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戲即羌族戲劇。研究中國羌戲,先得了解羌戲在中華戲劇大家庭里的身份如何、位置何在。

《爾瑪人的藝術——中國羌戲研究》,李祥林著,四川大學出版社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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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瑪人的藝術——中國羌戲研究》,李祥林著,四川大學出版社20

2017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發(fā)布,由筆者申報的“作為文化遺產和民俗藝術的羌戲研究”在列,項目編號為“17YJA850004”。作為本項目研究的主題詞,“羌戲”以及相關問題是不能回避的。

羌戲流傳在羌地,目前中國唯一的羌族聚居區(qū)在四川,也就是在青藏高原東緣的川西北岷江及涪江上游區(qū)域,以汶川、理縣、茂縣、北川四縣為核心,兼及松潘、平武等地。

下面,就立足羌地實際,結合學界現狀,對此進行梳理和反思。

一、主流視域中“羌戲”缺席

2018年7月,雨持續(xù)不斷地下了好些日子,不少地方因此受災,川西北岷江上游羌族聚居區(qū)亦嚴重,山體崩塌,道路不暢。

筆者收到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寄來的拙著《民俗事象與族群生活——人類學視野中羌族民間文化研究》校樣,那些天基本上都在家里看書稿,有時外出開開半天的短會。同時,時時思考著手中在做的羌族戲劇研究課題,留心著相關信息。

據全國地方戲曲普查工作辦公室2017年7月9日公布的《全國地方戲曲劇種普查基礎數據報告》[1],目前全國共有348個劇種,分布區(qū)域在2個省區(qū)市以上(含)的劇種48個,分布區(qū)域僅限1個省區(qū)市的劇種300個。

參加本次普查的全國戲曲演出團體共有10278個,其中國辦團體1524個、民營團體(含民間班社)8754個。348個劇種中,共241個劇種擁有國辦團體,其中120個劇種僅有1個國辦團體;共107個劇種無國辦團體,其中70個僅有民營團體或民間班社。

羌族戲劇尚未進入該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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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戲劇尚未進入該志書

各?。▍^(qū)、市)現有劇種情況為:

北京8個、天津5個、河北36個、山西38個、內蒙古14個、遼寧6個、吉林8個、黑龍江5個、上海9個、江蘇20個、浙江16個、安徽31個、福建23個、江西26個、山東28個、河南25個、湖北26個、湖南20個、廣東16個、廣西21個、海南3個、重慶6個、四川11個 、貴州10個、云南18個、西藏6個、陜西26個、甘肅13個、青海7個、寧夏7個、新疆6個、新疆生產建設兵團2個。0個劇種僅有民間班社。

據悉,本次普查增補劇種17個,包括曾經流行、后來一度衰微,現重新恢復的劇種:蛤蟆嗡;因地域及聲腔音樂形態(tài)的差異,從原有劇種中分立而出,作為獨立劇種的4個:懷安軟秧歌、弦子腔、沙東落子、扽腔。

也有60個劇種曾收入《中國戲曲志》而這次未收入普查名錄,包括漁家樂等24個無任何演出團體,無藝人或有個別藝人,且無傳承、無演出活動的劇種。

又據上述披露,與之前歷次戲曲調查相比,本次普查在廣度、深度、規(guī)范性、科學性等方面有更大突破。

例如普查對象從戲曲劇種延伸到皮影戲和木偶戲;演出團體方面,除了國辦劇團外,本次普查也掌握了大量民營劇團、民間班社的豐富信息;人才情況方面,本次普查也關注民間藝人(含傳承人、代表性藝人)。

《全國戲曲劇種普查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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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戲曲劇種普查報告》

據悉,本次全國普查在過去因條件限制未能調查到的地方有新發(fā)現,如西藏日喀則地區(qū)緊鄰尼泊爾的陳塘鎮(zhèn)夏爾巴人的傳統(tǒng)戲曲“夏爾巴瑪尼戲”……如此說來,這次普查基本上是不留什么遺憾了。然而,真的如此嗎?

筆者向有關機構詢問情況,經核實,四川省申報并被列入上述普查報告的劇種有11個:川劇、京劇、豫劇、漢劇、四川燈戲、四川儺戲、四川曲劇、德格藏戲、康巴藏戲、嘉絨藏戲、安多藏戲。

據“全國地方戲曲劇種普查”網站發(fā)布的信息,四川省的普查工作是2016年10月結束并上報結果的[2]。也就是說,本省報上去的11個,都在文化部公布之列。

這11個劇種中,有藏戲的四個支系,不見既有釋比戲也有花燈戲的“羌戲”。這個問題,實際操作中不知是如何處理的,但按照上述11類劃分,怎么處理都會有問題。

比如,將羌族民間燈戲列入“四川燈戲”,這說得過去,但若將釋比戲列入“四川儺戲”,則有問題?,F在,羌族戲劇的這兩個種類都以獨立項目進入了四川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

釋比戲起初經由阿壩州上報給省里的項目名稱叫“羌族儺戲”(由理縣蒲溪鄉(xiāng)申報,主要是《刮浦日》),筆者在全省非遺項目評審會上指出這襲用漢化“儺戲”名稱不合適,應該尊重羌族自身表述,最后通過的項目名稱是“釋比戲”。

此外,如果說“四川儺戲”可以涵蓋(是否能涵蓋,可以再討論)少數民族戲劇,且當年我們編纂并公開出版的《四川儺戲志》(2004年)就是這樣做的,既收入了羌族釋比戲也收入了德格藏戲、嘉絨藏戲等。

《四川儺戲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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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儺戲志》

然而,眼下重新普查公布的名錄中,“嘉絨藏戲”等是與“四川儺戲”并列的,但不見有“釋比戲”或“羌族戲劇”與之并立。

由此看來,新一輪戲曲劇種普查盡管從上到下動用全國人力物力,組織機構層層有設(各省還成立了普查辦),但從公布結果看,依然有欠細致和嚴密,也不知當時組織的論證會(從省級到國家級)是如何把關的,但愿這方面留下的遺憾以后能得到彌補。

