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檻上的孝道傳承
作者:冰溪洋
記憶深處，老家那扇半舊的木門，連同高高隆起的門檻，仿若歲月鐫刻的特殊符號，靜靜佇立在時光長河之中。小時候，每至春節(jié)，當父母帶著我推開那扇木門，跨過高高的門檻，奶奶總會滿面春風地從屋內迎出來。她的笑容，恰似冬日暖陽，瞬間驅散了周身的寒意，“我的乖孫兒，可算把你們盼回來了！” 那熟悉的鄉(xiāng)音，裹挾著歲月的溫度，至今仍在我耳畔回響。
一邁進家門，奶奶便緊緊拉著我的手，將我拽到熱烘烘的灶臺邊。灶臺上，柴火 “嗶剝” 作響，歡快跳躍的火苗，映紅了奶奶那布滿歲月痕跡的臉龐?！翱靵砜究?，別凍著?！?她一邊念叨，一邊往灶里添柴，動作嫻熟而又充滿溫情。爺爺坐在一旁的舊竹椅上，慢悠悠地往掉漆的茶缸里續(xù)上熱水，裊裊升騰的熱氣，裹挾著淡雅的茶香，瞬間彌漫在整個屋內，那是家獨有的味道，也是我童年最溫暖的記憶。
父親總是默默接過奶奶手中的活兒，熟練地生火做飯。那時老家條件艱苦，沒有電器，吃水全靠去井邊挑。父親把扁擔往肩上一搭，步伐沉穩(wěn)地走向井邊，一趟趟將水缸挑滿。挑完水后，他還會仔細檢查水桶、扁擔是否有損壞，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守護著家中最珍貴的物件。母親則在一旁，耐心地為爺爺奶奶整理衣物，嘮著家常。歡聲笑語在屋內回蕩，溫馨得如同春日暖陽，暖到了心底最深處。
我站在小板凳上，小心翼翼地給奶奶捶背?？粗棠淌直成先缋蠘淦ぐ愦植诘陌櫦y，我輕輕觸碰，問道：“奶奶，疼嗎？” 奶奶笑著說：“不疼，乖孫兒捶得可舒服了，奶奶就盼著你們?；貋?。” 那一刻，我雖年幼懵懂，卻也隱隱懂得，孝道便是這些瑣碎卻溫暖的瞬間，是家人間最質樸的牽掛，無需言語，卻深入骨髓。
時光悄然流轉，我慢慢長大，父母對爺爺奶奶的孝順從未改變。即便工作忙碌，他們也會定期回老家。每次回去，母親總會提前準備好爺爺奶奶愛吃的點心，那是老家集市老鋪子做的，一口咬下去，滿是家鄉(xiāng)的味道，也勾起了無數(shù)童年的回憶。
然而，命運總是無常。父親早早離開了我們，為了方便照顧母親，我和姐姐把她接到城里。但母親不愿添麻煩，堅持獨自居住，總說：“你們工作忙，我自己住自在，也不打擾你們?！?/p>
母親只會用老年機，閑暇時，她常常坐在老舊的椅子上，手指輕輕摩挲著老年機的鍵盤，那動作輕柔而緩慢，仿佛在撫摸著一段段珍貴的回憶。她的眼神在一個個聯(lián)系人號碼間游走，那是她與我們緊密相連的情感紐帶。她最愛看《等著我》，每一次看到失散家庭團聚的畫面，她的眼眶總會不自覺地泛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那是她對親情最純粹的渴望與共鳴。她也愛看法制欄目，看完后，總是心急如焚地打電話給我和姐姐，聲音里滿是擔憂：“你們可千萬要小心，別被騙了，也別做違法的事。” 那些瑣碎又溫暖的話語，像細密的針腳，縫補著我們生活的縫隙，讓家的溫暖，在歲月里絲絲蔓延 。
我和妻子努力彌補對母親的關心。妻子總會貼心地騎車去看望母親，陪她聊天，幫忙做家務。而我，只要周末有空，就會早早前往母親那兒，和她一起坐在躺椅上，聽她講述過去的故事。那些關于父親、關于一家人共度的舊時光，在母親的講述中，仿佛又鮮活起來，如同電影般在我眼前一一浮現(xiàn)。
教母親用智能手機視頻通話時，母親的手指在玻璃屏上留下霧氣的圓斑，她的手指顫抖得厲害，那是歲月留下的深深痕跡。她努力地學習，眼睛緊緊盯著屏幕，眼神里滿是期待與緊張。當她終于學會和我視頻時，臉上綻放出孩子般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對新鮮事物的好奇，更有對與子女親密聯(lián)系的滿足。
母親獨居后，雖住處沒有門檻，但她偶爾會翻出老家的舊照片，手指輕輕撫過照片里的門檻，眼神滿是眷戀。她會在電話里提及老家門檻旁的老槐樹，說那是她年輕時的回憶，也是一家人團圓的見證。每一個關于老家的回憶，都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星，照亮了她孤寂的心靈。
每次和母親視頻通話時，我都能看到她身后的空餐桌，她總是下意識地將攝像頭對準那里，卻又什么都不說。那沉默的空餐桌，像是一位無聲的訴說者，靜靜訴說著她對家人陪伴的渴望。曾經，我們竟天真地以為視頻通話就能慰藉她的思念，卻忽略了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需求。
一個寂靜的午后，母親獨坐空餐桌前，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桌面上。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勾勒老門檻的輪廓，像是在尋找曾經的溫暖與依靠。她的眼神飄向遠方，似乎又回到了老家，回到了一家人圍坐的溫馨時光。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時光的交錯，看到了過去與現(xiàn)在的碰撞。
又是一個傍晚，我和母親通電話，她正坐在窗邊，夕陽的余暉灑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母親劃動屏幕時，老槐樹的影子從照片邊緣慢慢漫到她的白發(fā)上。
母親的白發(fā)被屏幕藍光染成門檻舊木色時，我知道，那些捶背的掌心溫度、茶缸的熱氣、電話里的叨念，早已在基因里刻成新的門檻。
作者簡介：
冰溪洋（系筆名)，原名楊錫冰，河南信陽商城人，娛評人、資深博主。曾榮獲責任中國——人民網2011年度、2012年度十大社會責任博客，人民網2014年度十大微博網友；央視網2011年度最具影響力精英博主獎、2012年度十大人氣草根博主獎、2013年度十大草根名博；河南日報社頂端新聞2024年度頂端文學十佳散文創(chuàng)作者、2024頂端人氣創(chuàng)作者TOP100；入圍“博客十年——影響中國百名博客評選”200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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