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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我是覺得不妥的。

為什么一定要對比呢?怎么對比?怎么評判喜歡與不喜歡?

論文學(xué)成就和知名度,無疑是張愛玲居上。但我說的是更喜歡誰,這就要按讀者個人的喜好了。

并且,在這個題目的縫隙間,我甚至窺見了自己的膚淺,這個喜歡與否,明顯是帶著標(biāo)簽與印記的,并不僅僅限于她們的作品,而是她們的日常,她們的癖好,她們的容貌與氣質(zhì),喜好與情感。

這類膚淺,是不是人類的一種通病?

可總是抵御不了某種好奇,因?yàn)樗齻儌z的文字太厲害了。

我在想,這兩個女人,現(xiàn)實(shí)中并沒有交集,出生年代也相隔甚遠(yuǎn),為什么總會讓人比較,總是讓人想知道更多的關(guān)于她倆的故事,無非是她們的文字撥開了女性最易被蠱惑的愛情火焰,用穿透一切的犀利與冷靜之眼,審視俯瞰著人性和情愛的深處。

對于自己達(dá)不到的境界,很多的心向往之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但是,她倆就是非常神奇,并不給好奇的讀者以太多的口實(shí)。

也就是說,她倆基本上屬于神秘的系列,與大眾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對比之下,這方面,張愛玲似乎略遜一籌。無論外貌還是愛情還是文筆,都被人詬病過,楊絳就毫不客氣地說過:“我的外甥女和張同是圣瑪利女校學(xué)生,說張愛玲死要出風(fēng)頭,故意奇裝異服,想吸引人,但她相貌很難看……她的文筆不錯。但意境卑下?!?/p>

與胡蘭成那段沒有結(jié)果的戀情,更是被釘在了時光機(jī)上永遠(yuǎn)回溯旋轉(zhuǎn)且永不褪色,那句“低到塵埃里,在塵埃里開出花來”一直到現(xiàn)在還冒著粉紅泡泡,被無數(shù)癡男怨女引用膜拜并被無條件同情或慨嘆。

我想,張愛玲有知,定會幽幽掐滅一根煙,說一句:何等無聊,老娘只是不小心誤入情局而已,我早出來了,你們還在劇中呢。

李碧華這方面似乎高明了許多。

她曾無數(shù)次說:“別那么好奇我的面貌,我是那種擺到人群里,不容易被認(rèn)出來的樣子,沒什么好描述的。和外界的人和事保持適當(dāng)?shù)木嚯x,對我來說是好的,不老記掛著自己的影響力,不去想有多少人正在看你寫的文字,不至于動不動就把自己當(dāng)成苦海明燈,才真的可以瀟瀟灑灑地寫?!?/p>

這段話好有道理,我很喜歡。感覺她的調(diào)調(diào)很迥異于他人。

有一種高傲犀利的低調(diào),傲視人間又泯然塵世的奇怪的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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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說說她倆各自的文字風(fēng)格。

我認(rèn)為,張愛玲像一盞舊上海屋檐下的燈籠,歲月的喟嘆里藏著幾許悲涼和脆弱,她寫“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愿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yàn)橄掠瓴粊怼?,還是有著幾分小女子的嬌嗔和向往,她的冷,帶著點(diǎn)不易覺察的微妙的期望,柔美錦緞上的虱子,恰恰昭示了幾分不甘和躁動。

李碧華的文字是一把浸潤著毒氣的刀,漫不經(jīng)心地從《聊齋》的狐妖身上扯下一片皮毛,大模大樣披在現(xiàn)代都市的妖艷女子身上,她沒有脆弱沒有期望,咔咔戳破一切假面,人鬼在她眼里殊途同歸,一雙眼看透三界。

張愛玲筆下的亂世里,香港的炮火像個背景板,白流蘇的算盤珠子才是真正的槍炮聲。她不屑于無限鋪展宏大敘事,而喜歡捕捉舊時代女性在婚姻市場上的微妙博弈——那些麻將桌上的暗流涌動,旗袍風(fēng)華里暗藏的斡旋和算計,是她筆下不經(jīng)意的“瑣碎政治”。比如《傾城之戀》的傾城哪是為了愛情?不過是時代的廢墟,恰好為一個女人的生存做了暫時的避難所。

李碧華寫文,更似在搭建著一個巨大的戲臺,《霸王別姬》里的程蝶衣,無需過度渲染,水袖拂過處,便甩下了民國到文革的一路歷史。她也擅長將歷史事件淬煉成一個個經(jīng)典符號,所以,《秦俑》里的長生不老藥,會成為一切欲望的隱喻,《潘金蓮之前世今生》里的燒餅,也能神奇地成為階級的象征。

在她的筆下,俗世不是避難所,而是一個巨大的煉丹爐,每個人都在其中經(jīng)歷著不同程度的冶煉,最終化為青煙一縷。

她們是文字天才。

張愛玲的文字氣韻無人可以模仿,文字凜冽而華麗,細(xì)膩而尖銳,幾乎稱得上后無來者的天才。而李碧華擅長在人鬼情里凄艷魅惑,風(fēng)情灼灼魅力獨(dú)特,哪怕被歸于通俗派,在我眼里依然是女性作家里獨(dú)一份的存在。

而我,只是在這些文字下駐足欣賞而驚嘆連連的路人。

當(dāng)那個時代的女性涂著精致的口紅和指甲油,卻在惶然計算著每一粒米的價格,當(dāng)一個個女人在男權(quán)社會里終于找到一張張長期飯票,而不會感覺到壓抑而是慶幸,當(dāng)這種悲劇不是個人的選擇,而是整個時代織就的羅網(wǎng),是她讓我們感覺到,還有很多的女性在羅網(wǎng)里惶惑著掙扎著不甘著。

為了這份角色清醒,我感謝張愛玲。

當(dāng)那些從山海經(jīng)里走出的精怪,眼睛里燃燒著反抗的火焰,當(dāng)《青蛇》里的白素貞與小青,用蛇的身軀試圖解讀人間的情欲,當(dāng)女性在容貌焦慮與生育壓迫下懂得絕地反擊時,她讓我們感覺到,女人依舊會在男權(quán)叢林里披荊斬棘,在所不惜。

為了這份情欲清醒,我感謝李碧華。

所以,你要問我更喜歡誰?

我無法回答。

作者冰兒,民國女子公眾號專欄作者,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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