根據前述報告,近年開展的新一輪全國戲曲普查增補了劇種17個共4種類型,其中有蛤蟆嗡、弦子腔、鷓鴣戲、武安儺戲、沙東落子、高蹺竹馬戲、紫陽民歌劇、漫瀚劇、仫佬劇、巴貢戲、果洛馬背藏戲、玉樹格薩爾藏戲等。

也有60個劇種曾收入《中國戲曲志》但這次未收入普查名錄,包括漁家樂等24個無任何演出團體,無藝人或有個別藝人,且無傳承、無演出活動的劇種。

《四川儺戲志》目錄及有關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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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儺戲志》目錄及有關頁面

縱觀這次增補的戲曲劇種,不知是什么原因,沒有涉及作為獨立種類的少數民族戲劇羌戲。據報告,這次普查是“以《中國戲曲志》、《中國戲曲音樂集成》為基本參照”,此又是不能不使人感到遺憾的。

因為,20世紀90年代我們編纂《四川儺戲志》將羌族戲劇收入書中,正是為了彌補《中國戲曲志·四川卷》的不足。沒想到,二三十年后再做地方戲普查,其觀念還滯留在二三十年前。

2019年開年,又有消息傳來,國家文化和旅游部發(fā)出通知,擬組織編撰出版《中國戲曲劇種全集》,這應是與前述調查配套的文化工程。

“《中國戲曲劇種全集》計劃于2018—2020年組織編寫,旨在加強全國地方戲曲劇種普查成果的分析與利用,展現全國348個戲曲劇種的歷史與現狀,推廣普及戲曲藝術。由人民出版社及各省(區(qū)、市)分社聯合出版。”[3]

文旅部通知是3月26日印發(fā)的,要求由各?。ㄗ灾螀^(qū)、直轄市)藝術研究院(所)承擔具體工作,2019年完成部分劇種分冊編寫,2020年底前完成全部350個劇種分冊編寫,并且制定了《各?。▍^(qū)、市)承擔<中國戲曲劇種全集>劇種編寫任務明細表》。

表中對各省(區(qū)、市)須寫哪些劇種作了明確指示,如北京有“北京曲劇、京劇”、吉林有“唱劇、黃龍戲、滿族新城戲、吉劇”、貴州有“布依戲、侗戲、花燈劇、黔劇、陽戲、地戲、儺堂戲”、四川有“四川燈戲、四川儺戲、四川曲劇、川劇、德格藏戲、康巴藏戲、安多藏戲、嘉絨藏戲”,等等。在此,依然未見有“羌戲”。

《中國戲曲劇種全集工作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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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戲曲劇種全集工作手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扒紤颉痹趯W界主流視域中缺席,由來久矣。

2008年“5·12”汶川地震發(fā)生,筆者在為搶救、保護羌族戲劇文化遺產呼吁的論文中指出:“作為權威的大型工具書,《中國大百科全書·戲曲曲藝》之‘中國戲曲劇種表’內,連‘今已失傳’的袁河戲(流傳于江西宜春)、對子戲(流傳于山西長治)、貴兒戲(流傳于廣東懷集)、撫河戲(流傳于江西臨川)、打城戲(流傳于福建泉州、晉江等地)、排樓戲(又稱青樓戲、勾欄戲,流傳于海南島)以及‘只有業(yè)余演出’的地戲(貴州安順)、關索戲(云南澄江)、高山戲(甘肅武都)、布依戲(貴州興義、安龍等地)、牛娘戲(廣西岑溪)、端公戲(陜西漢中及四川毗鄰地區(qū))、八仙戲(山東淄博)、拉話戲(山西昔陽)、丁丁腔(江蘇徐州)、笛子調(河北深縣武強等縣)、繁峙蹦蹦(山西繁峙)、定縣秧歌(河北保定農村)、東路梆子(山東章丘、惠民地區(qū))、四川燈戲、安多藏戲、鳳陽花鼓戲、桂南采茶戲、寧夏道情戲等也收入了,其中有民間歌舞小戲,也有少數民族戲劇,還有跟巫儺文化相關的地方劇種,但就是未能列入既有劇目又有表演甚至還有建國后新編作品的羌族釋比戲,原因何在不得而知?!盵4]

《中國大百科全書·戲曲曲藝》問世于20世紀80年代,也是舉全國之力而成,“中國戲曲劇種表”附錄于該書“中國戲曲劇種”條目后,列出了全國各地區(qū)及各民族劇種共300多種,但是,不見有“羌戲”。

作者在西南民族大學的三場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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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西南民族大學的三場講座

作為20世紀動用全國之力完成的中國十大文藝集成志書之一,1995年由中國ISBM中心出版的《中國戲曲志·四川卷》在“劇種”部分列出的是:川劇、四川燈戲、四川儺戲、四川曲劇、德格藏戲、安多藏戲、康巴藏戲、嘉戎藏戲、四川土戲、漢劇、評劇、豫劇、京劇和越劇。

又,該書制作有“四川戲曲劇種分布圖”,但圖中標示的無論燈戲還是儺戲都與汶川、理縣、茂縣、北川羌族聚居區(qū)四縣無關。

顯而易見,囿于當時學界的認識,該書沒有將川西北爾瑪人的“羌戲”作為少數民族戲劇納入書中,以至許多年后有當事人在反思中對此深感遺憾并再三檢討[5]。

二、地方研究中“羌戲”在場

就對羌族戲劇文化遺產的學術關注而言,實際上經歷了從陌生到逐漸知曉的過程。

1984年5月21日,全國少數民族題材戲劇創(chuàng)作座談會在青海西寧召開,有研究者從作者、題材、劇種諸方面談到中國少數民族戲劇,并指出,目前已知有藏劇、白劇、壯劇、侗劇、傣劇、苗劇、彝劇、門巴劇、毛南劇等隸屬13個少數民族的22個劇種(舞劇未計),但不見有羌族、水族、怒族等32個民族的戲劇,他對此現狀很是感慨。

