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愛奇藝迷霧劇場大熱的《借命而生》，陸川導演作品的名頭，讓我對這部劇的期待很大。影片特別的膠片風格還有劇中潮濕的巴南氣候為影片更增加幾分撲朔迷離。在北影節(jié)期間，我恰好得到機會采訪編劇熊語真老師。
記者：Jeffrey 劉小黛
編輯：Jeffrey
責編：劉小黛
策劃：拋開書本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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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理科生到職業(yè)編劇，她用三年時光打磨出一部驚艷之作，終于展示在熒幕之上。同時，作為一名女性編劇，在男性占絕對優(yōu)勢的懸疑劇市場中，她如何讓女性視角成為不可忽視的力量？熊語真，看她手撕懸疑劇缺少女性編劇的困境。
拋開書本：感謝您在北影節(jié)期間接受拋開書本的專訪，您編劇的《借命而生》，最近在愛奇藝上線了，已經更新了八集。是怎樣的契機讓您走上編劇道路的呢？
熊語真：我大學學的是計算機科學與軟件，屬于理科專業(yè)。高中時我比較熱愛文學，給一些雜志寫稿子、投稿什么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計算機專業(yè)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 當時我想成為“比爾?蓋茨”，后來發(fā)現(xiàn)沒這個希望，加上不喜歡這個專業(yè)，就有很多時間干別的。
我就老看劇，英劇、美劇，老看電影。然后有個朋友就建議我，那你既然那么喜歡看電影，然后文學功底也可以的話，是不是可以去嘗試一下做編劇。
拋開書本：那您是怎么加入到這樣一個劇組團隊的呢？又是怎樣和陸川導演合作，創(chuàng)作出這個劇本的呢？
熊語真：我最開始到北京，想嘗試考電影學院，考文學系的戲文專業(yè)。后來我認識了一位中戲的老師，他看了我寫的東西后說，讓我別考了，直接去他那兒。然后我就開始給他寫劇本，早期寫過很多抗戰(zhàn)劇之類的。
當時陸導要找編劇，他本來找的是沈嶸老師，可沈嶸老師當時沒檔期。我看了原小說，特別喜歡，畢竟我自己也寫小說，感觸很深，就主動自薦，說要不我來試試，還出了改編方案。他們比較認可，就讓我負責這個項目了。
拋開書本：原來如此，您這么喜歡原著，那在改編過程中，更注重保留原著里哪些關鍵重點或精神內核呢？
熊語真：一開始，我們做了一版類似平民史詩的改編，和原著很接近。但當時市場更偏向強情節(jié)、強懸念的作品，那時候《漫長的季節(jié)》還沒播出，從盈利角度考慮，他們覺得第一版節(jié)奏太慢了。
我平時特別愛看美劇，也喜歡科恩兄弟的作品，就又出了一版強情節(jié)、強懸念的改編方案，他們認可后，就按這個方案進行了。
拋開書本：您作為編劇，一開始對劇中的女性角色有怎樣的期待呢？
熊語真：我從一開始就希望塑造一些復雜的女性角色。之前很多文藝作品里，女性形象都比較單一、標簽化。所以在塑造這些角色時，我希望她們像真實的人一樣，是復雜多面的，不是單純的好或者壞。
拋開書本：咱們延伸一下這個話題，就拿鐘楚曦飾演的角色來說。您在設定這個角色時，希望她是怎樣的人呢？在前幾集的呈現(xiàn)中，劉芬芳對男主角的愛恨似乎來得很突然，情感好像也沒有什么依據(jù)。我不知道原著里他們的感情有沒有鋪排，您能講講嗎？
熊語真：我設定劉芬芳這個角色，是想塑造一個敢愛敢恨、特別坦率坦蕩的女性。同時，她又比較敏感，還帶點自卑。因為她是殺豬的，身上會有味道，到哪兒可能都會有人在意這個，她也會因為別人的眼光產生自卑心理。我覺得這些特質讓這個女性角色更立體。
