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我抽著煙,趴在工地的欄桿上,看著樓下燈火通明的宿舍。

這兩年已經(jīng)有好幾對工人成雙成對,在工地的出租屋里搭起伙來過日子。

對此我不支持,也不反對。

因為工地被稱為工人的第二個家,很多工友都會再找另一半,何況這些本就沒有家的人呢?

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工頭,你擱上面干嘛呢?”水泥工老王拿著一個手電筒路過,發(fā)現(xiàn)了二樓平臺的我。

我吐了一口煙開玩笑道:“準備偷看你老婆呢。”

老王笑道:“哪來的老婆噢?工頭要不大發(fā)慈悲給俺分配一個?”

“滾蛋,我自己都打著光棍呢?!蔽覍窍滦αR道。

沒想到,這一罵居然罵出來一個女人。

開塔吊的妹子叫臘梅,她來自重慶,脾氣火爆得很,但只針對其他工友。

對我則是像江南女人那樣如水流般溫柔。

工友曾經(jīng)研究臘梅,最終得出結(jié)論,她喜歡我。

臘梅今年三十出頭,我已經(jīng)過了四十,怎么看也不合適。

我當時就反駁說:“你們幾個別瞎說,影響我沒關(guān)系,別影響了臘梅的名聲。不然以后沒人干塔吊了,我把你們?nèi)由先ァ!?/p>

工友也反駁我說:“工頭,說真的,臘梅肯定鐘意你,她看你的眼神里都出水,我猜她在塔吊上面都在偷瞄你?!?/p>

另一個工友說:“工頭你別謙虛,就你這個長相被啥人喜歡都不稀奇。”

他這句話并不是吹捧,我被工友們稱呼為“工地梁朝偉”,我自己也覺得我很像他,現(xiàn)在上了年紀一身的憂郁氣質(zhì)更是吻合。

就連去洗腳城,按摩技師都要多看我兩眼。

被他們夸得不好意思了,我扔了一包煙給他們,悻悻然地離開彩鋼房。

剛一出門就迎面撞上臘梅,臘梅不高,只有1米5左右。

但就是這樣的女人才最能引起男人的保護欲,看著她差點被撞到,我下意識地扶了一下。

這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平常也有工友跟臘梅開玩笑,結(jié)果就是被她拎著錘子追著打。

就算沒追到,也會在開塔吊的時候故意不給他們送貨。

但現(xiàn)在她卻沒有絲毫生氣,反而一副小女人的模樣,臉紅著看著我。

我連忙把頭轉(zhuǎn)向一邊,隨便說了句:“沒事吧?”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宿舍。

臘梅伸了伸手“誒”了一聲。

但我沒有理會,我深怕再看兩眼就會陷到臘梅身上。

現(xiàn)在底下的臘梅又流露出一副嬌羞的表情,緩緩抬起頭看向照明燈下的我。

老王一看這個畫面,立馬就開始出主意:“臘梅,你快抓住這個機會,工頭肯定心里孤單得很?!?/p>

臘梅抿了抿嘴唇,就要開口說話。

一看這個表情,我就感覺不妙,趕緊落荒而逃。

沒想到這一逃,就把臘梅徹底逃掉了。

這也正常,臘梅來工地兩年多,從一開始就向我表達了愛意,到現(xiàn)在也沒等到我回應。

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樣的,男人的歲月可以耗得起,但她們不行。

那天之后,我又倚在欄桿上抽煙,這時卻發(fā)現(xiàn)臘梅已經(jīng)搬離了自己的彩鋼房。

她和工友小李住到了一起。

看著她給小李做飯的樣子,我心里不免有一陣失落。

雖然她們可能不會領(lǐng)結(jié)婚證,但現(xiàn)在看來她們肯定也是很幸福的。

臘梅做飯間隙看到了我,她沖著我大喊一聲:“工頭吃飯沒?沒吃的話來我們家吃點?!?/p>

小李聽到后也出來邀請我。

我只好下去前往他們的家。

按工地的習俗,工友成雙成對之后,彩鋼房就自然而然變成了他們的家。

聞著房子里的油煙味,再看著眼前的飯菜,以及坐在對面很恩愛的臘梅和小李,我內(nèi)心的孤獨達到了頂峰。

臘梅看出了我的心情,小李也是如此。

他們二話沒說就拿出自己珍藏的郎牌白酒,這酒雖然不貴但對他們來說卻是珍品。

臘梅給我倒了滿滿地一杯,然后敬我道:“工頭,這么些年過去了,你也該安家了?!?/p>

小李知道臘梅對我的情感,但這句話并沒有影響他的心情,因為他心里很明白臘梅就是和他湊合過日子的。

小李往嘴里遞了一口雞胗說:“確實,臘梅說得沒錯,工頭你還跟我們住彩鋼房,看著挺可憐的。”

我氣笑道:“我天天掙這么多錢還可憐???”

