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對親密關系的需求始終是強烈的。人需要被認可,通過事業(yè)、能力獲得的認可始終只是部分的認可,陌生的公眾不可能真正知道你是誰;只有在親密關系中,我們才能真正被看到。
學者金雯研究18世紀的情感,同時也是看見當下,試圖尋找思想的脈絡。
她會在課上與學生聊及對作者們所表達的情感的看法:卡夫卡似乎專注于勾勒現(xiàn)代人內(nèi)在分裂的普遍性精神癥候,并不在意小情小愛,然而,他可能是最關注男性間社會紐帶及其對男女情愛影響的作家之一。她認為,作家在公共生活中看到的不公正的現(xiàn)象、感受到的對個體的排擠和疏離,也會體現(xiàn)在對親密生活和欲望的書寫上。沒有作家可以不寫隱秘情感和私人關系。

金雯曾先后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英語系、復旦大學外語學院任教,如今于華東師范大學講授比較文學。她尤其關注文學與情感史、閱讀史的關系。在她的著作《情感時代》里,她論及自己對理性與情感關系的觀察。啟蒙時代是一個強調(diào)理性的時代,但與此同時,“情感”在哲學話語和大眾文化中異軍突起,感傷文學、煽情文學漸次盛行。與其將啟蒙與情感或理性相連,不如說啟蒙時代是一個試圖彌合理性與感性裂痕(但并不那么成功)的時代。
她認為,某種小說流派的盛行,一定是整體性文化工程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而不是孤立的現(xiàn)象。所謂文化工程是不同的話語和物質(zhì)性力量匯聚到一起之后形成的人類社會的演化軌跡。以私人情感為主題的文學作品成為貫穿近現(xiàn)代歷史的重要文學現(xiàn)象,正是因為人們對親密關系的永恒需求在17世紀和18世紀的時代氛圍中變得更為重要。
以下為《新周刊》記者與金雯的對話。

“戀愛腦”并非不可控、
讓人喪失自我動力
《新周刊》:如何理解“情感”與“自我”的辯證關系?如今人們聊及“戀愛腦”,似乎會偏向于將情感看作一種不可控制、會讓人喪失自我的東西,但《情感時代》提到,人通過情感來自我發(fā)現(xiàn)與啟蒙。
金雯:成書過程中發(fā)現(xiàn),要回答的核心問題是“如何界定情感”。界定情感就是要厘清身體經(jīng)驗與自我形成之間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情感首先是身體的直覺,在我看來,它也是長期以來人基于身體的經(jīng)驗和語言觀念不斷交互形成的價值判斷系統(tǒng),一旦形成,就成了人的選擇和行動的根本動力系統(tǒng)。這種基于身體經(jīng)驗的價值判斷一定是基于“自我”觀念,即基于“對我是有利還是有害”的判斷,自我是情感的基礎。
我恰恰不認為“戀愛腦”是不可控、讓人喪失自我動力的。從根本上說,“戀愛腦”追求他人的認可和關愛,用以滿足自我。他們希望從他人身上尋求獨特感的印證,獲得完整的認可、關注和重視。

文學里著名的“戀愛腦”包法利夫人追求強烈的情感滿足,實際上她追求的是他人對自我的認可。現(xiàn)代人當然可以超越這種局限的、狹小的“自我”視角,但這種對認可的需求不是被規(guī)訓的產(chǎn)物,人天然地需要他人,人的情感里必然有依賴、同情、體恤他人的元素。
年輕的時候,人們很容易產(chǎn)生“戀愛腦”,并不是因為沒有自我,而是自我還沒有完善地建構(gòu),有很多感到不安全的地方,需要在他人的認可下,發(fā)現(xiàn)和印證自我的力量、魅力。年輕人有可能在追逐認可的過程中,陷入某種具體的迷戀。
年輕人還有強烈的荷爾蒙,一種他們不太熟悉的、不可遏制的力量,與對認可的需求疊加在一起,因此“戀愛腦”出現(xiàn)是很正常的。人的發(fā)展歷程并不是要擺脫“戀愛腦”,而是使之重置、升級、換代,讓自我追求變得更加多元化,而不是僅僅追求排他性的親密情感。人可以在更大的領域里與公眾形成情感連接,做利他的事情,成就更高的價值。這不妨礙他們在二人世界中成就超越性的精神和情感連接,兩者并不矛盾。
當下,人們覺得不應該把自我寄托在他人身上,但這是不可能的,實際上這體現(xiàn)的是一種非理性的恐懼,并非真正理性的考量?!皯賽勰X”是一種過度的情感,反對戀愛也是一種過度的情感,是被恐懼所占據(jù)的心理狀態(tài)。我們還是需要對他人抱有希望和信心。