拋開書本：您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導演或者作品呢？
熊語真：我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伍迪·艾倫的片子，好多他的片子我都看了。其實相對電影來說，我看劇會更多一些，而且我看劇更偏向節(jié)奏慢一點的。
比如《倫敦生活》《我的天才女友》，還有一個比較小眾的《百年酒館》，這些都不是那種強情節(jié)的，而是偏生活流的劇集。
拋開書本：您平時喜歡看這種節(jié)奏慢、生活流的劇集，那在創(chuàng)作強情節(jié)的劇本時，會不會覺得很困難，或者覺得和您平時看劇的那種方式不太一樣呢？
熊語真：不會，我也喜歡像最近熱播的《苦盡柑來遇見你》這些作品。我覺得只要是好的作品我都能接受和欣賞。
拋開書本：因為剛剛你也提到寫小說，我想了解一下，你怎么看待文學與電影、電視等影視作品之間的關系？
熊語真：我覺得越好的文學作品越難改編。我曾經喜歡的一個女作家，但她之前很多小說都成功影視化了。她有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她說“我的終極夢想是寫出一本無法影視化的小說”。
所以我認為像《教父》這種比較類型化的小說反而比較好改編。有可能改編成電影之后，其藝術成就比小說本身更高。確實，之前也有人說偉大的影視作品一般改編自二流、三流小說。
拋開書本：對，越好的文學作品可能確實越難改編。我大學學的是中文，剛聽到您也是跨專業(yè)從事影視工作，我自己也會寫一些影評。這兩年我做制片，也會涉及文學作品改編。
我還是挺傾向于尋找優(yōu)秀小說進行影視化的。大家都想了解，比如您這次也是將文學作品、小說改編成劇本，當您碰到一部文學作品并要將它改編成劇本時，會做哪些準備工作呢？比如調研之類的。
熊語真：會做準備。我看了《借命而生》之后，把作者其他的書都買來閱讀了。因為《借命而生》的年代跨度比較長，我還會查閱那一段時期的歷史，收集大量相關材料。
原著是具有濃厚北京地域特色、充滿北京味兒的小說，所以我專門學習了北京話，雖然我說不好，但在寫作劇本時會用北京話的表達方式。不過后來因為拍攝地點定在四川巴南，就根據(jù)當?shù)氐赜蛱攸c對人物對白進行了調整。
拋開書本：明白了。還有關于劇中的一些角色，和原小說相比會有怎樣的差異和改動呢？在做這些改動的時候，您會尊重原著作者的意見嗎？還是說作者比較開放，允許自由發(fā)揮？
熊語真：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一直希望能見到原著作者石一楓老師，但三年來都沒機會見到。所以基本上處于相對自由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改動主要依據(jù)導演和片方的意見 。
拋開書本：那您現(xiàn)在平時還會寫其他劇本嗎？還會堅持寫小說嗎？平時您是更多通過看影視作品還是讀書來獲取創(chuàng)作靈感呢？
熊語真：會寫其他劇本。我覺得讀書是每天必不可少的，無論從事什么工作，我都喜歡讀書。不過，我認為寫劇本對寫文學作品有一定影響。寫劇本更注重畫面感，語言也更簡潔。
現(xiàn)在讓我再去寫小說，我感覺自己可能已經喪失了這方面的能力。因為寫小說小時候可能會有更多內心描寫，而劇本基本都是臺詞對話，更多考慮的是劇情，小時候寫小說不一定靠劇情吸引人。
拋開書本：在之前參與作品拍攝的時候，你會去現(xiàn)場嗎？我聽說編劇去現(xiàn)場好像學不到什么東西，因為現(xiàn)場的工作模式都是行業(yè)慣例，編劇主要工作就是關在酒店寫劇本，去現(xiàn)場也幫不上忙。一般在前期籌備階段，你的編劇工作會持續(xù)到什么時候結束？寫完劇本后，你會和演員溝通交流嗎？
熊語真：我有去過拍攝現(xiàn)場，但《借命而生》沒去。其實編劇去現(xiàn)場確實很難發(fā)揮太大作用。不過像《三叉戟 2》我就跟組了，寫完劇本后會進行劇本圍讀，演員也會對劇本提意見。演員對自己所飾演的角色有獨特體悟，能幫助優(yōu)化角色。