同時,這位研究者又提醒該統(tǒng)計雖未必準確,但是“至少說明在少數民族戲劇領域里,還有不少是剛被開墾的處女地和尚待開墾的處女地”[6]。

十年后,1994年6—7月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組織有關專家、學者就我國少數民族戲劇進行調查,調查的地區(qū)及劇種沒有單列四川,僅僅在“西藏組”中包含了“西藏、四川、青海部分地區(qū)”,調查對象是“藏戲”[7],未涉及“羌戲”。

羌戲演出的節(jié)目單(羌族友人韓樹康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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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戲演出的節(jié)目單(羌族友人韓樹康提供)

1994年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民族藝術與審美》乃“中國少數民族美學思想研究叢書”之一,介紹了55個少數民族藝術,其中《古老的民族藝術之花——羌族藝術與審美》提到神話、歌謠、羌笛、刺繡、建筑等,沒有“羌戲”。

1996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少數民族與中華文化》,盡管有“藝術”、“戲曲”等篇章,但情形依然。

2003年民族出版社出版的《民族戲劇學》,據稱是“歷史上首次在理論上打破基于漢族正統(tǒng)論和中心論的傳統(tǒng)戲劇觀念,為少數民族戲劇正名,還她歷史本來面貌,給以歷史應有價值與地位”之作(序言),但從這部意在“填補空白”的專著中依然看不見有關于“羌戲”的章節(jié)。

2005年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的《全國劇種劇團現狀調查報告集》是全國藝術科學“十五”規(guī)劃重點課題,既說的是“全國”又針對的是“現狀”,但書中還是找不到有關羌族戲劇的只言片語(也許,這跟“羌戲”存在于民間而無公辦劇團的現狀有關)。

《全國劇種劇團現狀調查報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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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劇種劇團現狀調查報告集》

不妨再看看21世紀以來的全國性演出,中國少數民族戲劇會演從2007年到2015年已連續(xù)舉辦四屆,但歷屆都不見有羌戲,如涉及11個少數民族劇種19個劇目的第四屆:“會演劇目包括蒙古劇《駝鄉(xiāng)新傳》、布依族歌舞劇《刺藜花紅》、畬族風情山歌劇《畬山情歌》、土家陽戲《平叛招親》、朝鮮族唱劇《春香傳》、蒙古劇《忠勇察哈爾》、侗戲《行歌坐月》、白劇《接財神》、彝劇《撮泰吉》《楊善洲》、藏戲《唐東杰布》、壯劇《一聲雞鳴》《靈燕戲虎》等?!盵8]

類似情況亦見于全國少數民族文藝會演,此乃由國家民委、文化部、廣電總局以及北京市政府聯合舉辦的大型公益性文化活動,從1980年到2016年共辦了五屆??偠灾谙喈旈L時期,“羌戲”是游離在主流學界視野之外的,可謂“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其“廬山真面目”顯露有待將神秘面紗揭開。那么,地處高山深谷中的羌族究竟有沒有自己的戲劇呢?

主流學界視域中長久缺席的“羌戲”,卻實際在場于地方研究中。2002年,我們赴岷江上游調研民族民間文化即指出:“羌戲和藏戲都屬于具有原始藝術魅力的民間儀式戲劇?!盵9]

先看川西北羌族聚居區(qū)內部?!?·12”地震發(fā)生后,阿壩州就災后一年半(2008年5月—2009年12月)羌族文化搶救保護工作總結時寫道:茂縣和汶川博物館就非遺檔案資料和部分遺產進行了搶救、整理,“開展了《羌戲》、《十二杯酒》、《王英下山》、《裝蘆花》、《戰(zhàn)長沙》、《正月開記》、《何必認真》、《七十二轉經》、《盤歌》等羌族戲曲、民間故事、山歌的搜集整理”[10]。

往前追溯,20世紀50年代阿壩州開展民族民間文化搜集和整理工作,按民族進行藝術分類,“戲劇有藏戲和羌族的花燈戲”[11]。

羌族核心縣之一推出的羌戲光碟(李祥林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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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核心縣之一推出的羌戲光碟(李祥林攝影)

又,當年編纂《阿壩州志》,隨著田野走訪和資料搜集的工作展開,從一些羌族老人處發(fā)現了羌戲口碑資料,后來在調查“嘉絨藏戲”時又發(fā)現了若干資料和線索。

有文章披露,“四川省羌文創(chuàng)制辦公室有關人員在對羌族語言和羌族文化進行調查,發(fā)掘整理的過程中,從民族語言學的角度對羌戲唱、白進行調查論證后發(fā)現,確有‘羌戲’這一古老的劇種留存于民間?!瑫r還在民間發(fā)現了有著情節(jié)較為完整,人物較為豐滿的羌戲文字說唱劇本——《木吉珠剪紙救百獸》”,該劇流傳于汶川、理縣等地;“據羌語辦同志介紹,‘羌戲’一詞,羌語中早已有之,在汶川龍溪一帶被稱為‘納拉’。據州文化局李秉中老師回憶,他在汶川縣蘿卜寨看到過一出羌戲,名叫‘龔男子招親’……又據州志辦薛良中同志說:他原在理縣薛城區(qū)當區(qū)委書記時,曾聽說立立、二瓦、半坡等地都有唱羌戲的藝人”;此外,從當地發(fā)掘的一些古墓葬中,“不僅保存有戲裝、道具等實物,且有一淺浮雕中所表現內容就是一臺臺完整的劇目”[12]。

《羌族歷史文化文集》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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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歷史文化文集》第三集

這篇明言“羌戲”的文章發(fā)表于1992年《民族》雜志,作者是羌族作家,理縣人。在岷江上游,《羌族歷史文化文集》是地方熱心人士為匯集成果而編印的內部資料,從1989年到1994年共出了5集,其中第三集(1991年)收入兩篇涉及“羌戲”的文章,一是星光的《羌戲考》,一是少將的《羌戲探源》。

