓武的失了分。武承嗣果然“不利” ,被從文昌左相、同鳳閣鸞臺三品的宰相位置上轉(zhuǎn)移為“特進”——朝廷工作顧問,變成虛職了。

武承嗣尋思著,干脆直接向皇嗣進攻吧。

正要覓取機會,碰巧發(fā)生了一件對武承嗣有利的事情。

尚方監(jiān)、后宮管理局干部裴匪躬、內(nèi)侍范云仙,被仇家密告“私謁皇嗣” 。

“私謁皇嗣” ,就是趁休沐日,私自去拜見皇太子武輪。

秘密晉謁皇儲,違反了天子的政治紀律。天子的政治紀律就是“天條” ,對操有廢立權(quán)柄的母皇而言,尤是犯了大忌,死牢伺候吧。

很快,武曌命將裴匪躬和范云仙綁至市場,腰斬了。

押到市曹行刑時,老太監(jiān)范云仙伸冤說,他事奉過幾位皇上,如今卻被陷害,實在死得冤枉。來俊臣命劊子手割下范云仙的舌頭,不讓他發(fā)音。圍觀吏民見之,無不心膽俱裂。

自此以后,三品以下,部長級以下官員,一概不準晉見武輪。

這個對武承嗣來說,是大好事。

不說別的,至少可以看出姑媽的態(tài)度。

隔離朝臣與太子武輪的聯(lián)系,實質(zhì)上是孤立武輪。從孤立,到疏遠,再到遺忘,再到更換……那不就換到我武承嗣頭上了嗎?

媽呀,姑媽呀!我這里趕緊打起精神吧。

姑媽是皇上,圣神皇上,難以琢磨,難以揣摩。不過攻擊武輪,讓現(xiàn)任太子他失敗,顯而易見是個驅(qū)動自己走上皇嗣之位的有效干法。

武輪若敗了,誰來與爭衡?

武承嗣正要尋找新的進攻機會,又發(fā)生了一件對他有利的事。

太初宮中有一個戶婢,叫團兒,被內(nèi)廷局派到東宮侍候武輪。

團兒長相甜美,又能說會道,善于見風使舵,取媚主子,又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在洛陽大宮中,紀律嚴謹,無法接觸男人。到了東宮,服務(wù)皇嗣,皇嗣剛過而立,三十出頭,人又冒尖,藝術(shù)氣質(zhì)豐富,性情溫和寬大,眨眼間俘虜了團兒。

不是說武輪故意張設(shè)情網(wǎng),施加磁力,而是團兒自己網(wǎng)住了自己,啟動了女性的魔法,到了皇嗣身邊,不由得自我墮入非分之境了。

女人心一發(fā)作,就大不一樣,團兒侍候武輪,特別細膩周到。

女性一細膩周到,男性由不得就會產(chǎn)生回應(yīng)。有時候苦悶得發(fā)慌,也跟團兒多說幾句話,多聊一會兒天。這就促使團兒的情感升騰,產(chǎn)生了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催動冒險精神。

武曌是人,我團兒也是人;武曌是女人,我團兒也是女人;武皇有女性的專長,我團兒也有女性的專長;武曌攀附的是愛好文藝、軟弱多情的皇嗣,我團兒想攀附的不也是一個多情善感、膽小怕事的皇嗣嗎?

別的女人靠身體上位,為什么我團兒不能靠身體上位?

團兒下了決心,學(xué)習(xí)武曌,運用胴體戰(zhàn)略,無論如何也得拼一拼啊。

能拼才會贏,不拼,連可能性都沒有。

說上就上。這天武輪睡午覺,團兒值班守護。武輪有睡午覺的習(xí)慣,雖則天冷,也不改變。太監(jiān)們把間壁中的炭火燒得很旺,殿閣內(nèi)溫暖如春。團兒太激動了,精心梳洗打扮一番,給臉上和身上涂了很多香料,偷偷溜進武輪的寢殿。

武輪在睡,沒醒,蓋著一領(lǐng)綢被。

團兒輕手輕腳進了武輪的睡閣,就把衣褲脫掉,只著薄薄的粉紅色的抹胸,輕輕地上了武輪的榻,鉆進被子,和武輪并排躺在一起。

武輪又睡了半個時辰,變得半睡半醒了,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有人抱著自己,以為是哪個多情的妃子來親近,沒有睜開眼睛細看,就把胳臂伸過來摟住團兒。

團兒太興奮了,如醉如癡,喘著氣更深地投入武輪的懷抱中,小手伸到了武輪絲被掩蓋的腹部之下。

武輪突然覺得這個女性的味道太香了,睜開眼睛看。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摟錯了,是侍女團兒,立時驚出一身冷汗。

團兒是母親派來的,從大宮派來的。敏感的武輪懷疑團兒是個奸細,是負有使命,秘密地把他的一舉一動匯報給母親的特務(wù)。對她親熱,是為了收集更多的情報。

平日,他對團兒比較溫和,也是和她敷衍,希望她在母皇跟前少說東宮幾句壞話。

現(xiàn)在團兒赤裸裸地躺在身邊,伸著手兒挑逗自己的肉體,是不是來釣魚的?

