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蔣介石,對于杜聿明,心情非常復雜。
杜聿明一方面是他多年的好學生,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亞于王耀武,常常扮演他的救火隊長,但是在淮海戰(zhàn)役之后,杜聿明被解放軍俘虜,又經過了功德林的勞動改造,杜聿明看出了國共兩黨的不同,開始站在了人民這一邊。
所以蔣介石對身處臺灣的杜聿明妻兒并不是很友好,一直到上世紀60年代,因為楊振寧的緣故,杜聿明的妻子曹秀清才從美國回到大陸與杜聿明重聚。

1981年,杜聿明走到人生的盡頭,臨終前,他牽著妻子的手鄭重說道:
“以后不要去臺灣,就留在這里生活”。
曹秀清重重地點頭,杜聿明閉上了眼睛,眼前似乎出現了他一生中最精彩的時刻,最懦弱,最輝煌,也最釋懷的時刻。
杜聿明在?1904年11月28日生于陜西米脂,他的家境殷實,幼年受過良好教育。
杜聿明和妻子曹秀清是同鄉(xiāng),曹秀清父親在當地是一個商人,后來經過介紹,兩個人結為夫妻,夫妻感情非常深厚,彼此非常恩愛。

1924年,杜聿明?考入黃埔軍校第一期,與陳賡?、徐向前?同窗,杜聿明?深受孫中山革命思想的熏陶。畢業(yè)后,他投身北伐戰(zhàn)爭,嶄露頭角。
抗日戰(zhàn)爭期間,杜聿明?歷任裝甲兵團團長、第五軍軍長,1942年出任中國遠征軍第一路副司令長官,率部在緬甸作戰(zhàn),以驍勇聞名,1945年,他任昆明防守總司令,負責西南防務,也是在這個時期,杜聿明?幫助蔣介石架空了龍云,奪走了云南的?大權?。
抗日戰(zhàn)爭結束,解放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他被蔣介石委以重任,1947年出任東北保安司令長官,次年調任徐州“剿總”副司令,成為國民黨軍的核心將領。

但是在解放戰(zhàn)爭的過程中,杜聿明非常狼狽。
1948年11月,淮海戰(zhàn)役打響,這是解放戰(zhàn)爭三大戰(zhàn)役之一,國民黨集結80萬部隊,試圖在華東與解放軍決戰(zhàn),當時的杜聿明雖身患胃潰瘍、肺結核、脊椎結核及一支腎壞死等重疾,仍抱定“效忠黨國”的信念,親自指揮作戰(zhàn)。
他坐鎮(zhèn)徐州,調度部隊在蘇魯皖三省交界處布防,試圖?與解放軍展開殊死較量,但是?國民黨軍內訌頻發(fā),指揮失調,部隊士氣低落,至1949年1月,他的部隊被分割包圍,糧盡援絕。

1月10日,解放軍發(fā)起總攻,杜聿明的指揮部徹底崩潰,他被困陳官莊一帶,試圖突圍未果,最終被俘,被圍困的瞬間,他掏出手槍欲自盡,副官沖上前奪下槍,他又撿起石頭擊頭,血流如注。解放軍戰(zhàn)士迅速上前,將他救治并送往后方醫(yī)院。
被俘之初,杜聿明的態(tài)度極為堅硬。他自稱“寧死不作戰(zhàn)俘”,對解放軍充滿敵意,甚至拒絕配合。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后,他與其他42名國民黨高級將領被列為戰(zhàn)犯,送往北京功德林戰(zhàn)犯管理所接受改造。
但也是在進入功德林之后,他的看法才發(fā)生變化。
首先,管理所的環(huán)境與他預期截然不同:
管理所內部沒有嚴酷的刑罰,也沒有羞辱的對待,取而代之的是醫(yī)護人員的細致照料與工作人員的耐心引導,這一切,對這位曾視共產黨為死敵的將領而言,仿佛開啟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新視角。

杜聿明入所時,身體已近崩潰。
多年征戰(zhàn)留下的疾病讓他虛弱不堪,胃潰瘍導致劇痛,肺結核引發(fā)咳血,脊椎結核使他行走困難,一直腎功能喪失。
對于這樣的杜聿明,人民政府并未棄之不顧,而是派專車接送他到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等設備先進的機構診治,為治療他的重病,工作人員專程赴港澳購置國內稀缺的藥物,如鏈霉素和抗結核藥,這些在當時價值不菲。

在物資匱乏的年代,管理所為他特設“小灶”,提供紅燒魚、燉雞、雞蛋、肉類等高蛋白食物,每日配一磅牛奶。這樣的伙食,甚至超越了他在國民黨指揮作戰(zhàn)時的待遇。
除此之外,醫(yī)護人員每日觀察病情,調整治療方案。
在他們的精心照料下,杜聿明的身體逐漸復原,那些纏身的宿疾悄然緩解,到1950年代中期,他的健康狀況已顯著改善。

身體的恢復為思想的轉變鋪就了道路,管理所不僅關注他的健康,還安排了系統(tǒng)的教育活動,杜聿明開始接觸新中國的政策,通過廣播和報紙了解解放區(qū)土地改革與工業(yè)建設的成就。
他原以為戰(zhàn)俘生涯將充滿苦難,卻發(fā)現自己感受到的是一種近乎人道的關懷。
前國民黨起義將領程潛、張治中、傅作義等人先后探訪,與他分享新中國的建設見聞,程潛談及湖南和平解放后的民生改善,張治中述說西北地區(qū)的安定,傅作義則提及華北建設的進展,這些舊友的現身說法,讓他開始審視過去的立場。

