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osh Rottenberg
譯者：易二三
校對：Issac
來源：LA Times（2021年8月24日）
本月早些時候，隨著丹尼斯·維倫紐瓦深受期待的科幻史詩片《沙丘》終于臨近上映，該片的官方推特賬號發(fā)出了一個挑戰(zhàn)：「用一句話解釋《沙丘》?！?/p>
《沙丘》（2021）
弗蘭克·赫伯特1965年出版的這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小說俘獲了成千上萬的粉絲的熱情，他們試圖將這部宏大的傳奇故事濃縮成幾句話——故事發(fā)生在遙遠的未來，在一個沙漠星球上，各個強大的部族爭奪宇宙中最珍貴物質(zhì)的控制權。
有些網(wǎng)友的表述非常模糊（「一個史詩般的家庭故事」）。有一些則晦澀難懂（「迷幻藥和對基因庫有不良興趣的忍者修女顛覆了主人公在遙遠未來的旅程」）和不少戲謔搞怪（「香料蠕蟲想要聚會，而愚蠢的人類只想發(fā)動戰(zhàn)爭」）的內(nèi)容。
有一點是明確的：《沙丘》可能是最受尊敬的科幻經(jīng)典書籍，世界各地無數(shù)的書迷——不少人將其圖騰或引語紋在自己的身體上——但這不是一本容易向外行解釋的書。而且這一事實只會讓電影高達1.65億美元的成本變得更具風險。
《沙丘》（2021）
《沙丘》的演員陣容十分龐大，由蒂莫西·柴勒梅德領銜——他在片中飾演一個貴族家族的繼承人保羅·厄崔迪，被卷入了一場爭奪阿拉吉斯星球的統(tǒng)治權的致命戰(zhàn)斗中，而且他可能是被壓迫者期待已久的救世主般的領袖，其他主演還包括麗貝卡·弗格森、奧斯卡·艾薩克、喬什·布洛林、哈維爾·巴登、杰森·莫瑪、斯特蘭·斯卡斯加德、夏洛特·蘭普林和贊達亞等等。影片將于10月22日在各大影院和HBO Max上映，此前由于疫情，華納兄弟將上映時間推遲了近一年。
長期以來，許多電影人一直都被《沙丘》所吸引，夢想著把赫伯特的這部充滿動作情節(jié)卻又富有哲學意味的小說，變成一部思想更嚴肅、更成熟的《星球大戰(zhàn)》。（赫伯特認為，《星球大戰(zhàn)》即使不是抄襲，也在很大程度上借鑒了他的作品，因此他曾把喬治·盧卡斯的電影貶為「搬上銀幕的漫畫書」。）
但赫伯特小說那些使好萊塢著迷的元素——龐大規(guī)模，帝國主義、宗教、權力和生態(tài)的永恒主題，最富有想象力的世界構建——也恰恰阻礙了它被搬上大銀幕。
《沙丘》（2021）
導演大衛(wèi)·林奇1984年拍攝的《沙丘》是一部麻煩不斷、飽受批評的電影，票房慘敗，林奇本人對自己的作品也并不滿意。早前，頗受尊崇的導演亞利桑德羅·佐杜洛夫斯基也曾試圖改編這本書，但經(jīng)過多年的開發(fā)和數(shù)百萬美元的前期制作成本的消耗之后，項目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2013年的紀錄片《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記錄了這一注定失敗的嘗試。
《佐杜洛夫斯基的沙丘》
維倫紐瓦十幾歲時就愛上了赫伯特的書，盡管他完全了解這項任務的規(guī)模，但他也沒有被這段坎坷的改編歷史所嚇倒。
「我知道最大的挑戰(zhàn)是確保觀眾沒有讀過原著也能欣賞電影，」維倫紐瓦說?！傅c此同時，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讓這本書的粉絲能找到他們所喜愛的原著中的所有元素、詩意和氛圍?！?/p>
維倫紐瓦此前的兩部電影——2016年的《降臨》和2017年的《銀翼殺手2049》，都是雄心勃勃的、技術上令人生畏的科幻電影。但作為計劃分成上下集的史詩電影的第一部，《沙丘》仍然是另一個量級的賭博。
《銀翼殺手2049》
為了拆解赫伯特的小說，維倫紐瓦邀請到了編劇艾瑞克·羅斯——羅斯的作品包括《阿甘正傳》、《慕尼黑》和《一個明星的誕生》，以及曾參與《普羅米修斯》和《奇異博士》等電影的編劇喬·斯派茨。
本刊采訪了這三位主創(chuàng)，討論了指導他們改編這部被許多人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好的科幻小說的原則。
劃分與征服
