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辣湯，看似平平無奇，卻是近兩億中國人最熟悉的早飯。一口熱辣滾燙下肚，能攢起一整天上班的力氣。
有意思的是，以胡椒得名的胡辣湯，在它的老家河南，偏偏最愛姓“方”。
最知名的方中山和方一坤之外，還有方秀華、方永結(jié)、方記、老方家......簡直是胡辣湯的“方姓多重宇宙”。上一次見到這陣仗，還是珠寶店紛紛姓周的時候。
河南的胡辣湯店，為啥那么愛姓方？
第一次來鄭州的游客，要想在市區(qū)分辨連鎖胡辣湯店，大概率會陷入“方氏家族”的亂花迷人眼里。
這些個胡辣湯店，難道祖上都是方氏家族的一員？畢竟按人之常情來講，連鎖店招牌上掛著的人名，很可能就是老板自己的大名。
這推測一部分是真的。比如胡辣湯的行業(yè)龍頭“方中山”，就是非常樸素地以創(chuàng)始人方中山的名字命名。方秀華也是如此。
△胡辣湯，是河南當?shù)氐奶厣朗?。（圖/圖蟲創(chuàng)意）
“方永結(jié)”的命名邏輯也類似。創(chuàng)始人楊真雖然不姓方，但在品牌官方的抖音上，她公開回應表示：“為啥要叫方永結(jié)？我老公叫方團結(jié)……我是方莊的?！?[1]
難道是姓方的人更愛做胡辣湯？其實，這更可能是個概率問題。本地姓方的人多了，就更可能開上河南人最愛的早餐連鎖店，進而帶來河南早餐店姓方的刻板印象。
從姓氏起源的角度來講，這個推論很合理，因為河南基本上算是方姓的起源地。中國最早的姓氏書籍、戰(zhàn)國史官編撰的《世本》和東漢應邵編撰的《風俗通義》，都說方姓是“方雷氏之后”[2]。
姓氏起源，多少有神話色彩。相傳，炎帝八世孫帝榆罔的長子就是雷，因功封方山，所以稱方雷。按照這個說法，方雷的后代以山為氏，形成了方姓。方山正是在今天的河南禹州一帶[2]。
還有一個說法里，方姓同樣和河南有關系。唐朝人林寶編撰的《元和姓纂》一書中記載：“周大夫方叔之后，以字為氏，望出河南。”意思就是，方叔是周宣王時期的賢臣，其后代以其字為氏，成為河南的名門望族[3]。
考證方氏各地的宗譜，幾乎都有“源自方雷”“郡望河南”或“河南堂”的記載，形成一種一衣帶水的祖姓認同[4]。方氏家族在河南的活躍，也就更好理解了。
作為方姓始祖，直到現(xiàn)在，河南還是有很多姓方的人。河南省政府統(tǒng)計的“百家姓”（全省常駐人口姓氏排名前一百）中，方姓赫然位于其列[5]。
不過，畢竟有那么多姓，河南胡辣湯為啥偏偏愛姓方，也有點機緣巧合在其中。商業(yè)競爭中的品牌效應，發(fā)揮了不小的影響。
扇動了一整個河南胡辣湯方姓宇宙的蝴蝶翅膀，正是成立于1991年的方中山胡辣湯。
在它之前，河南的胡辣湯品牌更出名的是地點。逍遙鎮(zhèn)胡辣湯和北舞鎮(zhèn)胡辣湯，歷史能追溯到北宋年間，做法各有千秋，是當時的胡辣湯店最愛套用的名號[6]。
其實，方中山自己也是師從西華縣逍遙鎮(zhèn)的胡辣湯。他會選擇離開老家來到鄭州創(chuàng)業(yè)，主要是看中了在省會鄭州，胡辣湯價格能多賣上一毛錢[7]。
△在河南，萬物皆可胡辣湯。（圖/圖蟲創(chuàng)意）
那是個適合創(chuàng)業(yè)的九十年代。市場經(jīng)濟的波瀾剛剛被南巡講話的東風吹起，方中山胡辣湯也逐漸從一個簡陋的早餐棚，擴張到1997年的千平米大店，再演變成全國都有加盟店的大型連鎖品牌[8]。
強化個人品牌的做法，在當時很有前瞻性。
街頭空蕩蕩支起一大鍋的流動店面，就算有“我家樓下最好吃”的好口碑，也沒法傳播到更廣的地方去，自然無法招徠更多的客戶；而千篇一律的地名+胡辣湯，看起來也如沙縣小吃，過于同質(zhì)化，也難脫穎而出。
△沙縣小吃雖走向了全國，但品牌卻略顯同質(zhì)化（圖/圖蟲創(chuàng)意）
這種情況下，拿出賣玉米的幾千塊錢，率先注冊商標、打響個人品牌的方中山胡辣湯[8]，靠著敏銳的品牌意識，得到了第一個吃螃蟹的獎勵：方中山胡辣湯不僅早早擠入本地必吃榜，還用開加盟店、賣速食的方法走出河南，把名氣打到了全國。
這樣一來，不少后起之秀，也想借著方中山打出的名頭，給自己的店蹭上點知名度。
比如說“方一坤”的三位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沒一個姓方。方一坤這個品牌名，大概率是宋東方、金一和金少坤三個創(chuàng)始人用自己名字的最后一個字拼出來的[9]，但湊起來一看，也的確像模像樣。
