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的回目名是“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癡理”,故事情節(jié)又回到了寶玉身上。
薛姨媽剛剛承諾黛玉要為她與寶玉說媒,宮里那位生病的老太妃就薨逝了。于是賈府包括賈母在內(nèi)的所有命婦都要去守靈送葬,家里便沒了管事的人。
不得已之下,才將尤氏報了產(chǎn)育,賈母又拜托薛姨媽照顧黛玉,薛姨媽便搬進瀟湘館來。
于是,黛玉擁有了一段特別快樂的時光,是薛姨媽和寶釵帶給她的家的溫暖。

因王夫人發(fā)了慈悲心,讓十二個小戲子自由選擇去留,于是芳官等人被分配到各房當(dāng)丫頭。
誰知這一番好心,竟引來無窮后患。
這一天是清明節(jié),不知道藕官是不懂規(guī)矩還是明知故犯,竟然在大觀園燒起紙來。
我們應(yīng)該還記得劉姥姥二進榮國府時,講雪夜抽柴的故事,講到一半,突然馬廄起火,賈母嚇得不輕,阻止劉姥姥繼續(xù)講下去,說是抽柴引來了火。
可見不許在園內(nèi)生火,是賈母明令禁止的,所以那個阻止藕官的婆子說:“我已經(jīng)回了奶奶們了,奶奶們氣得了不得。”
多大點事,就“氣得了不得”?燒紙事小,違背賈母的意愿事大。
所以婆子非拉著藕官去告狀不可。
就是寶玉見到了,也急切地說“快不要在這里燒”。

所以,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但是,因為藕官是個漂亮的女孩兒,寶玉的保護欲便爆棚了,為了包庇藕官而強詞奪理,編造了兩個理由:
第一個理由:
“她并沒燒紙錢,原是林妹妹叫她來燒那爛字紙的。你沒看真,反錯告了她。”
寶玉真是張口就來啊,明目張膽地嫁禍黛玉。
好在婆子并不傻,還是認(rèn)得出紙錢和字紙的區(qū)別的,于是撿起還沒燒完的紙錢逼問藕官。
寶玉就又編了第二個理由:
“實告訴你: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杏花神和我要一掛白紙錢,不可叫本房人燒,要一個生人替我燒了,我的病就好的得快。所以我請了這白錢,巴巴兒的和林姑娘煩了她來,替我燒了祝贊。原不許一個人知道的,所以我今日才能起來,偏你看見了。我這會子又不好了,都是你沖了!你還要告她去?藕官,只管去,見了她們你就照依我這話說。等老太太回來,我就說她故意來沖神祇,保佑我早死?!?br/>
這帽子扣得真夠大的,寶玉也非常清楚自己在賈母眼里的特權(quán)地位,便拿來濫用。
這不擺明了欺負(fù)人嗎?
沒辦法,誰叫寶玉是賈府的大熊貓呢?婆子只好放棄了,寶玉也因此得到了藕官的信賴,要他去芳官那里了解自己燒紙的原因。
芳官這邊也不消停,因洗頭的事和干娘吵架。

因為芳官是分在寶玉屋里的,吵架自然也在怡紅院。
這婆子也太沒眼力勁了,更不了解怡紅院的具體情況。這里是漂亮丫頭的天下,婆子們是要靠邊站的。
前面藕官燒紙,違反了禁令,理在婆子那邊,寶玉都能為了保護藕官而用大帽子嚇唬婆子,何況現(xiàn)在本身理就在芳官這邊呢?
于是,怡紅院在寶玉的表態(tài)下,襲人、晴雯、麝月三大丫頭齊齊出動,把婆子罵得“羞愧難當(dāng),一言不發(fā)”。
有了這一番折騰之后,寶玉更有機會向芳官打聽藕官燒錢之事了。
于是,藕官以講笑話的口吻,講了藕官的故事。
原來藕官在臺上演的是小生,與演小旦的菂官常以夫妻身份出現(xiàn)在舞臺上。因演得情真意切,二人都入戲了,便以夫妻名義相處。
后來菂官死了,蕊官補了位,藕官就像喪了原配然后續(xù)娶,與蕊官也一樣恩愛,卻不忘原配菂官,所以才會在清明這天燒紙祭奠菂官。
對于藕官的做法,芳官不以為然,說她是“瘋傻的想頭”、“又瘋又呆”。
然而,寶玉卻非常認(rèn)同藕官,藕官的所思所想,“獨合了他的呆性,不覺又是歡喜,又是悲嘆,又稱奇道絕”。
作者非常巧妙,用藕官的故事,對寶黛釵三人的結(jié)局做了預(yù)演,并借用藕官之口,表明了寶玉的態(tài)度:
“男子喪了妻,或有必當(dāng)續(xù)弦者也必要續(xù)弦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續(xù),孤守一世,妨了大節(jié),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br/>
所以,哪怕寶玉對黛玉情深意重,并不妨礙他與寶釵“齊眉舉案”,同時對黛玉之死“意難平”。
這就是“得新不棄舊”,因此,寶玉又通過芳官囑咐藕官:
“以后逢時按節(jié),只備一個爐,到日隨便焚香,一心誠虔,就可感格了。愚人原不知,無論神佛、死人,必要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殊不知只以‘誠心’二字為主。即值倉皇流離之日,雖連香亦無,隨便有土有草,只以潔凈,便可為祭,不獨死者享祭,便是神鬼,也來享的。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設(shè)一爐,不論日期,時常焚香。他們皆不知原故,我心里卻各有所因。隨便有新茶便供一鐘茶,有新水,就供一盞水,或有鮮花,或有鮮果,甚至葷羹腥菜,只要心誠意潔,便是佛也都可來享,所以說只在敬,不在虛名。以后快命她不可再燒紙錢了?!?br/>
寶玉的意思是說,對故人的懷念,有心就好,存誠敬之心就好,不必在乎形式。像藕官這樣違背禁令燒紙,實在不可取。只要有誠意,隨便用什么都行,不是非得燒紙。

作者雖然對寶玉多有貶斥,卻也經(jīng)常讓寶玉為自己代言。
這番話,就是作者想要表明的態(tài)度:祭奠最重要的是內(nèi)心的誠敬。
再對比賈府的除夕祭祖,儀式感非常強,又有幾個人內(nèi)心含有誠敬之意呢?再看賈府這些子弟,一邊莊嚴(yán)肅穆地祭祖,一邊各種胡作非為敗壞家風(fēng),這樣的祭祖又有什么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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