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經(jīng)》里飄出的靈魂天籟

——刀郎歌曲《鴻雁于飛》品賞

陳新

我曾經(jīng)寫過命運和玫瑰,

在跳動著荊棘的坎坷。

我曾經(jīng)唱過他們的悲歌,

在失落大地流淌的紅色。

我曾經(jīng)說過生離和死別,

就在周圍的世界。

是那些樹那些草,

是那些零落成泥的她,

埋在荒蕪的河……

說真的,雖是第一次聽,但我還是聽著聽著就哭了,紙巾濕了一張又一張……

素手撫瑤軫,雅韻繞梁間。絲管初調,弦音乍起,初如鴻雁翱翔,幽澗鳴玉,清響落寒潭。漸起松濤奔涌,恰似驚鴻穿霧,澎湃動心弦。

聽完之后,余音繞梁,久久難以釋懷,竟不知肉味,竟循環(huán)播放,直到凌晨三四點鐘都仍在繼續(xù),仍在潸然。

聽此歌之初,一瞬間頭皮發(fā)麻,繼而木然,驚喜,驚訝,嘆服……聽鈞天廣樂,汗漫神游,勝食膏腴!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么好聽,這么打動靈魂,而且還這么有深度,有廣度,在厚度,有悲憐情懷,并直擊靈魂的歌曲。

我說的是刀郎新歌《鴻雁于飛》。

在刀郎2025年上海演唱會的舞臺上,一首《鴻雁于飛》如驚鴻掠影,瞬間擊穿了聽眾的情感防線。這首專為上海站創(chuàng)作的新歌,不僅是音樂形式的跨界實驗,更是一部承載千年文化基因、交織人性悲憫的作品。它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對話之門,也如一面鏡子,更進一步地映照出刀郎從“西域情歌王子”到“山歌詩人”的藝術蝶變。

因為,《鴻雁于飛》,如仙籟從《詩經(jīng)》飄出,在靈魂中繚繞:那從歷史長河中起飛翩翩而來的愛情的、友情的、家國的,無所寄寓的鴻雁,銜著江南的煙雨與三千年的孤獨,落在上海灘的霓虹里,落在我們的面前,哀鳴嗷嗷。猝然之間,會感慨,原來文化的根從未斷過,只是換了種方式生長。刀郎用一首歌,讓歷史與現(xiàn)代相擁,讓漂泊的心找到了歸途,讓我們感受到了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巨大魅力。

刀郎《鴻雁于飛》的創(chuàng)作根植于《詩經(jīng)·小雅·鴻雁》,以“鴻雁于飛,肅肅其羽”的蒼茫意象為引,將古典文學的厚重感與當代音樂的敘事性完美融合,將聽眾的思緒牽向歷史的深處。

刀郎的音樂創(chuàng)作向來以“混血”風格著稱,歌詞創(chuàng)作向來以文學性見長,《鴻雁于飛》不僅延續(xù)了這一特質,更堪稱其集大成之作。其高妙在于在歌曲中嵌入多重文化符號:蘇州話的念白說唱、上海奉賢民歌《春調》、昆曲唱段的婉轉吟誦。

歌曲通過三個女性視角——孟姜女的哀慟、蘇州女子的守望、《詩經(jīng)》中鴻雁的漂泊——編織出一幅跨越千年的命運圖景,歌曲結構宛如一部微型音樂劇。

歌曲一開始,以奉賢民歌為基底,輔以雷鬼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編曲,讓古老的春調煥發(fā)新聲。

奉賢民歌《春調》(又稱“孟姜女調”)作為江南文化的活化石,其歡快熱烈的節(jié)奏與哀婉的傳說故事形成張力。徐子堯情思漫溢淺唱的《春調》,將孟姜女哭長城的離傷悲情注入現(xiàn)代舞臺。

接著,張旖旎蘇州話愁腸百結的念白打破地域界限,用市井語言解構宏大敘事,訴說離人對情郎的守望,凄惻意綿添幽楚,憑欄離人悲遠戍。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碰撞在此刻迸發(fā)出驚人的情感共鳴。因為人間聚散皆行路,天涯處處,征鴻來去,時常夢魂無主。

尾聲處,昆曲演員身著戲服吟唱《詩經(jīng)》原文,更將歌曲推向“古今同框”的哲思高度,將文化基底,歷史記憶與個人情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吳儂軟語的細膩與《詩經(jīng)》意沉詞密的蒼茫交織,傳統(tǒng)戲曲的雅致與現(xiàn)代編曲的張力碰撞,瞬間將聽眾拉入江南煙雨的迷離與歷史的深邃之中。

寬而廣的三重組合,將亙古不變的思念的痛與情感的戀,還有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文化,升華成了靈魂天籟。