曾經(jīng)和知名歌手方大同陷入版權之爭的“方大同胡辣湯”，創(chuàng)始人也不姓方，而是叫康長喜。
按他本人的說法，叫這個名字，真不是為了蹭知名歌手的流量，而是為了對標“方中山”，在競爭激烈的早餐市場中增加自己的記憶點。
他在接受采訪時還說，選擇“大同”這個名字，也是因為這是和“中山”相似的地名，還圖了個美好寓意的彩頭[10]。
△方大同胡辣湯，名字其實源于山西省大同市（圖/圖蟲創(chuàng)意）
別說，這么一群真假方姓加入胡辣湯市場，倒是又在無形中強化了人們的刻板印象：做胡辣湯，還得是姓方的專業(yè)。
不信可以試試看，打開某點評網(wǎng)站隨機抽查，按人氣排序把鄭州區(qū)域前十頁的胡辣湯店面過一遍，150家店，過半都姓方。老字號“高群生”等，氣勢上也比不過“方家軍”。
不少河南本地人，其實看不上方中山的胡辣湯，“信球辣”！這也好理解，什么味也比不過家的味道，最熨帖、最合口味的早餐，往往是自家樓下的那個小攤做的。
但換成商家視角，就是另一個商業(yè)故事了。
方中山胡辣湯全國開出兩千多家分店，甚至在一線城市也受到熱捧，走出河南，它的名號照樣響亮，在北京上海等地，開出的首店甚至要排隊兩三個小時才吃得上[11]。這富貴，誰都想跟著接上。
△方中山胡辣湯，已經(jīng)把商業(yè)版圖擴展到了北京（圖/來源：N509FZ）
而胡辣湯走出河南，本來就有自己的底子。
作為全國排名第一的勞務輸出大省，河南每年走出上千萬名到外省打工的老鄉(xiāng)，他們把胡辣湯里的寄托和鄉(xiāng)愁，也帶到了全國各地。
《舌尖上的中國》總策劃周塬說過，胡辣湯是一個走出河南的故事，胡辣湯不僅是地方特色的風味美食，也可能是全家人甚至整個鎮(zhèn)子的人的生計[12]。
不過，所謂入鄉(xiāng)隨俗，胡辣湯要變成全國人民早上都愛喝的那一口，少不了改良和適應當?shù)乜谖丁?/p>
這也就難怪，這幾年，河南各個商家為了推廣胡辣湯，煞費苦心，各顯神通。老板“改姓”為方，只能算這努力中小小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胡辣湯老家西華鎮(zhèn)，在全國開出胡辣湯實體店2萬余家，年產(chǎn)值近40億元[13]。
△周口市西華縣高鐵站，眾多河南人從這里走向四面八方 （圖/來源：Windmemories）
開到外地的胡辣湯，大多進行了一番改良，降低了辣度，或是增添一些配料。
像開在陜西西安的胡辣湯店，會根據(jù)“老陜”口味添一勺油潑辣子；遷移到安徽，就加上海帶和蛋花，變成辣糊湯，也別有一番滋味。甚至，在老外手上，還演變出胡辣湯火鍋等很“野”的存在，可謂萬物皆可胡辣湯。
為了適應現(xiàn)在的需要，最講究現(xiàn)做那熱騰騰一口的胡辣湯，也做起了速食的生意。
光是逍遙鎮(zhèn)所在的西華縣，就已建成胡辣湯調(diào)料龍頭企業(yè)16家，研制開發(fā)了8大系列、46個品種系列調(diào)料，年產(chǎn)湯料600萬件，年產(chǎn)值4.9億元[13]。有人喝熱湯，有人吃速食，讓這個河南本地的名小吃，進一步成為各地的早餐日常。
△胡辣湯配上油條，是河南當?shù)氐慕?jīng)典早餐搭配（圖/圖蟲創(chuàng)意）
在胡辣湯改良推廣的過程中，也面臨過“是否正統(tǒng)”的爭議。
像逍遙鎮(zhèn)就曾成立胡辣湯協(xié)會，起訴多處商戶侵權。但從輿論反應看，不買賬這套的還是更多，反對聲一片，最終維權行動被緊急叫停[14]。
這也難怪，真正的中華美食，本就不是標準化的。不管姓啥叫啥，辣多辣少，能熨帖好老百姓的胃，在每個地方扎上根，長出自己熱辣滾燙的生命力，才是胡辣湯和“打工皇帝”河南人一樣，最“中”的地方。
參考資料
[1]方永結(jié)胡辣湯總部. (2024). 好品質(zhì)看的到，從小推車到現(xiàn)在的全國各地，我們更要用心經(jīng)營. 抖音 .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v.douyin.com/i5MpNanW/
[2] 黃天弘, & 夏友仁. (2002). 方姓溯源. 中州今古, (04), 70-72.