東方與西方書寫情感的不同方式
《新周刊》:20世紀初流行鴛鴦蝴蝶派小說;20世紀八九十年代,金庸、瓊瑤的作品成就了龐大的故事王國;21世紀初,青春小說被年輕人追捧。它們算中文語境里的“情感小說”嗎?它們盛行的原因是什么?
金雯:從瓊瑤的故事到青春小說,再到今天的仙俠劇、偶像劇,很多都在追求極致的、純凈的情感,這些文學現(xiàn)象是一脈相承的。這也說明,對兩情相悅的親密情感的追求,可以說是一條貫穿歷史的紅線。人都有自我滿足和被認可的需求,所以這條線索不會斷,它會在不同的歷史節(jié)點以不同的方式體現(xiàn),借助不同的媒介文化與時代脈搏對話、交流。
瓊瑤小說興起,正是港臺文化興起時,這也是我成長的年代,人們開始自由地談論愛情、欲望、青春的沖動,瓊瑤的興起與整個風潮聯(lián)系在一起。瓊瑤的故事也有與鴛鴦蝴蝶派小說相似的情感描寫、虐心情節(jié),男女主人公愛而不得,要突破很多障礙才有可能在一起。當時人們沒有仔細考慮過愛情這件事情,突然看到了這些故事——愛情雖然很苦,但它最后會產(chǎn)生一種極致的愉悅,這對人的沖擊是非常大的。

從情感的壓抑到情感的釋放,這個過程中的快感是不可名狀的。20世紀80年代,人們向往不斷向外界文化開放的社會,傾向于尊重個人自由和個人選擇,瓊瑤小說的火熱是容易理解的。20世紀初以來,中國女性有意識地進行探索,參與公共生活和社會變革,愛情追求也成為女性成長的路徑,是女性全面成長的一種隱喻。
《新周刊》:英文中有許多表達情感、情動的詞語,所對應的情感都非常細微。如果對照西方、東方情感小說的文本和內(nèi)容,兩者在情感文化上有哪些重要的異同?
金雯:很難籠統(tǒng)地說不同時代的情感小說之間有什么共通性、差異性。我想,西方人書寫情感的時候,他們有一種分析情感的傳統(tǒng)。小說里有許多人物的自白,作者有意識地制造情感的謎團,意識到角色表露的情感并不是其情感世界的全部。西方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如詹姆斯、契訶夫,都會描寫人物不可理喻的行為和選擇,展現(xiàn)其被無意識情感推動的特性。小說家對情感的書寫,往往流露出一種科學的剖析精神,將情感抽絲剝繭地展示出來。

中國人沒有這種分析的傳統(tǒng),但也有一條原生的情感小說脈絡,這條脈絡可以追溯到18世紀。18世紀不僅有《紅樓夢》,也出現(xiàn)了女性作家寫的彈詞小說如《再生緣》,誕生自南方的戲曲文化。這些情感小說不講究剖析,少有長篇的獨白,讀者只能從人物的行為、表情的描寫上揣測他/她的想法?!都t樓夢》會向讀者展示家族內(nèi)在的生態(tài)、每個人物的關系,但是敘事者不會深入人物內(nèi)在的意識,不會說明林黛玉怎么想、賈寶玉又怎么想。讀者通過人物的表情和行為、所作的詩詞和隱晦的話語推測他們的意識,這就體現(xiàn)了中國和西方對情的理解的根本差異。
從古希臘時代起,西方就開始討論靈魂與身體是可以分割的,也分析情感、欲望與理性的關系。而在中國,從《詩經(jīng)》開始,情感就像一種無所不在的物質(zhì)性力量,像氣候、風一樣,是一種感染人、圍繞在人們身邊的氛圍。它能與人的自然身體結(jié)構(gòu)結(jié)合,是不能單獨提煉出來的。
像《詩經(jīng)》里的“關關雎鳩”, 就是通過塑造美好人物、描寫自然環(huán)境渲染一種氛圍,以此凈化讀者的心靈,讓他們向往美德。把文學中的情感看成一種氛圍,就不需要去剖析。中國人對情的理解和實踐包含著一種整體性態(tài)度。李澤厚提出的“情本體”理論,強調(diào)的就是人與自然的連接、人與他人的連接,以及中國人的存在方式內(nèi)含的流動和關聯(lián)。