星光之文即是前述公開發(fā)表于《民族》雜志的,據該文介紹,“1991年6月20日,為對羌戲進行認真識別、論證,做好搶救、發(fā)掘、整理工作,由阿壩州政府地方志辦公室、阿壩州文化局聯合召開了全州首次羌戲座談會(這在全國也屬首次)。在這次會議上,正式提出了羌戲研究這一新課題”。

少將之文開篇寫道:“羌戲,羌語叫作‘剌喇’或‘俞哦’,是由扮演者在一定場地表演動作,完成故事情節(jié)而反映生活,反映神話、傳說,表達人們的愿望和要求的一種民間藝術形式?!?/p>

結尾寫道:“總之,羌戲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個性鮮明,雖然現在尚未進行系統(tǒng)的發(fā)掘整理,但她卻是客觀存在的。”[13]

地方志書中,1992出版的《汶川縣志》為“羌戲”設立專條,指出其在羌語中稱“納拉”(漢語譯音),“在民間流傳久遠”[14]。

此后,“羌戲”之稱見于《羌族》(1993年)、《理縣志》(1997年)、《羌族詞典》(2004年)、《阿壩文化史》(2006)等書,漸漸多起來。

再看羌族聚居區(qū)外部。

2018年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第40個年頭。對川西北地區(qū)爾瑪人戲劇文化遺產的關注,也主要見于改革開放之后。

20世紀80年代,在為編纂十大文藝集成志書而進行的民族民間文藝資源普查中,基層文化工作者對這方面信息漸漸留意。比如“儺”文化研究,對于中國學界來說,從學科意義上大張旗鼓地開展“儺”文化研究,是改革開放以來才有的事。

漢、羌、藏作者合著之書收錄了羌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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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羌、藏作者合著之書收錄了羌戲

隨新時期興起的“儺”文化研究,涉及藝術學、民俗學、社會學、宗教學、文化學、人類學等方方面面,以其縱深的歷史維度和廣闊的現實空間顯示出不可小視的學術潛力[15]。

隨著“儺”文化研究成為學界熱點,當年在四川儺學界同仁的田野考察和學術研究中,對包括釋比戲在內的羌族民間文化遺產進行了資源訪查和材料搜集。

相關成果,后來較集中地反映在2004年出版的《四川儺戲志》里。

1998年底,四川省儺文化研究會第六屆年會在成都召開,與會代表建議編纂一部反映四川儺戲歷史與現狀的志書,并向省文化主管部門提出項目申請,很快得到后者批準,為之配備了專項資金,并稱該志為“十大集成志書《中國戲曲志·四川卷》編篡工作的延伸與繼續(xù)”,意在“弘揚優(yōu)秀民族文化,促進國內、國際文化交流”[16]。

《羌族釋比文化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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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釋比文化探秘》

作為文藝集成志書編纂工作的延伸,《四川儺戲志》到2000年完成整部書稿,其編撰體例基本沿襲《中國戲曲志·四川卷》,但內容突破了前者框架。

作為當時國內第二部儺戲專志,《四川儺戲志》中有意識地為“釋比戲”這種羌族民間儀式戲劇設立了專條,云:“釋比戲是羌族儺戲劇種,流傳于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茂縣、汶川、理縣和綿陽市北川等羌族地區(qū),羌語叫‘剌喇’或‘俞哦’,習稱羌戲?!盵17]

當時,我們編輯部成員在具體主持戲曲志書修纂的于一先生帶領下曾就該書是否收入《中國戲曲志·四川卷》未曾收錄的“羌戲”問題,進行過多次慎重的討論和商議。

2003年出版的《羌族釋比文化探秘》,由于一(漢族)、李家驥(藏族)、羅永康(羌族)等合著,書中附錄既有論文“釋比戲考述”又有“釋比劇本選”,后者包括《送鬼》、《赤吉格補》等劇目。

為該書撰序,民族學家李紹明稱贊“此書既大量吸收了前人研究的成果,又收集了一批新的資料,并提出一些新的看法,可謂前進了一步,實屬難得”;儺學專家曲六乙在序言中也肯定其“對專門演唱羌族詩史的釋比戲的內容及其古樸、稚拙而獨具原始戲劇的風格,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和詮釋”[18]。

在此之前,有于一、羅永康合撰《羌族“釋比戲”考述》刊于《四川戲劇》雜志2001年第5期。

此外,有當年參與十大文藝集成志書編纂工作的舞蹈界前輩回憶他們1981年9月在茂汶羌族自治縣調查羌族舞蹈時也寫道:“次日我們到了距茂縣縣城60多公里地的卡爾生產隊,當晚我們看到有七位老人(五女兩男)表演的羌戲,有嫁女、修房、打麥子等內容。”[19]

劇目內容反映著爾瑪人的生產生活,洋溢著生活氣息。綜上所述,可知在四川,有識見的地方研究者并未忽視羌族戲劇文化遺產。

在挖掘傳統(tǒng)燈戲基礎上推出的羌戲(汶川縣文旅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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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挖掘傳統(tǒng)燈戲基礎上推出的羌戲(汶川縣文旅局提供)

除了學術層面的“羌戲”研究,再來看看現實層面的“羌戲”存在。

國內首部《羌族文學史》初版于1994年,再版于2009年,其中涉及神話、傳說、故事、歌謠等,雖不見有關羌族戲劇文學的篇章,但在介紹當代羌族小說家時提及:“1998年,葉星光整理編寫出第一部羌族神話劇《木姐珠剪紙救百獸》?!盵20]

木姐珠神話涉及爾瑪人的先祖崇拜,該劇源于羌族神話傳說,腳本是20世紀80年代搜集整理的。

木姐珠是天神木比塔的三女兒,也是川西北羌民世代尊奉的女祖,“羌人唱古歌,常常提到三公主;今天我來唱,起頭先唱木姐珠”[21]。

2010年6月,“首屆羌族文學研討會”在西南民族大學舉行。會上,遇見來自阿壩州的葉星光,我們彼此以書相贈。

筆者向他詢問當年搜集整理《木姐珠剪紙救百獸》的情況,他說這是20世紀80年代初期深入理縣偏遠山寨所得,該羌戲曾在汶、理等地流傳,但今人已知之甚少。

《羌族文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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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文學史》