[3] 市委黨史工委. (2014). 姓氏源流. 常州史志.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fzg.changzhou.gov.cn/html/fzg/2014/EHOPOHAH_1027/245.html.
[4] 毛迎. (2022). 方姓的祖根在禹州. 許昌晨報.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zb.21xc.com/xccb/PC/con/202208/16/c113526.html.
[5] 河南省統(tǒng)計局. (2022). 河南最新百家姓排名出爐 點開看看你的姓氏排第幾. 河南省人民政府.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www.henan.gov.cn/2022/03-08/2410749.html.
[6] 闞力. (2023). 【尋味中華】一碗胡辣湯，五味煙火盡逍遙. 中國新聞網(wǎng).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www.chinanews.com.cn/sh/2023/02-28/9961939.shtml.
[7] 郭爽爽. (2017). 方中山胡辣湯嚴選好食材. 河南商報.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newpaper.dahe.cn/hnsb/html/2017-12/20/content_1960_758188.htm.
[8] 盧攀登. (2020). 方中山胡辣湯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再創(chuàng)“姚有才”品牌 欲打造早餐界的“肯德基”. 映象網(wǎng).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news.dahe.cn/2020/05-06/645229.html.
[9] 楊霄, & 王芳芳. (2021). 一年賣出1000萬碗！胡辣湯“黑馬”方一坤的流量密碼 | 鄭州創(chuàng)造101⑨. 大河報.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4958865.
[10] 武軍磊 . (2016). “方大同”撞名之爭. 檢察風云, (20), 58-59.
[11] 李運海. (2024). “行走的胡辣湯”謀劃跨省出圈 讓更多人愛上這碗湯. 河南日報.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news.dahe.cn/2024/05-16/1758189.html.
[12] 央視新聞. (2018). 最難忘的滋味永遠在家鄉(xiāng)——《舌尖上的中國》第三季主創(chuàng)團隊訪談之二 . 央視新聞.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jishi.cctv.com/2018/02/20/ARTIb2A2O9BwCdFO6Vscfo55180220.shtml.
[13] 李向東, & 劉建勛. (2024). 河南西華：稅惠胡辣湯 一產(chǎn)興眾業(yè). 經(jīng)濟日報.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www.xihua.gov.cn/sitesources/xhxrmzf/page_pc/zjxh/mtkxh/article1e15fb92dfee4823b542ff89d13077bdhtml.
[14] 劉楊. (2021). 從“逍遙鎮(zhèn)胡辣湯”到“潼關肉夾饃” “商標維權”引發(fā)爭議,地方特色小吃商標該如何正確保護？. 大河網(wǎng). Retrieved March 10th, 2025 from https://news.dahe.cn/2021/11-26/92960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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