我們有時對東方、西方文化差異有一些臉譜化的認識,這種一概而論的認識不一定可取。從西方內(nèi)部來說,對情感的理解也有很大的分歧,一些英國作家強調(diào)道德教化,在小說中塑造了具有美德的女性,希望讓女性引領道德風尚。在狄更斯筆下,我們看到的是胸襟寬廣、情感溫和的女性,她們可以彌合身邊人情感的黑洞。18世紀在法國出現(xiàn)的情欲小說、浪蕩子小說則開啟了一種直書身體欲望的傳統(tǒng),讓我們把西方與性解放相關聯(lián)??梢?,我們無法概括西方人或任何文化的情感模式。

人對親密關系的需求始終是強烈的
《新周刊》:18世紀,情感小說自我暴露最極致的方法是采用書信體。它有一種核心張力,作者將私人情感放到公共空間中展示。當下也有相似的文化現(xiàn)象,人們會在直播間談論私人情感。為什么觀看私人情感如此具有吸引力?你如何理解私人性與公共性?
金雯:在16、17世紀展現(xiàn)中間階層日常生活的文學作品出現(xiàn)之前,以社會精英為主角的作品,比如以騎士和貴婦人為主角的傳奇,很多是以情感糾葛為主線的。這說明人們對于內(nèi)心深處隱秘的情感一向非常關注。在文學作品中,人們能看到內(nèi)心最隱秘、最復雜的情感鏡像——很難在日常生活中跟別人交流,甚至很難與自己交流,這些情感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在讀詩歌、看小說的時候,情感突然會被點亮,由此產(chǎn)生巨大的認同感和快感。

印刷技術廣泛應用之后,人們有了版權(quán)的觀念,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作家,不需要再依靠貴族的贊助。這樣一來,每個人的經(jīng)驗都能轉(zhuǎn)化為公共資源,這就突顯了個人的邊界問題。
大部分人看小說,當然想尋找共鳴、尋找精神的慰藉,然而不會產(chǎn)生過于極端的情感。但看真實的人的故事就不太一樣了。主人公是讀者在社會場域中的參與者、競爭者,因此真實故事中的人會讓人羨慕、嫉妒,也會讓人產(chǎn)生同情并升華,真人的故事一定會激發(fā)強烈的情感。
文字能產(chǎn)生強大的情感力量,而情感力量可以被社會所征用,用于進行道德建設、社會動員,但它也會催生強大的攻擊性。在公眾面前曝光必然招致暴力,但我也并不悲觀,人們必須行使公共話語的權(quán)利,不能因為可能的暴力而退縮或自我閹割。我覺得真誠仍然是公共交流的要義,或許不試圖打造人設,與觀眾或聽眾平等相處,也會讓我們收獲更多的真誠。
《新周刊》:大家對情感小說永遠是有需求的,但它們似乎很難成為經(jīng)典。為什么?
金雯:通俗的、流行的情感小說,許多在藝術水準上不太高,鴛鴦蝴蝶派開啟的中國言情小說大多是作為文學史現(xiàn)象才被人記憶。同樣,18世紀晚期歐洲泛濫的感傷小說也是批量生產(chǎn)的,一些出版商甚至雇傭?qū)懯诌M行創(chuàng)作。

