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包廂里的水晶吊燈在頭頂搖晃，將斑駁的光影投在紅木圓桌上。
"聽說你在金融街混得不錯？"林小蔓端著紅酒杯斜倚在椅背上，指甲上的碎鉆隨著動作明明滅滅。她今天穿了件香檳色真絲襯衫，領(lǐng)口開得恰到好處，鎖骨鏈上的蝴蝶墜子隨著笑聲輕輕顫動。
十年未見，當年那個扎著馬尾辮的班花，如今已蛻變成游刃有余的社交名伶。
我下意識挺直腰板，剛要開口說"五萬"，膝蓋突然傳來一陣鈍痛。妻子蘇晴穿著平底鞋的腳精準地碾過我西褲布料，隔著兩層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力度。
這個動作我們演練過無數(shù)次——在超市遇見推銷理財?shù)?、在商場碰到掃碼送禮的、在家族群里應(yīng)對七大姑八大姨的盤問時，她總能用這種方式讓我瞬間清醒。
"五千。"我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混在空調(diào)嗡鳴里，"剛換了工作，還在試用期。"
林小蔓的睫毛飛快地眨了兩下，杯沿在唇邊停駐的瞬間，我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失望。
包廂另一頭立刻響起幾聲意味不明的輕笑，混著骨瓷碗碟碰撞的脆響，像一把碎冰突然撒進滾燙的油鍋。
2
回家的路上，蘇晴始終望著車窗外飛馳的霓虹。車載音響放著輕音樂，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在密閉空間里流淌，卻澆不滅我心頭那團無名火。
"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丟人？"等紅燈的間隙，我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后視鏡里她的側(cè)臉浸在路燈的光暈里，像幅被水墨暈染的工筆畫。
"記得我們剛結(jié)婚那會兒嗎？"她突然開口，聲音比 我握方向盤的手指微微發(fā)緊。那些記憶突然變得鋒利，像老式膠片電影在眼前一幀幀閃回：發(fā)霉的墻角，吱呀作響的折疊床，她蹲在電磁爐前煮泡面的背影，還有我深夜加班回來時，她總在床頭留的那盞小夜燈。 深夜，我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月光紋路，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鎖屏上跳出林小蔓的微信："老同學，聽說你們公司最近在招財富顧問？"后面跟著個俏皮的眨眼表情。我余光瞥見蘇晴伸手調(diào)低了空調(diào)溫度，她脖頸后細小的絨毛在冷氣里輕輕顫抖。 3 凌晨兩點，蘇晴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綿長均勻。我輕輕掀開被子下床，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她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她懷里還抱著那個褪色的海豚玩偶——那是我們蜜月時在夜市套圈贏的獎品，當時我們?yōu)槭∠挛迨T票錢，在寒風里走了三站地。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林小蔓又發(fā)來消息："其實大家都沒惡意，就是關(guān)心你過得好不好。"我盯著這句話看了許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 黑暗中，蘇晴翻身時帶起的微風掠過耳畔，帶著她常用的梔子花洗發(fā)水香氣。 清晨五點，我站在陽臺上抽煙。天際泛起蟹殼青時，蘇晴從身后環(huán)住我的腰，臉頰貼在我后背的睡衣上。"老張，我們?yōu)槭裁匆钤趧e人的劇本里？"她的聲音還帶著睡意，卻像一記重錘敲在我心上。 我想起去年冬天，我們冒著大雪去辦房貸提前還款。銀行柜員說我們是她見過最特別的客戶，別人都想著延長還款期限，我們卻巴巴地趕著送錢。那天蘇晴在ATM機前跳著腳呵氣，睫毛上沾著細碎的雪花，卻笑得比什么時候都燦爛。 "你當時要是說了五萬，現(xiàn)在該多累啊。"她突然沒頭沒尾地說。我轉(zhuǎn)身看見她眼底的血絲，突然明白這個女人早已在無數(shù)個深夜，替我擋下了所有可能讓我們偏離軌道的風浪。 上午十點，我盯著手機里林小蔓最后發(fā)來的那句"有空再聚"，果斷按下了刪除鍵。這個動作仿佛也刪除了某種無形的枷鎖，我起身時看見蘇晴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晨光將她籠在金色的光暈里，像幅溫暖的油畫。 4 這個周末，我們像往常一樣去菜市場。在嘈雜的叫賣聲中，蘇晴為三塊錢的差價和菜販討價還價，我拎著環(huán)保袋等在旁邊，看她認真比對兩把青菜的新鮮程度。結(jié)賬時她突然拽著我的袖口往回跑，原來有位老奶奶的橘子滾落一地。 回家的路上，我們的影子在夕陽下拉得很長。蘇晴突然說："其實那天在包廂，我看見你手機屏保還是我們大學時的合照。"我愣住，那張照片是我們在圖書館關(guān)門后偷溜進去拍的，她靠在我肩頭笑得毫無防備，背后是滿墻的《國富論》和《資本論》。 晚上，我收到林小蔓的微信："老同學，我辭職了。"這次我沒有輾轉(zhuǎn)反側(cè)，而是把手機遞給正在織毛衣的蘇晴。她瞥了一眼，突然笑出聲："你看，她終于不用再端著紅酒杯當武器了。" 月光依然透過窗戶漫進來，在地板上流淌成河。我忽然明白，真正的體面從來不是銀行卡里的余額，而是深夜歸來時那盞為你留的燈，是清晨醒來時身邊溫熱的呼吸，是兩個人在生活重壓下依然能笑出聲來的默契。 我輕輕吻了吻蘇晴的發(fā)頂，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這個夜晚，我終于讀懂了妻子常說的那句話："我們的故事，不需要觀眾。" 窗外的月光繼續(xù)流淌，而我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我們依然會手牽手走向菜市場，在吆喝聲里挑選最新鮮的番茄，為省下兩塊錢和攤主討價還價，然后回家煮一鍋熱氣騰騰的羅宋湯。 這樣的生活，或許不夠光鮮，卻足夠溫暖。而那些未曾說出口的數(shù)字，終將在時光里發(fā)酵成最珍貴的陳釀。 本文含部分虛構(gòu)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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