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杭州城有一個首富叫張百萬,他家財百萬,有三個兒子。頭兩個兒子一個讀書,后來高中進士,在朝中為官,一個繼承了他的衣缽,在經商上頗有自己的造詣。只有三子張三,文不成,武不就,讀書不成,對經商也不感興趣,喜歡上雕泥人這種在當時被當成下等人才學習的下等技藝。

他天賦異稟,雕什么像什么。這放在窮人家里,是一門謀生的好手藝,但在張家,卻讓張百萬頗為看不起。

這一年秋天,張百萬家的青石板被秋霜染得發(fā)白。三子張三跪在階前,懷里抱著三尊半人高的泥菩薩,指尖還沾著未干的金粉。父親的怒斥聲震得屋檐下的銅鈴亂晃:"你兄長們不管是經商,還是做學問,都各有所長。偏你整日蹲在城隍廟捏泥巴!張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張三低頭望著

“滾,我張家沒你這種沒出息的逆子,你再執(zhí)迷于這種淫技奇巧,給我滾出張家!”

他是氣話,但張三當了真,咬著嘴唇叩了個幾個頭,額頭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紅的印記,抱著泥菩薩走出了朱漆大門。

深秋的風卷著錢塘潮的腥味,張三沿著運河堤岸走了半日,最終在城郊破廟落腳。廟頂?shù)拿┎萋┲?,墻皮剝落處露出斑駁的壁畫,蜘蛛在梁間織出密網。他用草繩捆了三塊斷碑權當供桌,將泥菩薩端正安放,又摘了野菊花插在瓦罐里。

每日破曉,他便坐在蒲團上唱漁鼓,沙啞的嗓音混著木魚聲在空蕩蕩的廟堂里回蕩。唱到《觀音送子》時,檐角的雨燕會撲棱棱飛進來,繞著泥菩薩打轉。

冬雪落了三尺厚的那天晚上,張三唱完最后一句"大慈大悲救苦難",忽覺供桌泛起暖黃的光暈。他定睛看去,竟發(fā)現(xiàn)三尊泥菩薩的泥胎寸寸剝落,露出璀璨的金身。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佛像上,琉璃眼珠映著跳動的燭火,仿佛活過來一般。張三慌忙伏地叩首,額頭碰著冰涼的青磚,聽見廟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好個金佛!"三個持刀的黑影闖進來,刀刃在金身上劃出火星。張三抱起佛像就跑,棉鞋踩碎薄冰,在雪地里踏出通紅的腳印。

他躲進城西荒廢的報國寺,月光從坍塌的屋頂漏下來,照見滿地白骨。正欲藏身,梁上突然簌簌作響,腥風撲面而來。抬頭只見個丈許高的怪物倒掛著,黑毛如鋼針,獠牙滴著綠水,正是吸食人血的豬婆精。

怪物撲下來時,張三抄起供桌上的青銅燭臺格擋。燭臺撞在獠牙利爪上,迸出火星。纏斗間,一尊金佛滾落塵埃,萬道金光將妖怪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張三瞅準時機,將燭臺刺入妖怪左眼,綠血噴涌而出。怪物哀嚎著撞破廟墻,在碎石堆里留下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兀自散發(fā)著幽藍的光。

消息傳到縣衙,知縣老爺派了三班衙役來拿人,說張三殺了修煉千年的妖物,夜明珠理當充公。

張三不甘心自己得到的寶物被人“漂沒”,連夜逃往舟山。

這天,他坐在礁石上唱漁鼓,海風掀動他的青布衫,歌聲混著浪濤聲飄向深海。忽然間海面翻涌如沸,夜叉舉著分水戟破浪而出,銅鈴眼瞪得滾圓:"龍王有請!"

水晶宮的珊瑚柱間,東海龍王端坐在白玉寶座上,龍須隨著洋流輕輕擺動。

"聽聞你有三尊金佛,可愿換我三件上古神器?"他揮袖招來三件寶物:烏木飛帽"萬里云",帽檐繡著金線云紋;素紗隱身衣"看不見",薄如蟬翼卻刀槍不入;還有那乾坤袋"包羅萬象",袋口系著九股攢絲絳。張三撫摸著金佛溫潤的蓮花座,想起破廟里挨餓受凍的乞丐,便點頭應允。

返鄉(xiāng)那日,張三戴著萬里云,心念一動便騰云駕霧,眨眼間落在杭州城的拱宸橋上。

此時正是父親七十大壽,張家門前車水馬龍,卻聽得后院傳來廚子的叫罵聲:"這熊掌要文火燉三日,你們當是煮紅薯!"張三披上隱身衣潛入后廚,解開乾坤袋口子,霎時間山珍海味如泉水般涌出:渤海的刺參、西域的葡萄釀、嶺南的掛綠荔枝,連皇宮里才有的熊掌駝峰都赫然在列。

賓客們正驚嘆間,空中忽然飄來頂烏紗帽,穩(wěn)穩(wěn)落在張三頭上。

知府大人攜著千金走上前來,笑出滿臉褶子:"張公子用乾坤袋堵住了錢塘江決口,救了數(shù)萬百姓,這門親事老夫應允了!"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張三身邊站著個二八佳人,身著織金翟紋霞帔,正是知府家的掌上明珠。

當夜,張三在張家老宅外展開乾坤袋,默念口訣。但見袋中霞光萬道,金磚銀瓦自空中飄落,不消片刻便建起一座九層高的金樓。飛檐斗拱間掛著夜明珠,照得庭院亮如白晝。張百萬顫巍巍扶著拐杖走出,看見金樓上"積善堂"三個餾金大字,老淚縱橫:"我兒真是菩薩心腸......"

次日,張三娶親的花轎穿過清河坊,鼓樂聲震得商鋪的匾額直晃。新娘蓋頭下的靨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而張三腰間的乾坤袋輕輕晃動,仿佛裝著整個杭州城的福祉。

自那以后,西湖邊多了三座石塔,據說正是三尊金佛所化,每當月滿之夜,塔影便在湖面投下金色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