我很有錢,但一直沒有在外面買房子。

我之所以和工友們住在一起,因為在工地里我能感覺到煙火氣,這樣會讓我不那么孤獨。

從小李家微醺出來,我搖晃著身子準備回到自己那個清冷的彩鋼房。

走了兩步,我突然聽到老王那里傳出來了女人的聲音。

好家伙,前兩天還跟我一樣的孤家寡人,今天居然就有女人暖床鋪了。

我非要看看老王家的女人是誰。

我點著煙蹲在彩鋼房門口,過路的工友好奇道:“工頭干嘛呢?”

還沒等我開口,工友也聽到了里面的聲音。

“張大嫂和老王?”

我沒想到工友居然知道里面女人的身份。

張大嫂是食堂的打菜阿姨,她之前有一個伴侶,只不過那個伴侶去年辭職沒干了,兩人的情誼也就到此結(jié)束。

那時候晚上也有男工去敲她的門,在他們看來,那時候的張大嫂最缺人安慰,他們也最有機可乘。

可那之后張大嫂好像就對男人沒什么感覺了,沒有給任何人開過門,她每天除了做飯、打飯沒有別的事。

老王能把張大嫂拿下還是讓人很驚奇的。

我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工友說:“好早了,大概有兩個月了。”

“兩個月前老王就沒事去敲張大嫂的門,但張大嫂一直沒給他開,誰料他居然堅持了這么久,也許是他的真心敲開了張大嫂的心門?!?/p>

我這才反應過來,老王一個水泥工,每天晚上打著手電巡視什么呢,原來是趁大家睡覺去敲女人家門的。

得到答案后,我也就沒再等的必要。

躺在床鋪上,我看著窗外的月光,思考著:我是不是也該找個人過日子了。

前幾年沒找婆娘是因為工地太忙了,等工地忙完了又沒那個心氣了。

然后我就和大多包工頭一樣,整日出沒在洗腳城消遣,但洗腳城終歸不是長久之事。

想著想著,我就進入到了夢鄉(xiāng)。

夢里我夢到我像小李和老王一樣,跟工地的女工住到了一起,雖然沒有實際結(jié)婚,但生活跟結(jié)婚大差不差。

不知不覺,我的心態(tài)就產(chǎn)生了極大的變化。

看著工地單身的女工,我也有了新的想法。

這天,我給大家結(jié)了上個季度的工資。

有工友起哄到出去聚一聚,開心一下。

我想也沒多想就同意了。

我包下了整個飯店,一對的自然而然就坐到了一起。

那些扎堆的男人毫無疑問都是單身漢,而我也在那個行列里。

不知是不是被氣氛影響的原因,今天晚上大家都喝的有點多。

以往都是小李和老王負責把我抗回工地,但今天他們也喝懵了,倒在身旁女人的身上。

他們有地方可以倒,那我呢?那我們這群單身漢呢?

我生著氣醉暈了過去。

等我再清醒的時候,我居然睡在了一張陌生的床鋪。

天花板和旁邊家具的擺放也很陌生。

抬頭一看,我才知道自己睡在了資料員燕子的家里。

燕子是大學畢業(yè)來工地的,當初我不想招她的,因為我不希望工地耽誤了大學生。

但燕子非要在工地待著,我拗不過她只好招她進來。

我本以為她是來嘗新鮮的,待一段時間膩了就會走了。

可她這一待就是五年,也在我身后跟了五年。

可以說工地里除了最早的那個班子之外,燕子是跟了我最久的人。

燕子喜歡我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

而我面對她還不如面對臘梅,我覺得自己耽誤了她的人生,不能再耽誤她的青春。

我也曾多次跟燕子說過和她不合適,拋去年紀不說,我又沒文化,就是一個土老帽。

燕子卻說:“我不在乎這些,反正你不娶我當媳婦我就一直跟著你,直到你有媳婦。”

今晚喝多了,讓她有機可乘了,但愿我沒有因為喝酒而做了什么事,不然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但男人喝醉酒哪有能管住自己的,燕子看透我的內(nèi)心說:“工頭,你別擔心,我不是拿這些事來要挾人的人,你就當去了一次洗腳城?!?/p>

聽著這話我感覺到濃濃的殺傷力,在她心里我到底是個啥人。

我沒好氣地說:“我擔心死了,我擔心你對我不負責。”

燕子聽出了我話的言外之意,她驚喜地說:“工頭,你接受我了?”

我把最近的感想說給她聽,并說道:“我也想安穩(wěn)下來了,咱們一起過日子吧?!?/p>

燕子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嗯!這些年沒有白等?!?/p>

最終,我也沒能逃過在工地里和人搭伙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