光溜溜的,引人上鉤,給男人制造意外的麻煩?

把自己搞得不知不覺直直杠杠地翹起來,是不是母皇的美人計?

團兒平生第一次和一個男人躺在一塊兒,可沒想那么多。已經(jīng)在半裸的武輪身邊躺了半個多時辰,她早已性情澎湃,春潮泛濫,不能自已了,扭動著身子,喘息著粗氣,抓住武輪的手,只顧往自己的胸前和身下拉扯。

“放肆!原來是你這賤人,竟敢如此膽大包天?!?/p>

武輪又氣又急,抽身的同時推開團兒。用力過大,團兒也沒有防備,竟然滾落榻下。

團兒跌在冰涼的地磚上,涼意刺激著屁股和脊背,猛然清醒了過來,害羞又生氣,坐起身趴在榻邊,哭著說:“殿下息怒,千萬莫錯怪了奴婢,奴婢是要把一切都給殿下,沒有別的意思?!?/p>

武輪也翻身而起,坐到了榻邊,說:“起來!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嗎?要是讓妃子們看到,你還能活命嗎?”

團兒到東宮以來,武輪對她一直是溫和的,因而她并不怕武輪。而且武輪這個曾經(jīng)的傀儡皇帝,在武周朝廷中已經(jīng)是個被排斥的對象,不說是個高等囚犯也差不多。此番沒有做成好事也就算了,武輪不會說出去的,即便說出去,也不能把她怎么樣。于是,急忙穿上衣裝,走了出去。

武輪控制事態(tài),當然不作聲張,心里慶幸自己躺懷不亂,沒有中了可能存在的奸計。

團兒性情大發(fā),脫掉衣服上了武輪的榻,并非武輪所揣度的那樣是武曌的暗中部署,秘密安排,而是團兒自己的“宏大計劃”的開局節(jié)目。

武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為了自保,沒有親近芳澤,體驗新人,拒絕了好事,趕走了團兒。

武輪連對最親近的劉妃、竇妃也閉口未言團兒求寵之事,但從此以后,處處提防團兒了。見面,以往的溫和沒有了,變成了毫無表情的苦瓜相,甚至在人多的場合,不再正眼看團兒了。

團兒不知道在深夜里偷偷地哭過多少次。

脫光了衣服,把新鮮的肉身送上了人家的榻,卻被狠心地推下來,拋在冰涼的地磚上。

像是偷東西被人當場抓住的竊賊,更像是押了必贏的大注卻輸?shù)镁獾馁€徒,情人的眼淚,漸漸變成了鱷魚的眼淚。團兒要復(fù)仇。

是怎么復(fù)仇的呢?向武曌同志學(xué)習(xí)。

宮中的傳說,侍女們相互傳講,重復(fù)過無數(shù)次,團兒太熟悉了,將武曌當年陷害王皇后的辦法搬來為自己所用就是了。

于是,團兒偷偷地用小刀雕刻了兩個小木人,在小木人肚子上各寫了“武曌”兩個字,在字跡上各釘了兩個小釘子。然后,瞅機會,把兩個小木人分別壓在劉妃和竇妃的榻下。再然后,告密,向武曌秘密檢舉說劉妃和竇德妃在東宮燒香,作法,玩厭勝之技,咒武曌早死,祈禱武輪早日繼位登基。

武曌起反應(yīng)了:“這還了得!看來果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呀。”

噬血本性被激活了。武曌完全相信團兒的舉報了。按照她的邏輯分析,團兒所告合乎實際,至少是完全有可能的。李家的媳婦豈能對武家有感情?沒有,不奇怪,有了,才奇怪。

武曌又想起這兩個兒媳婦與自己的幾次見面,越想越覺得“她們肯定恨我” 。恨我當然會詛咒我。

她們每天跟皇太子在一起,不會不吹枕頭風?會不會影響武輪的心思?會不會讓武輪產(chǎn)生叛逆的思想?

會,會,會。他們很自然會結(jié)盟,形成一個反革命集團。是的,會。

薛懷義傳

任見

本書簡介

任見先生所著女皇武則天面首薛懷義的傳記。

任見《薛懷義傳》

目錄

本書內(nèi)容簡介……………………

第一章 北市發(fā)跡………………

第二章 西苑恣意………………

第三章 神州惡風………………

第四章 寢宮重任………………

第五章 勢傾朝野………………

第六章 圣神皇帝………………

第七章 繼嗣困境………………

第八章 云苫霧罩………………

第九章 孽火映空………………

第十章 天朝夢美………………

著者任見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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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學(xué)派燕山小隊(原京北燕山書屋)編輯

~ 1.多位北大博士推薦:任見先生的《大唐上陽》(15卷),與眾不同的認識價值。

2.后山學(xué)派楊元相、鴻翎[臺]、劉晉元、時勇軍、李閩山、楊瑾、李意敏等誠摯推薦。

3.后山學(xué)派楊鄱陽:任見先生當年有許多思想深邃、辭采優(yōu)美的散文在海外雜志和報紙發(fā)表,有待尋找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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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出版基金優(yōu)秀項目《絲路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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