他逐漸意識到,共產黨并非他曾想象的那般,而是致力于民族復興的力量。
管理所還組織戰(zhàn)犯學習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毛澤東著作,杜聿明起初對此不屑,但隨著閱讀《論聯合政府》等文章,他開始反思國民黨統(tǒng)治的腐敗與失敗。
1952年,他在一篇學習心得中寫道:
“過去以為共產黨是破壞者,如今才知其為建設者?!?/p>
這種認知的萌芽,在他心中悄然扎根。

1951年,他被任命為縫紉組組長,負責為同伴縫制冬衣,他將指揮作戰(zhàn)時的嚴謹帶入其中,親自設計衣樣,縫制的棉衣整齊耐用,溫暖實用,贏得同伴認可,他還帶領大家用碎布頭制作拖把,共扎制上百把,節(jié)省開支,受到管理所表揚。
他在日記中寫道:
“為他人做事,竟也能找到樂趣?!?/p>
這些日常勞動,讓他從為他人服務的點滴中找到意義,1953年,管理所組織勞動競賽,杜聿明主動參與,帶領小組修理桌椅,制作生活用品。

他曾指揮千軍萬馬,如今卻在細微處投入心力,他對同伴說:
“過去打仗是為蔣介石,現在做事是為人民?!?/p>
1956年,杜聿明女婿楊振寧榮獲諾貝爾物理學獎,而?管理所主動為他聯系在美國的女兒杜致禮,促成父女通信。
1957年,通過女兒,他與遠在臺北的妻子曹秀清恢復聯系,得知家人尚存,他的心結漸漸松動,他開始以筆記錄經歷,整理北伐、抗戰(zhàn)及解放戰(zhàn)爭的親歷史料,反思過往。
他在文章中寫道:
“一定要脫胎換骨,重新做人?!?/p>
1959年12月4日,杜聿明與王耀武、溥儀等32名戰(zhàn)犯獲首批特赦,走出功德林的大門,他深吸一口高墻外的新鮮空氣,感慨自由的可貴,這一天,他視為自己的“新生誕辰”,每年此日,他都會與家人回顧這段經歷。
離開的功德林10天之后,也是在1959年12月14日,周恩來在中南海接見他與其他特赦戰(zhàn)犯。作為黃埔一期學生,他與昔日政治部主任重逢,心中感慨良多。

周恩來談及民族立場,指出:“從鴉片戰(zhàn)爭到今天,中國人民翻身取得勝利,這一事實連帝國主義也承認。”
他鼓勵他們?yōu)樾轮袊隽?,并說:“蔣介石在民族問題上與美帝國主義還有別扭,我們對他尚留余地?!?/p>
獲釋后,他被安排擔任全國政協(xié)文史專員,任務是記錄親身經歷并整理歷史資料,他撰寫了《淮海戰(zhàn)役親歷記》等文章,詳述戰(zhàn)役經過與個人心路,為后人留下珍貴史料。
1961年,他加入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與其他特赦戰(zhàn)犯共事,將戰(zhàn)場記憶化為文字。

1963年10月,曹秀清從美國回到大陸,杜聿明夫婦在闊別14年后終于團聚,周恩來與陳毅于11月10日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他們,特邀許廣平、張治中等作陪。
會面的時候,周恩來握著曹秀清的手說:
“歡迎你回國定居?!?/p>
周總理的重視,讓杜聿明夫婦非常感動。
在1964年,杜聿明當選第四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步入人民大會堂參政議政。

而在?1966年的?時候?,因為十年?沖擊?爆發(fā)?,杜聿明的住所被抄查,《文史資料選輯》、照相機、縫紉機被拿走,甚至長子骨灰盒險遭丟棄,曹秀清拼力護住骨灰,這一切被周總理得知后,就立即指示政協(xié)保護文史專員,補發(fā)工資并確保安全。
此后,他家門前貼上“不再破四舊”的布告,免受干擾,1971年風波漸平,杜聿明?恢復工作,繼續(xù)整理史料,1978年,他當選第五屆人大代表和政協(xié)常委,搬入四室一廳的新居,擁護改革開放政策,他積極聯絡在臺灣的舊友,如黃埔同學陳長捷、周振強等人,寄信呼吁以民族大義為重,推動兩岸和平統(tǒng)一。

1979年,他響應全國人大常委會《告臺灣同胞書》,撰文表達對統(tǒng)一的期盼。
他寫道:
“兩岸同胞血脈相連,早日統(tǒng)一乃大勢所趨。”
1981年5月7日,杜聿明因腎衰竭病逝,享年76歲。
臨終前,他留下遺言:
“盼在臺灣之同學、親友、同胞以民族大義為重,促成和平統(tǒng)一,共同把我文明古國建成現代化強國?!?/p>
未能見到臺灣的四個子女,成為他最后的遺憾。葬禮上,鄧小平、鄧穎超等領導人送別,葉劍英、廖承志等獻花圈。
黨中央評價他為“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肯定其光榮后半生。他的骨灰安葬北京,伴隨妻子曹秀清延續(xù)統(tǒng)一之志。
曹秀清也聽從杜聿明的囑咐,留在了大陸生活,1983年,曹秀清被增補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曹秀清后來前往香港與在臺灣的幾個子女相見,幾十年沒見,他們相擁而泣。
曹秀清也帶著杜聿明的希望,在1984年走完了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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