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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564年,處于嘉靖帝執(zhí)政晚期的明朝依舊風雨飄搖。特別是綿延千里的東南沿岸,因海禁政策而激起的盜亂幾乎難以斷絕,又以位置孤懸的海南島最為嚴峻。海盜們雖無力攻取城池,卻可以在更加廣袤的空間內(nèi)橫行無阻,發(fā)生在鋪前港的激戰(zhàn)便是其中典型。

諷刺的是,本來相當普通的官匪沖突,竟由于某個小小注腳而被升華為成功的反殖民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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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期的海南與廣東地圖

早在1368年3月,朱元璋的部將廖永忠攻克廣州,迫使守臣陳干富表獻降意。明朝中央開啟對海南的統(tǒng)治,并用三年時間調(diào)整,初步確立府—州—縣的三級制行政區(qū)格局。后來又經(jīng)過多次微調(diào),但基本框架沒有任何改變。全島始終落于次要地位,僅在珍珠采集等特定領域有相當價值,其他要務皆與海防密不可分。

因而有大量軍人與家屬進入海南駐屯,與原先的各類原住民雜居、且耕且守,即便服役期滿也選擇落籍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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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物資匱乏海南島始終需要靠貿(mào)易輸送給養(yǎng)

在經(jīng)典衛(wèi)所制度下,海南全島除正規(guī)軍隊外,還設有巡司弓兵、民壯機兵、保甲鄉(xiāng)兵、土舍黎兵等仆從力量。前者數(shù)量雖少,卻據(jù)有許多防御嚴密的城寨,還配有戰(zhàn)船和幾乎全部火器。后者數(shù)量眾多,依次配置在城市、市鎮(zhèn)或村舍,也是肩負巡邏等機動任務的鐵桿主力。雙方相互配合,足以壓制內(nèi)陸山區(qū)的生蠻部落,以及偶爾登岸打劫的越南海盜

然而,上述安排到嘉靖帝時代已不堪重負。由于朝廷堅持鎖國祖制,以強化海禁措施對沖大航海時代,使得東南沿岸的局勢驟然緊張。隨之而來的倭寇反撲狂潮,以及與之相關的周邊沖突,肆虐數(shù)十年而毫無停歇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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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守南方的明朝士兵形象

海南島因毗鄰廣東,又敲好坐落在去往南洋腹地的航行上,逐漸成為各類走私武裝集團的避風港。無論早期的何亞八、吳平,還是后期的林道乾,都有多次造訪記錄,其他非知名團伙的出沒則更為頻繁。

此外,在隔水相望的雷州半島,亦有數(shù)量繁多的本地海盜集團。由于無力染指珠三角等競爭激烈區(qū)域,只能游走于北部灣沿岸,同樣將海南島視為非常重要的活動空間。他們的頻繁出沒不僅影響軍墾,還對支持島民生活的正常貿(mào)易造成嚴重沖擊。以至于有普通商販產(chǎn)生報復社會心理,舍棄老本行而轉型為職業(yè)盜匪,促成不可逆的死亡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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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中期海南島成為海盜們最頻繁光顧的區(qū)域

公元1564年,一系列相當罕見的超級臺風肆虐南中國海,持續(xù)時間可能長達數(shù)月之久。于是,許多出沒于周圍水域的海盜群體,不約而同向海南島集中。

其中就有張酉與施和率領船隊,他們在不可逆的天災中折損10船部下。雖然影響力遠不及其他名聲在外的盜匪頭子,但在面對困境的表現(xiàn)卻相當一致。即暫時登岸規(guī)避危險,順便靠劫掠島民物資來彌補損失。故而選擇在毗鄰港灣的鋪前逗留,借機狩獵那些同樣為避風而前來停泊的商船,又不斷派手下到內(nèi)陸的瓊山搜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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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前港就位于首府瓊州東側

可悲的是,駐扎在附近的千余名官軍竟不敢予以阻攔,只能按部就班的留在瓊州城內(nèi)觀望。這讓來自廣東的海盜們有恃無恐,殺戮居民一家殆盡,向著東面的文昌大踏步前進。隨后又轉回北面的鋪前港,準備奪取這座僅有輔助部隊看守的港口來給自己祭旗。豈料城池的堅固程度超乎預料,又有斬首三十二級的猛將王克振指揮抵御,只得匆匆攜帶劫掠來的財物和人質登船西進。

在此過程中,恰好有2-3艘弗朗機商船為避風進入鋪前港,遂成為海盜們的圍攻對象。此前,葡萄牙人為順利獲得通商權益,數(shù)次出兵為明朝官府打擊海盜。所以,在珠江到瓊州海峽的很多走私集團眼里,這些西洋人無疑是罪大惡極的幫兇和競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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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人因巴結明朝官府成為海盜眼中的眾矢之的

作為首領之一的施和就率部發(fā)起強攻,勉強靠火力壓制打斷其中1艘船的桅桿,迫使他們退到內(nèi)港從長計議。由于登陸的同伴始終無法突破城墻,官軍又獲得瓊州指揮高卓的快速支援,只能將送到嘴邊的肥肉放棄。

稍后,這伙海盜還造訪島嶼西北部的臨高與詹州,亦與守護當?shù)氐泥l(xiāng)兵、土兵發(fā)生激戰(zhàn)。不但沒能擴大劫掠成果,反而在損兵折將之余,丟掉大部分奴隸和戰(zhàn)利品,只能心有不甘的駕船離開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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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海盜在與弗朗機船的對抗中只是略占上風

事實上,鋪前港之戰(zhàn)的規(guī)模和烈度都非常有限,甚至不能與同時代的許多倭寇襲擊相提并論。僅僅是因為有弗朗機船亂入,才顯得與普通官匪沖突稍有不同。

若再考慮到澳門的本地史料中不曾記載這場沖突,那么所謂殖民者可能只是依附于葡萄牙人的早期華商。他們大多生活在城市北端的望廈村附近,擁有說不清且道不明的雙重身份,且經(jīng)常雇傭洋人保鏢來負責押運。以至于單獨行動難入洋文記錄,又總是被其他同行視為外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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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作戰(zhàn)的弗朗機可能只是華商雇傭的保鏢

當然,這類基于史料與正常邏輯的合理判斷,并不妨礙有心人對其進行定向加工。例如在2012出版的《明清海盜的另一面》中,施和就被定性為具有反殖民主義色彩的草莽英雄。甚至能利用計謀全殲葡萄牙船隊,以及從瓊州趕來包庇的明朝水師,完全不顧及原始出處《萬歷瓊州府志》中有無相關記敘。

可惜,曾經(jīng)的海上霸主葡萄牙早已衰落為三流國家,海南島也從未具有類似上海、香港的政經(jīng)影響力。這場信手捏來的歷史化妝便不再具備進一步渲染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