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拍攝《沙丘》時，佐杜洛夫斯基覺得自己需要10到14個小時的片長才能講好這個故事，于是起草了一個超長的劇本，后來赫伯特說這個劇本「就像一本電話簿那么厚」。林奇的《沙丘》則試圖將小說擠進一部常規(guī)電影的片幅，結果被普遍認為是一團糟。（2000年在當時被命名為「科幻頻道」[Sci Fi Channel]播出的三集迷你劇《沙丘》總共播出了四個半小時。）
《沙丘》（1984）
從一開始，維倫紐瓦就明確表示，只有把《沙丘》分成兩部電影，他才會接手這部電影。這種做法對傳奇娛樂公司來說非常合理——該公司早已獲得赫伯特作品的版權，并計劃將這部電影視為一種推出更大系列的窗口，也就是說可以充分利用這部小說的眾多續(xù)集和前傳。
「我不需要為這個想法費太多口舌，」維倫紐瓦說?！肝抑皇菍λ麄冋f，『這個故事如此豐富、如此復雜，它的力量來自于細節(jié)和詩意。我誠懇地認為為了公平對待這本書，我們應該分兩部來拍。』他們立刻答應了。」
我們所面臨的挑戰(zhàn)便是如何將一件作品分割成兩部分，并且不讓玩家感到割裂，從而獲得敘事上的滿足。「上集的故事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把我們引向下一部電影，」羅斯說?！付@部電影的美妙之處在于，你真的能感受到前方還有一段更豐富的旅程?！?/p>
擁抱神秘
《沙丘》的世界有它自己的規(guī)則，但有時候你很難理解這些規(guī)則。
《沙丘》（2021）
阿拉吉斯星球是巨型沙蟲的家園，它們的幼蟲會產(chǎn)生一種被稱為「香料」的物質(zhì)，可以延長生命，提供超人類的認知能力，并使星際旅行成為可能。一個被稱為比·吉斯特姐妹會的古老而神秘的女性團體試圖通過基因?qū)嶒灪褪褂盟齻冏约旱木窳α縼硪龑祟愊蚋邔哟伟l(fā)展——她們相信保羅可能是期待已久的救世主，并稱之為先知/超人（Kwisatz Haderach）。
「弗蘭克·赫伯特在他的未來世界中創(chuàng)造了一種獨特而豐富的文化，」斯派茨說。「這是一個狂野而混亂的宇宙，有著深奧的神秘主義，復雜的政治，不同的思想之河貫穿其中。我們很容易就能找到其對應的原始素材，然后費一番腦力進入哲學的叢林?！?/p>
對維倫紐瓦來說，在這個奇怪的宇宙中為找到觀眾合適的位置并非易事?！腹适虑楣?jié)其實很簡單，但難點在于這個世界的密度、豐富和復雜，」他說?！缸畲蟮奶魬?zhàn)是盡量不讓大量的闡述在一開始就把觀眾搞得暈頭暈腦。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合適的平衡點。」
《沙丘》（2021）
盡管維倫紐瓦試圖為赫伯特的故事做出鋪墊，以便不了解原著的觀眾能更好地理解，但他也不想失去年輕時激發(fā)他想象力的那些更令人費解的特質(zhì)。
「我喜歡未知，」他說?！肝蚁矚g眩暈的感覺，那就像是有一扇門沒有為你打開，你不得不往里面偷看。法語里有個英語里沒有的詞——迷醉（envoutant），意思是被神秘所陶醉。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們不能解釋所有的事情?！?/p>
強調(diào)女性力量
科幻電影的觀眾傾向于男性，但《沙丘》讓維倫紐夫看到了一個機會，可以制作一部擁有強大、豐滿的女性角色的電影，比如杰西卡女士（弗格森飾），她既是保羅)的母親，也是比·吉斯特姐妹會的成員。
《沙丘》（2021）
「我記得在創(chuàng)作過程剛開始時，艾瑞克問我，『當我開始寫初稿時，我應該著重關注的關鍵元素是什么？』我回答說，『女性，』」維倫紐瓦談到?！笗杏泻芏鄸|西都很有意義，很有先見之明，但我覺得女性特質(zhì)應該放在最前面。我們需要確保杰西卡女士不是一個昂貴的臨時演員?！?/p>
為了進一步突出書中的女性角色，維倫紐瓦讓贊達亞扮演的沙漠戰(zhàn)士契尼在電影中的出場變得很重要，盡管她直到原著的后半部分才出現(xiàn)。
「隨著故事的發(fā)展，契尼不斷成長，因為我被贊達亞和她的魅力所吸引，」維倫紐瓦說?！肝覟樗牧嗽絹碓蕉嗟膱鼍啊Ｎ覀兣R時創(chuàng)作了一些東西。她給了我很大的啟發(fā)?！?/p>
《沙丘》（2021）
