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抖音號里,大部分是在干農(nóng)活,挖土豆,在簡陋的廚房里燒火煮飯,撿菌子,放牦牛等等,經(jīng)常需要在野地里做食物吃,食物都很簡單,面塊、糌粑什么的,住的地方,則是搭在巖石邊漏風的帳篷,以及保暖性很差的小木屋。日子是苦的,但她永遠是那么熱愛生活。她曾說:“往后余生,我只求健康”,然而就這么一點卑微的愿望,她終究沒有得到。
她的名字叫拉姆。
今年9月14日,這位藏族姑娘拉姆在家里做直播的時候,前夫帶著汽油突然闖入,許多網(wǎng)友震驚地看著拉姆成為一團火。
消息傳來,無數(shù)網(wǎng)友參與捐款,100萬的善款半天不到就籌集達標。但是,燒傷死亡率有個公式:燒傷面積+年齡%=死亡率。所以燒傷面積達85%的拉姆,死亡率超過了100%。就在9月30日,在《三十而已》中飾演顧佳的童瑤登上央視舞臺之際,同為30歲、自立自強、努力打拼生活的拉姆,走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拉姆之死令人悲慟,不僅因為兇手手段極其殘忍,更和拉姆頗具代表性的個人經(jīng)歷有關(guān)。
與那些搔首弄姿的女網(wǎng)紅不同,拉姆來自貧困落后地區(qū)人家,與有多次家暴史的前夫離婚后,她靠著上山采摘草藥養(yǎng)活自己,同時借著今年自媒體視頻爆發(fā)的契機,與大家分享自己的生活,憑著農(nóng)村質(zhì)樸的臉龐、積極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贏得了70萬粉絲。
可以說,她離婚后的生活漸漸步上正軌,甚至可能靠著這波短視頻紅利改變自己的命運。然而,這一切化為泡影。
拉姆的經(jīng)歷會引發(fā)眾人的本能恐懼:
她已經(jīng)主動遠離那些“垃圾人”,為何還是不能擺脫被垃圾人擺弄的命運?
她已經(jīng)開始自己的人生,努力積極地生活,為何還是被命運操弄至此?
今年以來,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不少類似的事件,如何才能保障大家(主要是女性)有免于恐懼的自由?
顯而易見,他的前夫必須為這件事情負責任。
每年有多少“拉姆”被戕害,被奪走兒女、事業(yè)、錢財,甚至生命,在丈夫/前夫/男友/前男友甚至失敗追求者的陰影中茍延殘喘,她們盡力綻放出花朵,卻被一腳碾碎。
拉姆死了,但很多拉姆還活著,她們“半死不活”。
今天有很多人說,希望她的死能夠推動“拉姆法案”(保護女性或婚姻中弱者的特別法)出臺,但是我想說,你真的以為出一部法案就夠了嗎?事實上,我們本來也就有“反家暴法”。我認為,比“拉姆法案”更重要的是,是真的搞清楚造成拉姆悲劇的根源。
1“你每次發(fā)作品,別人叫你老婆,你是不是特高興?”