這位羌族作家是理縣薛城人,他在前述《羌戲考》中介紹過此劇并以該劇最后一場作為文末附錄,其小說《神山、神樹、神林》中也曾提及該神話劇的某些情節(jié)。

2013年3月中旬,去理縣蒲溪溝頂端的休溪羌寨參加當地的“夬儒節(jié)”,再次與他相遇,“這次他告訴我,《木姐珠剪紙救百獸》就是當年在蒲溪鄉(xiāng)奎寨搜集的,他們家在該寨子有親戚。那時,他從寨子老人口中錄了音,回家整理出來后給一位搞戲劇的朋友看,后者說‘這不就是羌戲么’……”[22]

這出羌戲的全本,后來在于一、羅永康等合著的《羌族釋比文化探秘》(2003年)的附錄、集群體之力編纂的《羌族釋比經典》(2008年)中均有見,后者明確將其列入“釋比戲篇”,有羌語注音和漢文譯意。

在理縣蒲溪,說到羌戲不能不提到今天仍由村寨民眾用羌語活態(tài)演出的《刮蒲日》。

筆者曾多次在羌寨觀看這出活態(tài)搬演在民間的“寨子戲”,并且撰寫了專文《夬儒節(jié)上看羌戲》(文中有我根據現場演出本校訂后的劇本),收入拙著《城鎮(zhèn)村寨和民俗符號——羌文化走訪筆記》(2014年)中。

見于高山羌寨的這出戲,有朋友告訴其恢復曾多得已故釋比王定湘指點,此外,還有參與該劇演出者講述自己“跟村里老釋比王久清學習釋比戲”的經歷,說過去寨子里搬演此戲意在“教化”也就是“懲惡揚善”,通常是在春節(jié)或夬儒節(jié)期間演出,1958年受時局影響“就沒得人演了”,1991年有日本調查者來了解夬儒節(jié)活動,村里恢復此戲,釋比王久清“那個時候好在他還在,組織了一次”,而如村民所言,“我們演釋比戲就是他口頭給我們傳授的”[23]。 2015年韓國知名的EBS(Educational Broadcasting System)電視臺曾派攝制組前往蒲溪拍攝之;2018年3月,我應邀赴韓國講學,在延世大學以“川西北羌族文化研究”為題做講座時也曾介紹這出羌戲。

《城鎮(zhèn)村寨和民俗符號——羌文化走訪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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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鎮(zhèn)村寨和民俗符號——羌文化走訪筆記》

2018年11月,在成都與阿壩區(qū)域文化交流之藏羌戲曲進成都高校展演活動中,由村民們演出的該戲還亮相在西南民族大學的舞臺上。

隨著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在中國興起,對羌戲傳承人的認定和保護也受到地方上重視,如被列入理縣第三批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名錄的釋比戲傳承人,就有韓富保、饒富民、韓水云、楊樹林、王相全、楊德林、韓雙保、王友順8人。既有戲又有人,你能說“羌戲”不存在么?

三、有關“羌戲”的關鍵性會議

羌戲研究是擺在當代學術界面前不可回避的課題,我們對此應該形成共識?;仡櫱甲鍛騽⊙芯孔哌^的歷程,有兩次關鍵性會議不能不說說,一是州內的,一是省上的。

高山羌寨由村民演出的羌戲(2015年,李祥林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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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羌寨由村民演出的羌戲(2015年,李祥林攝影)

1991年6月20日,首次羌戲座談會在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首府馬爾康舉行,會議主辦單位是州政府地方志地名辦公室、州文化局,參加會議的有州內藏、羌、回、漢學者等30多人。

會議時間雖短,但成果不容忽視,至少體現在三方面:

一是明確提出“羌戲”概念,二是神話劇《木姐珠剪紙救百獸》被發(fā)掘出來,三是有代表提交論文《羌戲小考》。

會議紀要寫道:“羌族是我國歷史上一個古老的民族,有著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 經初步考察發(fā)現,羌族戲劇文化源遠流長,是我國文化寶庫中一顆爛燦奪目的藝術明珠,亟待進行搶救、發(fā)掘和整理。”

又云:“與會同志一致認為,羌族的戲劇文化歷史悠久,源遠流長,起源于神秘的宗教文化和古老的民間傳說,與羌族人民的文化、生活息息相關?!?/p>

主持會議的州文化局領導也指出:“對羌戲的研究是一個新課題,也是一個大課題。國內外戲劇界的學者專家對此都極為關注。羌戲座談會的召開,在我州尚屬首次,在國內也是首次,因而意義十分重大,對于繼承民族文化遺產、弘揚民族傳統(tǒng)文化、振奮民族精神 、增強民族團結都大有裨益,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這也是黨的‘民族不分大小,一律平等’的光輝政策的又一次體現。今后,無論是藏戲、羌戲,還是音樂、歌舞,凡是與我州民族文化相關的傳統(tǒng)文化藝術,都應努力搶救、發(fā)掘、整理、加強調查研究,而且要力爭拿出成果,為我州的兩個文明建設服務。”[24]

隨后,這次羌戲研討會議形成的專題報告報送給了四川省文化廳、省地方志編委會、《中國戲曲志·四川卷》編輯部、 州委、州人大、州政府、州政協(xié),以爭取上級部門對此工作的重視和支持。

《四川儺文化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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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儺文化通訊》

四川省儺文化研究會成立于1993年,學會的強項如民族學家李紹明所言,“我們學會的研究優(yōu)勢是在儺戲、儺舞、儺樂以及宗教方面”[25]。

除了漢族地區(qū)儺文化,本會同仁對少數民族戲劇向有關注,如學會章程所言:本學會“以研究、交流儺文化的學術性活動,弘揚祖國優(yōu)秀的民族文化事業(yè)為己任”,“團結各民族的儺文化研究工作者,發(fā)掘整理我省儺文化及儺戲遺產”[26]。