與原著最大的不同之處之一是，電影改變了列特·凱恩斯這個人物的性別——在赫伯特的書中，他是一名行星生態(tài)學家，對阿拉吉斯星球和當?shù)鼐用窀ト鹇擞兄羁痰睦斫夂蜔釔?。電影將其塑造成了一個女性形象，由英國演員莎倫·鄧肯-布魯斯特扮演。
斯派茨解釋，這一轉(zhuǎn)換是為了更貼合時代。
「赫伯特的小說在某種程度上是那個時代的產(chǎn)物，它不可避免地以一種不完全符合當今時代氣質(zhì)的方式塑造著男性，」他說?！冈诠适滤鶄鬟_的信息中，列特·凱恩斯要告訴我們的是，行星管理的合理性、資源的寶貴、與原生社區(qū)建立橋梁以維持我們前進的必要性，這些都是十分現(xiàn)代的信息，似乎我們也應該讓這位信使更為現(xiàn)代化?！?/p>
審慎地精簡
即使決定將原著拆分成兩部電影之后，維倫紐瓦還是決定削減一些元素，以避免過多的角色和次要情節(jié)使電影超載。
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可能是在林奇版的《沙丘》中由斯汀扮演的角色，但他在維倫紐瓦的電影中并沒有出現(xiàn)——即邪惡男爵弗拉基米爾·哈肯尼（斯卡斯加德飾）詭計多端的侄子費德-羅薩·哈肯尼。
《沙丘》（1984 ）
此外，分別為厄崔迪家族和哈肯尼家族工作的具有超強認知能力的「門塔特」瑟菲·哈瓦特（斯蒂芬·亨德森飾）和彼得·德弗里斯（大衛(wèi)·達斯馬齊連飾）的角色在電影中也沒有小說中那么突出。
「我給了丹尼斯一個非常完整的劇本，可能太長了，在某些方面又有點太異想天開了，」羅斯透露——在斯派茨加入之前，他已經(jīng)完成了初稿。「他做了所有優(yōu)秀導演都會做的事：剪輯這部電影，并自己撰寫劇本，將其精簡。你不可能擁有（書中的）所有內(nèi)容——那可能將是一部8小時的電影。你必須講述你認為最好的部分，最感人、最冒險和最好奇的部分——所有讓電影變得有趣的東西?！?/p>
盡管《沙丘》續(xù)集尚未正式獲得批準，但維倫紐瓦表示，這一部被刪減的部分可能會出現(xiàn)在續(xù)集中。
《沙丘》（2021）
「有些元素我處理得有點快，有些角色發(fā)展得不夠成熟，這一點我將盡量在第二部進一步完善，」維倫紐瓦說。「我們試圖在這一部盡可能地貼近保羅的經(jīng)歷。然后在第二部作品中，我將有時間去發(fā)展更多的角色。但這還只是停留在理論層面。我希望它能成真。」
遇到問題回歸原著
還有很多東西處于模棱兩可的狀態(tài)，把《沙丘》改編成擁有更簡單、更容易賣座的壯觀場面的大片，并淡化故事的精神層面，更多呈現(xiàn)激烈的星際戰(zhàn)斗，以期在圣誕節(jié)時賣出更多的《沙丘》衍生玩具，可能是很誘人的。但劇組中沒有人想遠離赫伯特的愿景。
作者布萊恩·赫伯特與凱文·J·安德森合著的《沙丘》前傳小說擴展了這一宇宙，此外，他和其他家庭成員一起管理著父親的文學遺產(chǎn)。他是這部電影的執(zhí)行制片人，并在劇本開發(fā)過程中參與了討論。
《沙丘》（2021）
「他們非常保護他們的父親和祖父的作品，」談到赫伯特一家時，羅斯如此說到?！傅總€人都對這本書很忠實。沒有人會去做一些顛覆它的事情?！梗ㄓ浾呶茨苈?lián)系到布萊恩對這篇報道發(fā)表評論，但去年他告訴Inverse網(wǎng)站的一位記者，維倫紐瓦的電影「將永遠被認為是改編他父親的小說的權威電影」。）
當被問及他是否曾經(jīng)聯(lián)系過佐杜洛夫斯基或林奇，詢問他們?nèi)绾巍蛟S更重要的是，為何失敗——將《沙丘》搬上銀幕，維倫紐瓦說他沒有。
《沙丘》（2021）
「我是他們兩位大師的忠實影迷，」維倫紐瓦說。「我認為如果佐杜洛夫斯基拍成了這部電影，那一定會非常棒。但它是對《沙丘》的最佳改編嗎？我不知道。」
「關鍵在于，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談論佐杜洛夫斯基或大衛(wèi)·林奇的想法。我對電影公司和我的工作人員說的是，從頭開始，回到這本書的精髓。這本書就是圣經(jīng)。我一直對我的工作人員說，『我想讓喜歡這本書的人有這樣一種感受，就像他們閱讀的時候，我們在他們的腦海中植入了攝影機?！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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