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固有印象中,帶著春字的事物多少都與勃勃生機有點關聯(lián),比如說“春雨貴如油”,春天的雨水竟然類比于油且強調(diào)其更寶貴。

春天是美好的,因為萬物脫離枯萎的死寂,讓希望的綠色蔓延開來,像毯子鋪滿整個大地。有人詢問“不知細葉誰裁出”,詩人回答“二月春風似剪刀”(賀知章詠柳》)。尖銳里帶著溫度。

然而,在詩人王禹偁的筆下,“春風”似乎有點不太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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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禹偁,字元之,濟州巨野(今屬山東)人。自幼聰慧好學,文采出眾。宋太宗時進士及第,由于為官正直,敢于直言進諫,得罪不少權貴,一生三次被貶。文學成就頗高,是北宋初期重要的文學家,反對浮靡文風,倡導“韓柳文章李杜詩”。

《春居雜興(其一)》
(宋)王禹偁
兩株桃杏映籬斜,
妝點商山副使家。
何事春風容不得,
和鶯吹折數(shù)枝花。

這首《春居雜興》作于太宗淳化三年三月,詩人因為抗疏直諫,被貶官為商州(今陜西商縣)團練副使,這是他的第一次遭貶,卻不是最后一次。原詩共有兩首,這里選讀的是其中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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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句“兩株桃杏映籬斜”,讀到此句,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畫面:春日和美的季節(jié),普通的農(nóng)家小院里,栽種有兩株桃杏樹,它們的枝干斜斜地伸展著,映襯在籬笆旁,顯得格外妖嬈。

這個“映”字用得十分精妙,把桃杏樹和籬笆聯(lián)系在一起,構成和諧畫圖。就好像桃杏樹是特意為了給籬笆增添一份色彩,而籬笆則成了桃杏樹的背景,二者相互映襯,相得益彰。

這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就勾勒出了一幅春日鄉(xiāng)村的寧靜畫面,讓我們仿佛看到了那粉嫩的桃花和杏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籬笆在陽光的照耀下也顯得格外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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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句“妝點商山副使家”,讀來皆是辛酸味兒,十分嗆人鼻孔。商山是詩人被貶之地,不僅遠離京城,而且偏僻無比,拿如今生活與當年相比較,確實是艱苦得很,連身為副使的家都需要靠兩株桃杏樹來妝點。

此處“妝點”二字,本為裝飾、點綴之意,但在本意之外,未嘗不是一種苦中作樂,更是強顏歡笑的日子。畢竟,曾經(jīng)的詩人身在天堂,此時此刻卻是身陷困境。

詩句帶上“副使”,生生寫活了當前詩人的心理狀態(tài)。被貶的官員只能擔任洗有實權的副職。一個小地方上的團練副使,與當初的沖天豪氣對比一下,除了無可奈何之外,恐怕也僅剩下寂寞了。也因此,愈顯得兩株盛開的桃杏樹的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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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句“何事春風容不得”,就像是詩人面對突發(fā)狀況,吼出來的一個質(zhì)問,充滿了幾分不甘幾分失落。究竟是為了什么啊?春風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如今卻竟然容不下眼前美好的一切!

在這里,“何事”二字,充滿了主觀情感,里面包含了詩人強烈的天問。其實,對于自身當下的境遇,詩人能不明白緣由嗎?只不過是佯裝,是不甘心而已。所以才有這個“為什么”之問,憤懣不平之意怎么都遮擋不住。

而“春風”不再只是代表著自然界的風,它已經(jīng)化身為某種意義上的象征,指向了現(xiàn)實中那些打壓詩人的敵對勢力。詩人則搖身一變?yōu)樘一ㄐ踊?,無聲無息凋落滿地,很是凄涼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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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句“和鶯吹折數(shù)枝花”,是解釋,是緊接著前面一句來的,交代春風“容不得”之后的破壞力和摧毀場面。春風之惡,不僅在吹折了多少繁花枝條,更是驚擾到棲息的黃鶯。

“和鶯”之和是連同,“數(shù)枝”并非實指,只為強調(diào)破壞的嚴重程度。如果春風是惡的表征,那么黃鶯和桃杏樹就應是被侮辱被欺負的善的一方。他們所受到的傷害都是不應該的。

鮮花受到蹂躪,意味著消逝的美好;而受到驚擾的黃鶯,則代表著寧靜生活即將成為過去。這樣的凄寂景象,反映出詩人理想遭受損害后,內(nèi)心深處所隱藏著的厚重痛苦。

在詩人沉郁的筆墨里,無論是那兩株桃杏樹,還是春風,都具有其獨特的象征性。前者象征著詩人自身,雖然擁有著出眾才華和遠大抱負,但卻只能被現(xiàn)實無情打擊以至于慘遭拋棄;而后者,則象征著那些對立的政治勢力,沒有感情,只會毫不留情地摧殘著一切。

這首詩即景抒情,寫得平淡樸實,很含蓄,是詩人效法杜甫的結果。杜甫有詩句:“恰似春風相欺得,夜來吹折數(shù)枝花”(《漫興九首·其二》),詩人是以能夠和杜甫重合而感到高興的。

整首詩,看似在寫春花被春風傷害的自然景象,實際上卻是詩人借景抒情,抒發(fā)自己被貶之后的憤懣和抗爭。千年之后,當我們閱讀至此,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悲壯之情。

【圖片由AI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