不過,話說回來,許多經(jīng)典作品其實是高級的言情小說,它仍然是以私人情感與人物內(nèi)心的情感糾結(jié)為主要題材,只是比普通言情小說更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和洞察力。對親密關系的追求的確是跨歷史的現(xiàn)象,但經(jīng)典作品會將矛盾的心理現(xiàn)象及其與時代進程的關聯(lián)表現(xiàn)得更完整、深邃,引發(fā)多元的闡釋。紀德的《窄門》、杜拉斯的《情人》,還有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霍亂時期的愛情》,寫的都是愛情。
人對親密關系的需求始終是強烈的。人需要被認可,通過事業(yè)、能力獲得的認可始終只是部分的認可,陌生的公眾不可能真正知道你是誰;在親密關系中,我們才能真正被看到。私人和公共不能截然分開,我們對親密關系的渴望是公共生活的折射,在公共空間中我們感覺不被全方位地看見,才會有對私密情感的追求。
我在文學課上與同學們談博爾赫斯和卡夫卡,就會說到他們談的是人在現(xiàn)代社會中感到的被異化、被局限的境況,看上去寫的是宏大的主題,但是內(nèi)核仍然是個體的私密欲望,是人對被親人、愛人認可的欲望以及超越這種欲望的掙扎。他們在公共生活中看到的弊端,感受到的對個體的排擠和疏離,都會體現(xiàn)在對親密生活和欲望的書寫上。所以,沒有任何一位經(jīng)典作家可以不寫私人情感。

情感危機是現(xiàn)代性的標志
《新周刊》:最近這些年,人們常常討論“自戀的趨勢”,各種媒介文化也都在滿足自戀情緒。你認可這種自戀文化的形成嗎?在西方,也會有這種變化嗎?
金雯:我和不少學者聊過相關話題。我們認為,當人們的情感能力普遍下降的時候,情緒價值就得以突顯。所謂情緒價值就是簡單粗暴的情感需求。它偏向于自我保全和自我滿足,不需要思考“我”與他人如何形成良性的互動,因為“我”在生活中受到的委屈已經(jīng)太多了,無暇、無力顧及他人。

這種所謂自戀文化杜絕帶有自我懺悔性質(zhì)的情感——每個人似乎都想成為純粹的消費者,向往通過社交媒體得到即刻的情感滿足。這種現(xiàn)象全世界都有,爽劇在中國和美國的短視頻平臺上都非常熱門。不過,即便如此,我仍然不太傾向于把今天的文化視為大型的自戀文化。
我希望人們看到今天的文化也有“百年孤獨”的一面,《百年孤獨》是很有前瞻性、預言性的小說,它體現(xiàn)的是現(xiàn)代人感受到的普遍的孤獨和疏離。我覺得所謂自戀文化的背面就是一種普遍孤獨的狀態(tài),人隔絕了自己最深層的情感需求。正因為親密關系可望不可即,所以這種需求被刻意壓抑,或者說,人們沒有得到過它的滋養(yǎng),看不到可能性,所以主動與對愛的需求拉開了距離。《百年孤獨》之后,人們再也沒有勇氣相信和投入親密關系。
這樣的文化看似很冷漠、很自私、很自我,它隱藏的是一種恐懼和絕望,我覺得它是需要一些煽情來對沖的。所以人們也需要動畫片、純愛劇,以得到精神上的緩解。
任何人在現(xiàn)實中都很難實現(xiàn)身心合一的關系,如果我們堅持將親密關系定位為完美持久的關系,就必然會處處遇挫,遭受心靈的打擊。人們也許應該學著接受不那么完美、不那么長久的關系,《正常人》《好東西》正是展示這個道理。不完美的關系仍然能夠讓人得到巨大的個人成長,讓我們能夠為下一次更完美的關系做準備。