1998年12月,四川省儺文化研究會第六屆年會在成都舉行,“由學會提出編撰一部從整體上反映四川儺戲的專書《四川儺戲志》,得到全體與會代表的一致認同”,次年6月經四川省文化廳批準,由本會負責的《四川儺戲志》正式立項,“編撰出版時間為1999年6月至2001年6月,編委會由廳領導、有關處室人員及部分學者組成”[27]。

正是在這次以及隨后的會議中,經編輯部同仁反復商議,我們將羌族釋比戲列入了《四川儺戲志》,給予其學術身份的認定。

不可否認,以上兩次學術會議對于釋比戲以及羌族戲劇研究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

阿壩州首次羌戲座談會文件(葉星光提供,李祥林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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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壩州首次羌戲座談會文件(葉星光提供,李祥林攝影)

當今中國,隨著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在各個層面步步推進,包括釋比戲等在內的羌戲的存在及樣態(tài)漸漸為更多人所知,“羌族釋比戲”和“許家灣花燈戲”均已列入四川省人民政府公布的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汶川縣的羌族花燈戲也經過挖掘后,作為非遺項目列入縣級名錄)。

釋比戲這個非遺項目是由阿壩州理縣申報的,而“在理縣蒲溪鄉(xiāng),羌族釋比文化有著深厚的土壤。

韓樹康依稀記得,這里的釋比和老人都能講出關于羌族戲劇的片段”[28]。歷年來,羌戲身影在文獻及實踐中的亮相是多方面的:

從文藝演出看,20世紀50年代汶川縣有羌族燈戲《龔男子討親》去刷經寺參加全州文藝匯演,近年來又有阿壩州多次組織藏羌戲劇進校園(非物質文化遺產進校園)活動,羌族釋比戲和羌族花燈戲也相繼亮相在高等院校及中小學的舞臺上;

從劇本搜集看,當年有羌族作家深入爾瑪山寨搜集整理出相關神話劇,后來集體編纂成果《羌族釋比經典》也將釋比戲《赤吉格補》等收入書中,而近年來汶川有關方面也在就當地燈戲做調研、發(fā)掘,如該縣民間文學協(xié)會在2019年度工作總結中便提到“搜集民間故事、民間歌曲、羌戲,從中挖掘文學價值”;

從戲劇研究看,先有阿壩州舉辦首屆羌戲研討會,與會代表提出應將羌戲“記載入志”[29],隨后便有戲劇界同仁將羌族釋比戲正式載入《四川儺戲志》;

從地方志書看,1992年出版的《汶川縣志》中對“羌戲”有所記載,稱“‘納拉’,即羌戲,在民間流傳久遠,有神秘的端公(釋比)戲,由一人充任幾個角色……”;

《羌族釋比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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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釋比經典》

從相關機構看,據理縣蒲溪鄉(xiāng)干部介紹,當地有“釋比戲協(xié)會”[30],是2015年底成立的。

文化遺產是前輩傳下來的東西,也是不可多得的文化資源。遺產積淀著古老的民族傳統(tǒng),資源有利于今天的文化建設。

較之物質文化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格外重視活態(tài)傳承,羌戲作為“傳統(tǒng)戲劇”項目能被列入省級非遺名錄,正是因為其在爾瑪人社會中仍然存活并傳承著。

走訪川西北羌族地區(qū),深入民間社會,不難發(fā)現,無論釋比戲還是花燈戲,都跟爾瑪人的信仰民俗有千絲萬縷聯系,都跟他們祛邪除祟、祈福納吉、求真向善的心理需求關聯密切。

羌族戲劇在爾瑪人的生活中口傳身授,是他們世代傳承的重要“口頭遺產”,也是他們生活中獨特的“民俗藝術”,因此,研究羌族文化,不可不研究爾瑪人的戲劇遺產。口述史是文化遺產保護的重要方面。

2015年5月下旬,四川電視臺編導劉杰來電話,說他們正在做有關羌戲的口述史,韓樹康推薦來找筆者。

理縣推出的口述片《釋比戲》截屏(圖中人為韓樹康、王定襄、李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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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縣推出的口述片《釋比戲》截屏(圖中人為韓樹康、王定襄、李祥

筆者與樹康是朋友,他是蒲溪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出生在羌族釋比世家,長于羌族山村,是羌民族給了我骨血,羌文化塑造了我的靈魂?!盵31]挖掘、排演羌戲《刮浦日》,筆者這位朋友是核心人物。

27日上午,劉杰等扛著攝像機來到筆者家。坐在書房,筆者接受了采訪,近兩個小時。

筆者給他們介紹了羌族戲劇研究和非遺名錄申報的現狀,講述了筆者多年來從事羌文化研究的經歷,推薦了《四川儺戲志》等有關羌戲的書籍,并贈送了一本拙著《城鎮(zhèn)村寨和民俗符號——羌文化走訪筆記》給他們。

起初,劉杰與筆者電話聯系時自稱是理縣地方志辦公室的,看來后者也建議他們來找筆者。

理縣是筆者屢去的,高山羌寨的夬儒節(jié)參加過多次,對“寨子戲”《刮浦日》也熟悉。劉杰說他們剛剛完成了釋比專題,受理縣之托接著做羌戲。

筆者強調,研究羌族戲劇不能死守前人對成熟戲曲下的定義,應當站在羌戲本身的民族民間立場上,否則會錯位,乃至無視羌戲這類民間戲劇的存在。

此外,筆者告訴他們,釋比戲是羌戲的主流,羌戲體系還包括有多民族元素融合的產物——花燈戲,這也值得注意。

訪談的主要內容,進入了他們制作的口述片《釋比戲》。這個片子,是以“歷史深處的記憶”為主題的理縣口述歷史紀錄片之一。

據口述片合集光碟之卷首語:“自2012年以來,理縣按照阿壩州委、州人民政府的要求,扎實開展口述歷史電視紀錄片的攝制工作?!?015年,理縣高效率、高質量地完成立包括《涅槃重生》、《藏羌走廊史話》、《千年風雨話籌邊樓》、《國際友人伊莎白與理縣》、《博巴森根》、《平民祭祀羌族釋比》、《理番五屯藏羌英雄譜》和《羌戲——釋比戲》等八部口述歷史電視記錄片,全面、客觀、真實地展示和再現了神奇多元的嘉絨文化、神秘的古羌文化,反映了保家衛(wèi)國、抵御外侮的屯兵精神以及歷經災難仍自強不息的抗震救災精神。很多題材具有史料性、文獻性和唯一性,達到了存史、資政、育人的效果?!盵32]