“城墻下的阿哥何時歸?”這反復出現(xiàn)的念白,既是個人情感的私語,也是歷史長河中無數(shù)離散者的集體呼喊。刀郎以《聊齋志異》式的魔幻筆法,將傳說人物與當代情感并置,讓聽眾在孟姜女的淚水中看見現(xiàn)代人的孤獨,在鴻雁的遷徙里感知文明的漂泊。這種“以小見大”的敘事策略,正是刀郎近年創(chuàng)作的核心:用山歌解剖人性,用傳奇映照現(xiàn)實。

“失群寒雁聲可憐,夜半單飛在月邊”。聲聲嗷鳴皆是血淚。如裂帛碎冰,刺破穹廬蒼色,更如刀劍穿心。因而,突然之間就鼻子酸了,眼淚流了,除非你心如鐵石,才不會為那一聲啼碎萬山秋的聲音而動容。

曾經(jīng),有不少人說刀郎的歌曲土,持有這個觀點者,我不知道是沒有讀懂刀郎,還是嫉妒。什么叫土?我曾經(jīng)的文章里講過。土是我們的根,如果人離開了土,那他就不太可能是人了,要不是鬼,要么是仙。鬼,我們見得多,生活中無處不在??墒窍桑l曾見過?

刀郎內心有著深沉的平民善念,深厚的文化積淀,深刻的世相認知,深邃的思想境界,深詣的音樂修為,從《2002年的第一場雪》的西域蒼茫,到《鴻雁于飛》的江南婉約,刀郎的創(chuàng)作軌跡暗合了中國文化自信重建的進程,這還是土嗎?

《鴻雁于飛》當然也很“土”,3000多年前的“鴻雁”能不“土”嗎?但是刀郎卻讓其“土”得很有震撼力。刀郎的音樂從不追求浮華,卻因絲管悠揚,弦歌跌宕且用最質樸的敘事,總能直擊人心。當西方流行音樂范式席卷全球時,刀郎選擇回歸本土音樂母體,回歸中華民族悠遠流長的傳統(tǒng)音樂,將奉賢民歌的“土”、昆曲的“軟”,以及流行音樂的“抒”熔于一爐,使之煥發(fā)出絢麗的光彩。

《鴻雁于飛》的非凡魅力,在于它同時創(chuàng)造了三重境界:曲,提供了極致的音樂享受;詞,構建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對話通道;意,喚醒了從古到今人類,尤其是中華民族對土地、歷史與人性最本真的感知。

雖然,歌詞里有孟姜女癡念征夫望眼欲穿的詞,刀郎的歌曲亦有挽歌的低沉與悲愴,但是我覺得這或許僅是虛指,或許不僅是對生命漂泊的哀嘆,而是在歌唱淞滬會戰(zhàn)犧牲的勇士們,出川抗戰(zhàn)的川軍;或許是在唱古今中外的征夫與離人之淚,或許是在唱我們在快節(jié)奏的都市中迷失,這些或許里的之痛,之凄婉,之孤獨,之無依,之腸斷……殘陽凝血,哀喚穿空,孤影劃天似帛裂,渡蘆花時,白首盡作離人鬢,音沉荻浦處,青天驟皺烈士紋,從古到今,難道有什么本質的區(qū)別嗎?

刀郎在演唱會上說“這首歌獻給上?!钡?,這對上海來說何其榮耀,因為他獻上的不僅是音樂,更是一份跨越千年的美德弘揚和文化傳承。愛藝術,重情感,惜人才,懂經(jīng)濟的上海,值得!

上海,這座承載著中國現(xiàn)代音樂記憶的城市,曾是周璇《鳳凰于飛》的誕生地。刀郎以《鴻雁于飛》為名,既是對經(jīng)典時代曲的致敬,也是一次文化尋根。他選擇在兼具工業(yè)美學的梅賽德斯-奔馳文化中心演繹這首歌,讓傳統(tǒng)民樂與科技感舞臺碰撞,恰如上海這座城市的氣質——海納百川,卻又始終銘記文化的血脈。

《鴻雁于飛》令我動容還因為其不僅是音樂,更是一場文化的覺醒。當我們在快節(jié)奏的都市中迷失時,這首歌像一盞燈,照亮了我血脈中深埋的文化基因。它告訴我們: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那些關于愛、孤獨與歸途的情感,始終是人性最柔軟的部分。

一只“鴻雁”從《詩經(jīng)》里飛出,落在刀郎的靈犀里,然后再從刀郎的口中飛出,最終棲在了你我的心弦上,讓我們聽得如同靈魂出竅,原因何在?在于這充分說明,真正的藝術從不會囿于時代,而是永遠在尋找共鳴的靈魂。

——2025年3月2日于成都勝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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