年輕人在試圖摸索和構(gòu)建新的情感關系,它注定不完美,也許無法一下子滿足內(nèi)心最深層的渴望,但它也是一種正面的、積極的關系,讓人的情感得到低強度的滋養(yǎng),存活下去。它也是讓人能保持對神圣情感的激情和意愿的療愈式情感訓練。
我認為,無論東方還是西方,人們面臨的最大危機并不是經(jīng)濟危機、政治危機,也不僅僅是自戀的危機、信任的危機,而是愛欲的危機。人們不相信親密關系,以真摯情感為基礎的田園牧歌的場景不再被人向往,反烏托邦小說中想象的人類的滅亡看似要成為現(xiàn)實。
愛欲的危機并不是通過保守主義的回潮、強制的行政命令而得以解決的,越是壓制,越是會帶來種種冷漠、自戀的情感癥結(jié);愛欲的淪喪,只能用愛欲來重新點燃。人文思想、人文關懷其實越來越重要,并不是如人們以為的那樣無足輕重。

《新周刊》:人們談論情感的時候,也常常強調(diào)理性的重要,我們要如何理解當今這個“理性時代”?如果情感也有現(xiàn)代性,這種現(xiàn)代性是什么?
金雯:人們慣常以為,理性可以掌握情感,但情感是不能通過理性來解決的。理性越是狂妄,越是覺得它可以解決情感問題,越是會激化矛盾。我有兩個孩子,一個6歲,一個8歲,我去開家長會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學對家長的教育與當下生活是脫節(jié)的。學校仍然教育家長要培養(yǎng)小孩的自立精神、感恩心態(tài),讓他們不那么自戀。
我覺得這是教育行業(yè)的認知誤區(qū)。年輕人很自戀,怎樣解決這個問題?要讓他們減少自戀、有感恩意識,這是一種理性化的解決情感問題的手法。我覺得這是錯誤的,今天的小孩需要的并不是在更多的壓力下學會感恩。家長需要理解他們處于什么樣的心理矛盾、什么樣的焦慮和壓力之下,通過什么樣的關注,讓他們在自我非常脆弱和薄弱的時候挺過這一關,最后成為一個健全的人。如果總是試圖讓孩子少一點自戀,通過教化去扭轉(zhuǎn)年輕人,只會激化代際之間的差異和沖突。

長輩的不理解,會使得年輕人變得更為精致和利己。當他們放棄了對他人的期待,覺得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的時候,便會形成一種精致的利己和強行教化之間相互加強的閉環(huán)。這最終會帶來愛欲和人口的危機。
情感的危機總體來說是現(xiàn)代社會的普遍癥候。在現(xiàn)代社會,人們普遍的興奮、普遍的激動、普遍的向上的渴望,與他們所面臨的局限和束縛會形成巨大的沖突,憂郁、哀傷、憤怒等負面情緒成為常見的情感,疏離、對抗成為常見現(xiàn)象。情感危機就是現(xiàn)代性的標志,是現(xiàn)代性的必然產(chǎn)物。
這兩個問題都導向更深的思考,我覺得做人文研究最大的社會功用就在于,我們可以跳出常規(guī)思維,發(fā)現(xiàn)人們對于社會發(fā)展的預設、理解可能是有問題的,它體現(xiàn)在頂層設計上,也體現(xiàn)在中層、底層的實踐上。
當我們認為通過物質(zhì)生活的豐富、通過理性的教育和教化,人們就能更加和諧地共存,社會會變得更加健全,這種線性的設想也許注定是要失效的?,F(xiàn)代性的危機沒有好的解藥,但我們必須不斷尋找新的社會治理模式,這個過程中的關鍵一環(huán)就是嘗試在人與人之間建立更多的正向情感連接與信任,這也正是人文學科的價值與使命。
情感時代:
18世紀西方啟蒙思想與現(xiàn)代小說的興起
金雯 著
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978-7-5760-4198-9
95.00元
本書分為上、下兩編,內(nèi)容分別為18世紀情感觀念研究和18世紀小說文本解讀。本書重新定義了啟蒙時代的根本特征,從“理性時代”的說法轉(zhuǎn)移至“情感時代”;從情感和內(nèi)心的刻畫以及私人社會形成的角度,對18世紀寫實小說的興起做出新的闡釋。第一編的情感觀念史梳理為第二編的文學作品闡釋建構(gòu)一個堅實的語境,也使得著作同時體現(xiàn)了理論深度和專業(yè)文學解讀的洞見,是一部學理性、深度和可讀性兼?zhèn)涞娜宋乃枷胫鳌?/p>
作者簡介