要理解拉姆的悲劇,首先要理解拉姆前夫這類人。
前夫唐某初中一畢業(yè)沒有再繼續(xù)讀書,開始跑面包車。后來家里賣了地,父母開了個茶樓,收入不錯,唐某也就閑在了家里,“沒有工作”。——這是“垃圾人”的一大特征,好吃懶做,完全沒有一點上進心。
他和拉姆算是青梅竹馬,十七八歲就在一起“耍朋友”,沒多久就結(jié)了婚,在一起十多年,生了兩個兒子。然而,兩人婚后沒多久,拉姆的臉上有時候會紅腫,身上也有一些青紫。最嚴重的一次家暴發(fā)生在今年5月,他拿著板凳重重砸在了拉姆的右半身,造成她右臂骨折?!?strong>這是“垃圾人”的又一特征,持續(xù)性地用暴力解決問題。
拉姆覺得不離婚,也許就要被打死了。于是,她主動提出離婚。然而,唐某找來,跪下來重重地磕頭,認錯悔恨,發(fā)誓自己以后再也不動手了。見拉姆不為所動,他拿著菜刀架在小兒子脖子上,“不復婚我就殺了他!”。某還帶著兩個孩子去了河邊,說不復婚他就帶著孩子一起跳河。——這是“垃圾人”的又一特征,動不動就使用人身威脅。
不過拉姆最終還是不為所動,毅然決然地選擇離婚。
說起來,拉姆真的算得上是“完美受害者”了,她并沒有和前夫糾纏,離婚這件事上也做的比較果決,沒有留下彈性的空間。而且,她已經(jīng)努力地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如拍攝這些自媒體自拍視頻等。
然而,這恰恰又是拉姆惹怒前夫的“罪狀”之一。
事發(fā)后,網(wǎng)友找出了拉姆前夫的賬號,4月9日他曾在拉姆視頻下評論:
“你每次發(fā)作品,別人叫你老婆,你是不是特高興?”
對前夫來說,拉姆找到新生活,能夠靠著自己的努力生活,恰恰是他不允許的。
拉姆雖是一個生長在大山里的女人,但是可算長得一副美人胚子。中國人口多,喜歡關(guān)注她的近百萬,這在國外差不多是中等偶像明星的體量了,何況評論各種夸她漂亮、能干。
這怎么能不引起前夫的嫉妒心?
換句話說,只要拉姆活得像人,好像不再需要他(他也完全配不上拉姆了),就會引起他的暴怒。
拉姆之所以會被家暴,是因為在前夫心中,拉姆和奴隸沒什么差別。
現(xiàn)在這個奴隸的翅膀硬了,能自己飛了,這怎么能允許呢?
在這種極端的控制欲中,他完全不會把拉姆當做一個人來看待,他沒有感激,沒有共情,不會將心比心,不會覺得對方也有自己的人生,他的世界里只有一條準則,那就是——
不能滿足我,那我就要毀滅你!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那些慘死在丈夫/前夫/男友/前男友甚至失敗追求者的個案,我們都可以看到類似的關(guān)系模式。
可以說,只要還有這類可怕想法的人存在,這樣的悲劇大概是很難避免的。
2“清官難斷家務事”正在成為一種夢魘
說起來,拉姆其實已經(jīng)和前夫離婚了。
但是,好像結(jié)過婚,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就永遠被綁定了一樣,就算離婚了,還是“我家的事情”。
至少前夫是這么想的,所以他才會對拉姆的離去如此不滿。
然而,更可怕的是,這么想的人不僅僅是他一個。
拉姆算得上是“完美受害者”的第二點是,她其實也一直在積極維權(quán)。
看了媒體采訪,這是民警自己說的:
其實從去年到今年,派出所多次接到過拉姆的報警,原因都是前夫來娘家找她。
包括今年離婚前和離婚后,屢次糾紛,拉姆都報了警,可是當辦案民警去到現(xiàn)場的時候,看到“兩口子”,認為這屬于家庭糾紛,“清官難斷家務事”。
看《沉默的真相》的時候,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一個村子里那么多小女孩被性侵,為何只有侯貴平一個外人站出來,村子里其他的那么多人,難道都不知道嗎?
還是,他們毫不作為,認為這是一個可以被接受的事情呢?
拉姆的事情,提醒我們,在一些地方,自上而下就是對這些丑陋的現(xiàn)象視若無睹,比如認為家暴是“家務事”,自己最好不要插手。
該站出來的地方警力如此,該進行道德譴責和民間干預的村民也是如此。
他們大概都認為,即便離婚了,他們還是“一家人”,而且因為是這樣的關(guān)系,所以他做得再過分,也是別人家的事情,不要去干預才是對的。更不要說沒有離婚的,就更是“家務事”了。
這是多么可怕的邏輯!
