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起清明時

李鐘武

一年一清明,一歲一追思。

——題記

宿舍的窗開著,風(fēng)卷起書頁,將遠(yuǎn)處教學(xué)樓的屋頂揉成淡淡的青灰色。室友伏在桌前抄寫筆記,紙頁翻動的沙沙聲里,我看著那點(diǎn)青灰,忽地想起《莊子》那句:“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毙念^一顫,記憶便順著光線,跌進(jìn)童年那座青苔斑駁的山頭。

那時的清明,總裹著一層濕漉漉的霧氣。山道旁的野薔薇攀著巖壁瘋長,雪白的花瓣落進(jìn)泥里,被踏成零星的嘆息。大人們挎著竹籃埋頭趕路,籃中的酒碗碰撞出細(xì)碎的聲響,像是藏了許多來不及訴說的往事。我和堂妹綴在隊(duì)伍末尾,折下細(xì)柳枝編成環(huán),歪歪斜斜套在手腕上。

外婆總戴一頂竹編斗笠,蹲在墳前用鐮刀割去雜草。她袖口沾著泥土,一邊低聲念著“清塵路,接故人”,一邊將纏在碑角的藤蔓輕輕扯開。那時的我不懂為何要對冷冰冰的石頭作揖,只覺得香灰迷眼,鞋底沾的泥塊也硌得腳疼。直到某個倒春寒的清晨,外婆躺在堂屋的竹席上,手背的皺紋里還凝著摘菜時沾的露水。母親攥著她的手,指甲縫里還留著擇菜的泥——原來生與死的距離,比一炷香燃盡的時間還要短。

山里的石碑漸漸的多了。大人們說,每塊石頭都封存著一段往事。我曾用指尖描摹碑上褪色的名諱,雨水順著刻痕蜿蜒,像是誰未流干的淚。紙灰被風(fēng)卷著上升,母親低聲說:“活人的思念太重,風(fēng)都載不動?!蔽彝蝗欢茫迕鳛楹慰偨腥朔傧恪蠹s心事太沉,唯有借火才能將只言片語渡向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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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處籃球場傳來沉悶的回響,驚醒了恍惚的思緒。山頭的樹該抽新芽了吧?舊年的枝葉還掛在樹頭,風(fēng)一吹便簌簌飄落。從前嫌外婆墳前那棵樹擋了日頭,如今卻覺得它像位沉默的守夜人:新綠與枯枝交錯,生死不過是年輪里一道淺痕。紙船終會沉入溪底,山霧也終將散盡,可年年的野薔薇依舊開得不管不顧,仿佛時光從未在此留下刻度。

生命的循回,或許就藏在一棵樹的榮枯里。舊葉腐爛成泥,新枝向著光生長。我們捧著鮮花跋涉在雨中,不是為了留住消逝的容顏,而是讓那些被時間沖淡的悲歡,能在焚香的輕煙里,獲得片刻的重量。

風(fēng)掠過桌面,掀開筆記本的某一頁。未干的墨跡在空白處微微暈染,像極了外婆墓碑上,那年我用手指蘸著雨水寫下的歪斜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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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作者:李鐘武(宜賓學(xué)院文學(xué)與新聞傳媒學(xué)院2023級2班)

配圖: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