金雯,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和國際漢語文化學院聯(lián)聘教授、博士生導師,國漢院比較文學系主任。研究領域為英美文學、比較文學和文藝理論。著有《多元普遍主義》(Pluralist Universalism, 2012)和《被解釋的美》(2018)。譯著包括布魯姆《影響的剖析》(2016)、翁達杰詩集《剝?nèi)夤鸬娜恕罚?017)、喬麗·格雷厄姆詩集《眾多未來》(2020)和威廉·庫珀詩集《詩人與牡蠣》(2023)等。并以“莫水田”為筆名在自媒體上寫作評論、隨筆與詩歌。
目錄

序言 / 劉意青
弁言
緒論 啟蒙與情感:18世紀思想與文學中的“人類科學”
一、作為“情感時代”的18世紀
二、情感作為身心聯(lián)合的表征
三、情感對啟蒙主體性的威脅
四、啟蒙“內(nèi)心”觀念的正反面:媒介化的自我
五、18世紀小說中的情感
關于文獻使用的說明
第一編 18世紀西方情感話語的構(gòu)成
第一章 何謂“情感”和文學情感研究
一、情感術語辨析
二、直觀情感,或情感的“直觀論”
三、情感的“建構(gòu)論”與不可名狀的情感
四、專論“情動”
五、何謂文學情感研究
第二章 18世紀西方的情感話語I:道德哲學與美學
一、道德情感的誕生及其早期現(xiàn)代歷程
二、從杜博的情感主義美學到18世紀德國美學中的情感觀念
第三章 18世紀西方的情感話語II:歷史、社會理論、經(jīng)濟學
一、18世紀“推測史”與社會理論中的樂觀精神
二、18世紀經(jīng)濟學理論與不可見的“同情”
三、失敗的崇高:啟蒙時期情感觀念的政治代價
四、樂觀精神的悲觀陰影
第二編 18世紀英國小說中的情感
第四章 書寫“真實內(nèi)心”的悖論:18世紀情感文化與現(xiàn)代小說的興起
一、作為文化史關鍵詞的“虛構(gòu)真實”
二、“內(nèi)心”的早期現(xiàn)代文化史
三、現(xiàn)代小說的敘事史淵源
四、18世紀英語小說的讀者和市場
第五章 克拉麗莎的憂郁:理查遜小說中的“私人”和“隱私”觀念
一、書信體小說的改造與現(xiàn)代“私人”觀念的形成
二、理查遜小說中“隱私”觀念的萌芽
三、17世紀和18世紀女性作家的“遮蔽性修辭”
第六章 18世紀“同情”的兩種面貌:菲爾丁小說中的“內(nèi)心”
一、17世紀和18世紀哲學中的“同情”觀念
二、菲爾丁作品中現(xiàn)代主體的悖論
三、聚合式同情:穿透人心
四、間離式同情:情感的蔓延和人心的隔膜
第七章 具身性同情:斯特恩《項狄傳》與現(xiàn)代公眾建構(gòu)
一、18世紀英國的通俗文化與小說的位置
二、《項狄傳》中的動作、體態(tài)與情感交流
三、重塑身體和靈魂的關系:斯特恩的“活力論”生理學
四、斯特恩對通俗文化身體技術的反思和批判
第八章 憂郁與執(zhí)念:斯特恩《項狄傳》中的“英國病癥”
一、啟蒙時期憂郁觀與幻想理論的關聯(lián)
二、作為憂郁癥候的離題敘事
三、作為憂郁解藥的離題敘事
第九章 同情與恐懼:18世紀晚期英國小說中的情感實踐
一、感傷小說的分化
二、哥特小說中的否定性情感:恐懼和哀傷的建構(gòu)
三、恐懼與感傷的融合:奴隸敘事
四、18世紀末女性作家的情感教育
結(jié)語
引用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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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jīng)授權(quán)轉(zhuǎn)載自《新周刊》
圖源:pixabay
制作:王曉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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