然而,你不要以為這只是在貧困落后的地方才會發(fā)生。
就在不久前的8月,當當網(wǎng)的俞渝因為被丈夫李國慶威脅“殺妻”,也曾向法庭申請人身保護令(這是《家暴法》出臺后,為家暴或可能受到家暴傷害的人提供的法律救濟措施)。
在向媒體發(fā)送的公開信中,俞渝列舉了李國慶在微博中點贊了“江蘇男子法院門口捅死離婚妻子”、“杭州殺妻案”,及李國慶笑談家暴、帶刀去公司等事件。
俞渝稱自己作為妻子,深知李國慶的暴力傾向,而且瘋狂行動前經(jīng)常有征兆。
甚至,李國慶在離婚案件審理過程中,也會當著法官的面大吼:“再不判,我就要殺人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的人身保護令還是沒有申請下來。
要知道,這還是一個知名人士,而且身處繁華大都市,照道理應該更有這方面的意識才對。
其實,據(jù)統(tǒng)計,家暴行為(拉姆前夫這種已經(jīng)都談不上“家暴”了,不要因為曾經(jīng)做過夫妻,就認為是家人了)如果在第一次就進行了很好的干預,那么90%以上都能阻止后續(xù)的家暴行為。
當然,不是現(xiàn)在簡單懲罰、簡單的口頭教育,或者做點思想政治工作就可以的。
此類干預無異于說教,對于習慣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人,哪里會聽得進去呢?
相反,他們只會覺得,這些懲罰都太弱了,會認為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付出的代價并不大。特別是,還有不少人會進行勸慰,秉持中立不參與的策略。
當然,需要指出,家暴行為很多也屬于隱秘的行為,不見得一定都能形成鑒定結(jié)論中的“輕傷”標準。所以,從法律規(guī)定上,也達不到采取強制措施的標準。這么弱的干預手段,又怎么能阻止類似行為的不斷發(fā)生和升級呢?
我認為,對此類行為,不能因為是“家事”就從輕,恰恰因為是“家庭關(guān)系”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要加重處理:對自己的親人都能下得去手,誰知道會不會對陌生人作出更出格的事情呢?
對此類事件:
1、態(tài)度要認真嚴肅,要從嚴評估事件的嚴重性,有必要建立“家暴檔案”,跟蹤處理,必要的要通報社區(qū)、工作單位。
2、如果發(fā)生第二次,要進行刑事處罰。
3、對家暴的當事人,包括受害者和加害者提供一定的心理干預,可由社工跟進處理。心理干預結(jié)果可與社會保障待遇等掛鉤。如果心理干預發(fā)現(xiàn)情況比較嚴重,必須執(zhí)行“人身保護令”,而不能由法官自己評估,這多么不專業(yè)啊!
3無法自救的“底層女性”拉姆們
最近,“底層女性”成為熱詞。
以經(jīng)濟收入論,拉姆屬于“底層女性”。她識字很少,甚至連很多網(wǎng)友的評論都看不懂。她同時也沒有多少錢,網(wǎng)紅事業(yè)剛剛起步,歸根結(jié)底還是一個貧窮落后的農(nóng)民。
底層女性怎么辦?我看到朋友圈不少人轉(zhuǎn)發(fā)這方面的文章,文章中心思想是要“底層女性”不要結(jié)婚。
我想拉姆之死弄不好會成為佐證他們這一論斷的一個論據(jù):
你看,她作為一個底層女性,結(jié)婚了,這不就讓自己碰到了垃圾男,然后又被“清官難斷家務事”的邏輯所害。所以不結(jié)婚,就沒有這些事了。
轉(zhuǎn)發(fā)這些文章的人,大多數(shù)已婚已育,不知道他們的婚姻是否幸福。但是和拉姆相比,她們依然算是活得比較滋潤的人,比拉姆的生活水平肯定要高出不少層了。
所以,我想他們估計會認為拉姆自己也要為自己的死負上一定的責任吧。
我不太同意這樣的看法。
我認為,與這篇文章認知相反的是:
現(xiàn)實中,只有中、高層的女性才有拒絕婚姻的權(quán)利,恰恰底層女性是不太有拒絕婚姻權(quán)利的。
什么是中、高層的女性?
