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凡夫
周明遠站在酒店大堂,看著父母和岳父岳母為彩禮的最后數(shù)額爭執(zhí)不下,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跳動。他松了松領(lǐng)帶,感覺那條深藍色的絲綢仿佛變成了絞索。三個月前,他向林小滿求婚時,絕沒想到一場婚禮會演變成兩個家族的拉鋸戰(zhàn)。
"十萬八是吉利數(shù),不能再少了!"林小滿的父親林建國拍著桌子,臉上的皺紋因為激動而更加深刻。他穿著嶄新的藏青色西裝,卻依然保持著三十年老工人的做派。
周明遠的父親周海峰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老林,孩子們剛工作沒幾年,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六萬六嗎?這臨時加價..."
"六萬六那是三年前的行情!"林母插話道,她今天特意做了頭發(fā),燙卷的發(fā)梢隨著她激烈的語氣上下顫動,"現(xiàn)在物價漲了多少?我們小滿可是985大學畢業(yè)的,單位里多少領(lǐng)導家孩子追她..."
周明遠瞥見站在一旁的小滿,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妝,穿著紅色的敬酒服,卻低著頭玩手機,仿佛這場爭論與她無關(guān)。這就是他們戀愛三年后要步入的婚姻——一場被明碼標價的交易。
"好了好了,"周明遠打斷長輩們的爭論,"十萬八就十萬八,我給。"他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碎裂了。他和小滿的積蓄加上父母的支持,剛好夠這個數(shù),但之后裝修新房的錢就所剩無幾了。
婚禮儀式上,當司儀高聲宣布"新郎新娘向雙方父母行三拜九叩大禮"時,周明遠的膝蓋像灌了鉛。他瞥見小滿熟練地跪下,額頭貼地,仿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而當他勉強彎下腰時,聽到身后有年輕同事的竊笑和手機拍照聲。
"現(xiàn)在誰還行這么大禮啊..."他聽到有人小聲嘀咕。
晚宴上,按照小滿家鄉(xiāng)的習俗,新娘需要給每桌客人敬茶并收取紅包。周明遠看著小滿穿著高跟鞋走了三十多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當一位遠房親戚借著酒勁非要小滿叫他"三爺爺"并多磕一個頭時,周明遠終于忍不住了。
"差不多得了,"他擋在小滿前面,"現(xiàn)代婚禮沒這么多講究。"
現(xiàn)場瞬間安靜下來。小滿狠狠拽了下他的袖子,低聲說:"你干嘛?這是我們那兒的規(guī)矩!"
"什么年代了還搞這套?"周明遠聲音不大,但足夠周圍幾桌人聽見,"我們是結(jié)婚,不是演古裝劇。"
回新房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小滿的高跟鞋拎在手里,絲襪破了個洞。周明遠看著車窗反射中她疲憊的臉,想說些什么,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新婚第三天,按照習俗是"回門"日。周明遠本想睡個懶覺,卻被小滿早早叫醒。
"快點,我媽說必須十一點前到,不然不吉利。"小滿已經(jīng)化好了妝,正在往行李箱里塞禮物。
"什么不吉利,這都是迷信。"周明遠揉著太陽穴,昨晚同事鬧洞房灌了他不少酒。
小滿停下動作,眼睛瞪得溜圓:"周明遠,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家的習俗都很可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滿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從婚禮前你就各種不情愿,彩禮你覺得多,磕頭你覺得土,現(xiàn)在連回門都要抱怨?你是不是根本看不起我們家?"
周明遠張了張嘴,突然覺得很累。他想起戀愛時那個和他一起看藝術(shù)展、討論《人類簡史》的小滿,和眼前這個為傳統(tǒng)習俗據(jù)理力爭的女孩判若兩人。
"我只是覺得,婚姻應該是我和你的事,不是兩個家族的事。"他最終說道。
回門宴上,周明遠被迫喝了三杯白酒,聽岳父講了半小時"女婿經(jīng)"。當他婉拒第四杯時,岳父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
"年輕人不懂事,"林建國對旁邊親戚說,"我們那時候,女婿第一次上門,不喝趴下不算完。"
周明遠感到一陣煩躁。他看向小滿,希望她能說點什么,但她正忙著給親戚們分喜糖,臉上掛著完美的微笑,仿佛早上那場爭吵從未發(fā)生。
晚上回到家,小滿立刻開始拆紅包記賬,這是她母親交代的"新媳婦必修課"。
"王阿姨家五百,李叔叔家八百..."她邊記邊嘀咕,"媽說要記清楚,以后人家辦事我們要還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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