《歷史深處的記憶:理縣口述歷史紀錄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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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深處的記憶:理縣口述歷史紀錄片合集》

其中,《釋比戲》由四川電視臺海光主持,將多位專家訪談與羌戲演出穿插交織起來,對釋比戲的挖掘、排演、內容、價值、意義等作了較系統(tǒng)的介紹和展示。

四、“羌戲”的基本類型及特征

有劇本搜集整理,也有活態(tài)演出,加上學界有心人士的研究成果,筆者認為是可以回答“有無羌戲”的問題了。

接下來,人們自然還會問“羌戲”有哪些類型、“羌戲”有什么特征。

作者身邊二位均是羌族花燈戲藝人(北川羌寨,202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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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身邊二位均是羌族花燈戲藝人(北川羌寨,2025年1月)

結合川西北羌族地區(qū)實際,針對羌族戲劇存在現狀,筆者認為,從宏觀角度對之可作如下把握:“羌戲”主要有釋比戲和花燈戲兩大類型,“羌戲”的存在及演出以民間性和儀式性為兩大基本特征。

(以下略)

出處:

本文摘自《爾瑪人的藝術——中國羌戲研究》之“緒論”(四川大學出版社2023年版),因篇幅較長,略去第四部分。關于第四部分涉及的話題,讀者可參閱李祥林《“羌戲”的基本類型及特征論要》(《阿壩師范學院學報》2022年第2期)、《羌族釋比戲辨析》(《文學與文化》2025年第1期)、《羌族花燈戲研究三題》(《四川戲劇》2024年第9期)、《作為“寨子戲”的羌族民間儀式戲劇的活態(tài)存在》(《浙江藝術職業(yè)學院學報》2018年第1期)、《釋比·羌戲·文化遺產》(原載《中外文化與文論》第18輯,全文轉載于人大復印資料《舞臺藝術》2010年第1期),等等。

作者簡介

李祥林,四川大學中國俗文化研究所教授、中國藝術人類學學會常務理事、中國儺戲學研究會常務理事、中國俗文學學會理事,著作有《中華多民族美學研究》、《巴蜀女媧神話及相關事象研究》、《爾瑪人的藝術——中國羌戲研究》等十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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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全國地方戲曲劇種普查基礎數據報告》,http://www.xqpc2015.cn/wzzs/pcdt/gzjd/201803/t20180320_289788.htm,發(fā)布時間:2018-03-20,采擷時間:2018年7月4日下午。這次全國性普查,花了兩年時間,是在2015年7月至2017年6月進行。關于我國的戲曲品種,1949年統(tǒng)計為360種,后來又統(tǒng)計為394種,這次又增加了。

[2] 《四川省完成地方戲曲普查數據采集工作》,http://www.xqpc2015.cn/wzzs/pcdt/gzjd/201612/t20161230_277061.htm,發(fā)布時間:2016-12-30,采擷時間:2018年7月4日下午。

[3] 《山西35個本土劇種入選<中國戲曲劇種全集>》,https://www.mct.gov.cn/whzx/qgwhxxlb/sx/201904/t20190411_842710.htm,發(fā)布時間:2019-04-11 10:46,來源:山西晚報,采擷時間:2019年4月13日晚。順便說說,《中國戲曲志》作為國家重大項目“中國民族民間文藝集成志書”的組成部分,1983年起被列入國家哲學社會科學重點項目(1999年更改為重大項目)并開始編纂工作,動用了全國上上下下的力量。該戲曲志書按我國現行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分卷編纂,全書30卷(臺灣卷、香港卷、澳門卷暫缺),每卷由綜述、圖表、志略、傳記四大部分組成,洋洋3000萬言,15000余幅圖片,囊括了我國各地各民族的大小劇種394個、劇目5318個、演出場所1832處、戲曲文物古跡730處、報刊專著1584種及4220位戲曲人物傳記。這30卷戲曲志書出版,功不可沒,當年媒體報道稱為“全面準確地記錄、反映了我國戲曲文化的全貌”(《<中國戲曲志>全卷出版》,載1999年12月7日《光明日報》)。

[4] 李祥林《羌族戲劇文化遺產亟待搶救保護》,載馮驥才主編《羌去何處——緊急保護羌族文化遺產專家建言錄》第57頁,中國文聯出版社2008年版。汶川地震發(fā)生在2008年5月12日,同書還收入了我撰寫的《為邊緣化的羌族民間戲劇呼吁》。文章后記寫道:“2008年6月19日,由馮驥才先生入川發(fā)起的‘緊急保護羌族文化遺產四川工作基地成立暨專家調研工作會’在西南民族大學行政樓會議廳召開。本人作為工作基地專家委員會成員與會,以上文章便是根據我在會上的發(fā)言時候整理、充實而成。針對‘5·12’汶川大地震,結合羌族民間文化遺產的搶救和保護發(fā)此呼吁并寫此文章,意在為受災的羌族人民做點事情,也是一個學術研究者以行動來實踐‘人文救災’吧?!?/p>