拋開書本：回顧你之前的編劇經歷，你覺得自己是在一步步成長、有所變化嗎？有沒有哪些經歷讓你特別難忘？
熊語真：我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了許多對我很好的前輩。比如《借命而生》的劇本總監(jiān)沈嶸老師，他非常尊重女性創(chuàng)作者。
這三年來，他從未缺席任何一場劇本會議。每當我寫作卡殼時，都會打電話和他討論，讓他幫忙出主意，他給了我很多支持。
之前參與其他劇作時，也有女性前輩對我十分照顧，所以我真的很幸運。我聽同行編劇朋友說，他們遇到過很多困難，有些甚至因此退出了這個行業(yè)，相比之下，我能遇到這些愿意互相扶持的女性前輩，真的很幸運 。
拋開書本：我覺得現(xiàn)在各個工種都有很多優(yōu)秀的女性，比如有第一批女制片，甚至女導演。像邵藝輝的片子基本上都是女演員。但在職業(yè)生涯中，確實不可避免會遇到一些情況。
比如我以前做制片的時候，和一些男性導演在劇組事務上會有意見分歧。比如我對一些女性角色的考慮，他可能覺得我寫得不妥，然后我就會和他產生爭論。你之前肯定也遇到過類似視角上的分歧，你會怎么處理呢？
熊語真：我還好。主要是在拍攝階段，一定要尊重導演的工作方式。因為在一個劇組里，導演是核心，是大腦。這個時候去擾亂他，可能會起反作用。
所以在《借命而生》的項目中我沒有跟組拍攝。如果是在前期，劇本還有各種可能性的時候，該爭取的我會爭?。坏坏┑搅伺臄z階段，大家都已經“上戰(zhàn)場”了，再去爭論就沒什么用了。
拋開書本：其實想問個比較私人的問題，您現(xiàn)在也算青年編劇，看著挺年輕的，您現(xiàn)在是單身還是有伴侶呢？
我其實是想了解一下您平時的狀態(tài)。因為現(xiàn)在做影視工作還是挺焦灼和忙碌的。我剛成為媽媽，特別能理解這種狀態(tài)。很多人有了家庭后可能就沒有那么多時間投入到影視工作中了，不知道您家里人對您從事影視工作是怎么看的呢？
熊語真：我沒有婚姻焦慮，結不結婚都行。但我有生育焦慮，我覺得這是這個年齡階段女生普遍存在的問題，就是要考慮要不要生孩子這件事。
拋開書本：那您是怎么想的呢？
拋開書本：我是希望生孩子的，但是如果沒有給孩子找到一個特別理想的爸爸，那還是不要輕易生。
我覺得女性被所謂的愛情困住太久了，很多關于愛情的觀念是被影視作品或者文藝作品加工美化過的。男性不一樣，愛情對于男性來說，可能更多的是一種娛樂和消遣，但這不是說他們不專一。
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女性不要把愛情當作人生的重點。愛情也可以作為一種消遣，當然我也會認真對待一段戀愛關系，但我覺得它是一件讓人放松的事情，而不是說我要把自己全部的生命和價值都投入到這段關系中。
拋開書本：最后想問一下，你未來想嘗試怎樣的劇本類型，或者說你的職業(yè)方向是怎樣的呢？
熊語真：我還是想寫現(xiàn)實類題材的劇本。我出生在廣西特別偏遠的一個小山村，是從底層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的，看到了很多可能現(xiàn)在一些知識分子沒看到的社會問題。
所以我希望能用作品發(fā)聲，也希望能讓那些留在山村沒走出來的姐妹們知道，原來人生還可以有別的活法，不只是在本地結婚生子，成為一個為家庭付出最多卻又最邊緣化的女性角色，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開頭嘗試。
拋開書本：再次感謝您接受拋開書本的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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