1、接受了高等教育,能夠自食其力,不僅是物質(zhì)的,更是精神的。
2、有比較不錯的經(jīng)濟來源,具有一定社會話語權(quán),不需要依賴他人生活。
對這些女性來說,結(jié)婚不結(jié)婚,是可以做一道選擇題的。至于結(jié)婚是否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因人而異。
但是,對于拉姆來說:
1、她幾乎沒有接受過什么教育。
2、她很難一個人養(yǎng)活自己,不結(jié)婚可能都很難在當?shù)厣鐣妗?/p>
千百年來,和拉姆同樣命運的女性,都會選擇同一個歸宿,那就是選擇嫁人,通過依附于另個人,獲取生活資源——這和她們的文化程度有關(guān),也和她們的生存實際有關(guān)。
有些網(wǎng)友叉起腰,指責拉姆也做過錯誤的選擇,如:
1,未生育前,丈夫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家暴情況,但拉姆卻選擇跟男人生育孩子。
2,丈夫家暴更加頻繁的時候,曾經(jīng)有人勸拉姆不要生,但拉姆卻繼續(xù)生第二胎,認為丈夫會看在孩子的份上改變。
3,被家暴后報警也沒用,也沒有任何人保護她的情況下,不懂得發(fā)揮自己人性當中反擊抗爭的一面。
她們認為拉姆的經(jīng)歷,其實也是一種“反面教材”。
我認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拉姆的笑容是真誠的,她對于生活態(tài)度的樂觀積極是能夠感染他人的,但是她們是不太可能具備接受過高等教育才會有的判斷力,更很難具備那種“反抗策略”。
以拉姆所處的文化背景,她能夠有勇氣選擇離婚,我認為已經(jīng)非常不易。
要知道,在那種文化下,一個女人離婚,不愿意和丈夫過下去,可能還是一條罪證呢!
拉姆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問題不是拉姆的,而是在拉姆離婚后,我們沒有能夠保護好她。
當我們提出女性要掌握人生選擇權(quán)的時候,千萬不要忘記,這其實也是有前提的。
雖然通過社會進步,在中國已經(jīng)有許多地方的女性獲得了這種權(quán)利,但是不要忘記,在許多“隱秘的角落”,在媒體和公眾還沒掃射到的角落,拉姆這樣的女性依然大量存在。
另外,最近美國正在因為女權(quán)領(lǐng)袖金斯伯格大法官的過世“補位”問題大打出手。為何如此重視這個法官位置?
是因為美國人擔心,代表讓女性獲得更多選擇權(quán)的金斯伯格去世后,她為女性爭取到的權(quán)利,可能會在下一個法官手中失去,而且這種可能性好像愈來愈大。
所以這種人生選擇權(quán)你不要以為是天賦的,你只是比拉姆幸運一些,才擁有了這些權(quán)利,而且弄不好,如果你不夠珍惜,他們也可能會失去。
我們不能輕飄飄地對拉姆說,你要自己掌握自己人生的選擇權(quán)。她們是很難自救的。我們需要做的是,看到還有更多拉姆們的存在,去做點什么,真正幫助她們獲得人生的選擇權(quán)。這比出臺一部法案要更有現(xiàn)實意義。
如果這個問題得以解決,才有“底層女性”進不進入婚姻的問題,否則的話,這就是一個偽命題,而且會讓他們連最基本的生存權(quán)利都得不到保障,這和“何不食肉糜”又有什么差別呢?
拉姆,走好!
作者 | Arthur Chen 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
簡介:心理圈稀有性別男顏值高咨詢師,長相年輕、內(nèi)心成熟的代表人物。座右銘:惜時惜人。咨詢小時數(shù):3000小時,研究方向:職場心理、婚戀兩性、身心疾病、朋輩心理輔導。近期關(guān)注:要事第一、正念減壓、網(wǎng)絡時代人際溝通。
編輯 | 一杯咖啡全媒體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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