[5] 《中國戲曲志·四川卷》在劇種“四川燈戲”以及“大事年表”中言及蘆山花燈戲和渡口市仁和區(qū)的彝族花燈劇團,但沒有涉及岷江上游的羌族花燈戲;同書劇種“四川儺戲”條中雖提及“古時,蜀人、巴人、羌人、賨人信巫,崇尚祭祀禮儀”以及蘆山慶壇,但仍不見羌族釋比戲。因此,近年有當事人回顧和反思《中國戲曲志·四川卷》編纂工作時寫道:“雖說我們對少數民族戲劇的調查取得了重大成績,但也有疏漏和完成得不盡人意的地方,這疏漏主要表現在藏戲劇種和羌族釋比戲問題上。……由于我們對羌族史研究得不夠,又未深入調研,對羌族釋比戲有無之爭,未作及時論定,致使羌戲(羌族釋比戲)未作為四川少數民族劇種載入戲曲志四川卷之中。這不能不說是我們在研究少數民族戲劇工作中的又一個遺憾?!保▏烂C《更著老樹添新花——于一〈蜀戲新探〉序》,載《戲劇家》2011年第3期)

[6] 曲六乙《漫談少數民族戲劇的發(fā)展問題——在全國少數民族題材戲劇創(chuàng)作座談會上的講話》,見《中國少數民族戲劇叢書·青海卷》第508頁,中國戲劇出版社1989年版。

[7] 曲六乙《中國少數民族戲劇通史》第731頁,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2014年版。

[8] 《專家:少數民族戲劇因年輕而有更多發(fā)展可能》,http://www.xinhuanet.com/local/2015-10/26/c_1116938734.htm,發(fā)布時間:2015年10月26日 11:38:28,采擷時間:2018-02-11下午。

[9] 李祥林《岷江上游民族民間文化考察及思考》,載《四川戲劇》2003年第3期。

[10] 《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羌族文化生態(tài)保護實驗區(qū)實施方案》第72頁,本方案編寫委員會編制,2010年6月。

[11] 《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文化藝術志》第347頁,巴蜀書社1992年版。

[12] 葉星光《羌戲考》,載《民族》1992年第6期第29頁。隨文還配有一張身著羊皮褂的男子站立在場地中央敲羊皮鼓的照片,其周圍有手拿筆記本的中年婦女,應是做采錄的工作人員。

[13] 少將《羌戲探源》,載《羌族歷史文化文集》第三集第108頁,《羌年禮花》編輯部編印,1991年9月。

[14] 《汶川縣志》第704頁,本書編纂委員會編,民族出版社1992年版。

[15] 有關情況,請參閱李祥林文章《本土語境中的儺文化研究》(載2005年6月25日《中國文化報》)、《藝術人類學視角下的中國儺文化研究》(載《內蒙古大學藝術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多民族視角下的中國儺文化》(載《貴州大學學報》藝術版2020年第2期)等。

[16] 《四川省文化廳關于同意編撰〈四川儺戲志〉的批復》(川文科[1999]函字第7號),1999年6月7日。

[17] 《四川儺戲志》第54頁,四川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18] 李紹明序、曲六乙序,于一、李家驥、羅永康、李斌《羌族釋比文化探秘》,中國戲劇出版社2003年版。

[19] 林堃《蜀舞擷萃:我與四川民族民間舞蹈》第13頁,四川文藝出版社2019年版。

[20] 李明主編《羌族文學史》第380頁,四川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2版。

[21] 《中國歌謠集成·四川卷》第1013頁,中國ISBN中心2004年版。

[22] 李祥林《城鎮(zhèn)村寨和民俗符號——羌文化走訪筆記》第175頁,巴蜀書社2014年版。

[23] 《傳承者說——羌族文化傳承人口述史》上冊第179—180頁,四川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講述者饒富民是《刮浦日》中會首扮演者,1951年出生,理縣蒲溪鄉(xiāng)蒲溪村人,羌族。蒲溪村在當地人口中習慣稱“大蒲溪”。王九清是大蒲溪人,他精通上、中、下三壇經,是知名度甚高的釋比;其子王定湘(或寫作“王定相”、“王定襄”)生于1927年,曾在理縣政府招待所工作,退休后回到村里,他從小隨父親學做法事,也是釋比,并且對釋比戲《刮浦日》的恢復也出力甚多。

[24] 《關于報送“首次羌戲座談會議紀要”和請求對羌戲進行搶救、發(fā)掘、整理的報告》(州府志發(fā)【1991】08號),阿壩州人民政府地方志地名辦公室和阿壩州文化局聯名上報,1991年6月23日。

[25] 1998年12月15日,四川省儺文化研究會第六屆年會在成都永陵博物館召開,這是李紹明在會上所言。紹明先生時任本學會顧問、四川省社科聯副主席,工作單位是省民族研究所。由于四川省儺文化研究會歷來重視多民族文化藝術研究,紹明先生與本學會一直關系密切,1993年4月學會成立時他即是學會副會長。

[26] 《四川省儺文化研究會章程》,載《四川儺文化通訊》第一期,四川省儺文化研究會編印,1993年9月。

[27] 李祥林《應時代而生,在科研中興——儺學會工作研究》,載《四川儺文化通訊》第十二期,四川省儺文化研究會編印,2001年8月。

[28] 何麗英、雷子《千年羌戲的重現——記民族文化工作者韓樹康的發(fā)掘之旅》,載《阿壩日報》2017年9月8日第7版。

[29] 見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人民政府地方志地名辦公室、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文化局《關于報送“首次羌戲座談會紀要”和請求對羌戲進行搶救、發(fā)掘、整理的報告》(州府志發(fā)【1991】08號)。

[30] 莫克《理縣蒲溪:云端上的釋比戲》,載《四川經濟日報》2019年4月3日第5版。

[31] 何麗英、雷子《千年羌戲的重現——記民族文化工作者韓樹康的發(fā)掘之旅》,載《阿壩日報》2017年9月8日第7版。

[32] 《歷史深處的記憶——理縣口述歷史紀錄片合集》,中共理縣縣委、縣人民政府制作,2015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