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砷

韓劇有一個共同點,正面人物開的都是韓國車,而開捷尼賽思的肯定是正面的主角。

不久前上線的《惡緣》里,沒有一個人開捷尼賽思。除了一輛快報廢的現(xiàn)代,主要人物開的都是外國車。

——這部韓劇里,沒有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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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緣

一起早有預(yù)謀的車禍,意外地節(jié)外生枝,將六個陌生人纏結(jié)在一起,每個人心懷鬼胎,惡意在不同人身上循環(huán),膨脹,甚至借尸還魂。最終,所有作惡的人難逃一死,然而,讓他們喪命的并非輪回或者果報,而是游弋至此的其他的惡。直至影片最后,惡緣也遠沒有結(jié)束。

六集短劇,情節(jié)推進猶如百米沖刺,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口氣看完,暢快淋漓。

上線首周,《惡緣》在Netflix電視節(jié)目類別中播放量排名全球第四,非英語電視節(jié)目位列全球第2,并在韓國和東南亞7國家排名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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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Db 8.3,豆瓣8.4,對于一部血漿四濺的懸疑劇,這分數(shù)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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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惡緣》里,除了能看到Netflix韓劇日益圓熟的制作水準,也不難看到經(jīng)典作品的影子。

全員惡人的設(shè)定和前兩集的劇情走向,幾乎復(fù)刻了奧利弗·斯通的《不準掉頭》,六個主要人物和多條線索交織的非線性敘事,把人拉回到同樣糾纏了六路人馬的《兩桿大煙槍》。而劇中多次在重要節(jié)點出現(xiàn)的勞力士手表,不能不讓人聯(lián)想到《低俗小說》里改變了劇情走向的那個懷表。

《惡緣》每集以一個人物為視角呈現(xiàn)故事,用幾個人各自有限的信息搭建故事,埋伏懸念,然后在拼合故事全景時,逐步揭曉關(guān)鍵線索,制造連續(xù)的反轉(zhuǎn)。這種策略早已在《無罪之最》等劇集中有過成功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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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事模式不算鮮見,題材足夠聳人聽聞,與此同時,《惡緣》的制作功力也實屬上乘,將節(jié)奏緊湊到了讓人無法喘息的地步。

Netflix的雄厚的制作費用,讓《惡緣》集合了一眾演技派。作為漫改懸疑劇,雖然情節(jié)先于人物,且人物設(shè)定夸張,但在幾位主演的呈現(xiàn)下,主要角色都各具特點,塑造得毫不敷衍。

李熙俊市井氣的表情拿捏,舉手投足間帶著蔫壞的黑色幽默氣質(zhì),將一個壞心眼的窩囊廢表現(xiàn)得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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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續(xù)著《機智牢房生活》和《魷魚游戲》上佳表現(xiàn)的樸海秀張弛有度,在張狂和冷靜之間順滑地切換,兼具優(yōu)雅與危險的魅力。

帶火綜藝「Running Man」的李光洙,自帶一種渾然天成的「倒霉感」,將綜藝中「花心男」「背叛者」的人設(shè)帶到了劇集里,讓人不禁佩服制作組的選角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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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緣》塑造了一個完全腐朽的社會。這是一個野蠻叢林,價值系統(tǒng)崩壞,社會運轉(zhuǎn)失靈。作惡同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在合法手段與灰色地帶之間,劇中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鋌而走險。就連最干凈的女醫(yī)生,也違規(guī)帶出管制藥品,毒殺仇人。

在明顯的他殺證據(jù)面前,保險公司依然賠付意外身故險,主任醫(yī)生參與黑市的活體解剖賺取外快,案情進展要通過私家偵探才能拿到,非法移民用報廢車零件搞走私,劇中的韓國人見怪不怪。

在這個社會的運行法則里,國家機器只是擺設(shè)。通緝犯就在眼前,檢查站核對后仍然放他通過;即使警方已經(jīng)查到兇手,也輪不到警察伸張正義。了結(jié)惡人的,甚至不是惡人的仇家,而總是另一個惡人。

作惡者的死,不是自己業(yè)障的果報,而是擋了別人的財路。所謂的正義不是遲到,而是從來未曾在場。善惡有報,在這里不會發(fā)生。如果有懲罰,懲罰并不來自犯下的惡,而是每個人身上不停自我吞噬的貪婪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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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惡緣》的主創(chuàng)深諳爽劇的成功之道。讓劇集中的社會運作處處失效,無疑能夠減輕編劇的負擔,讓劇中的任何差池都不顯得突兀,讓有瑕疵的劇情反轉(zhuǎn)也變得合理。

劇集結(jié)尾實施絕罰的高利貸公司,是唯一嚴格地恪守某種信條的組織,不過他們的目標是追回錢財,而不是懲罰欠債者本人。他們不會隨便逮捕和販賣任何人,只摘取欠債人的活體器官。

高利貸公司像毫無感情的命運車輪。人對他們來說,是明碼標價的活體器官的總和。一切都可以換算為以韓元為單位的一串數(shù)字。

錢和性是促使劇中人行動的僅有的動因。一切行為都出于動物的本能?;钪粸榱俗非笫裁?,只是為了呼吸、搞錢和性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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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意義完全消失的世界。疼痛,而非記憶和愧疚,是劇中對人的最大懲罰,因為除了肉體的痛感,已經(jīng)無法刺激到麻木的劇中人。劇中多次表現(xiàn)李光洙的疼痛,展示活體解剖時刀刃切開脂肪和肌肉纖維的畫面和聲音。

當然,也只有感官上的生猛刺激,才能鼓動起在信息轟炸中愈發(fā)冷漠的視頻觀看者,讓他們抬起手指,購買Netflix的訂閱服務(wù)。

說到底,《惡緣》成功釋放了觀眾心底埋藏的惡意。這種惡意包裝在對惡人的殘忍懲罰之中,讓觀眾毫無負擔地欣賞活生生的肉體的焚燒和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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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惡緣》在結(jié)尾讓男醫(yī)生接過那個隨著惡意傳遞的勞力士手表,讓剛剛還在跟隨男醫(yī)生的手術(shù)刀釋放爽感的觀眾,驀地毛骨悚然。

劇集的尾聲,漫天的初雪飄落在灰色水泥地上,就像天空中燒剩的灰色余燼。與無處不在的灰色的污跡共存,是女醫(yī)生僅有的選擇。

這個結(jié)尾,相當干脆和老道。

2025年已過了四個月,這幾個月,迪士尼、漫威和HBO的大型IP紛紛折戟,Netflix韓劇卻持續(xù)著高質(zhì)量的輸出。

四月的非英語劇集播放量榜單上,前五名中韓劇占據(jù)四席。《苦盡柑來遇見你》更成為《魷魚游戲》和《黑暗榮耀》之后Netflix的又一現(xiàn)象級韓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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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盡柑來遇見你》

東亞三國中,中日兩國的內(nèi)容產(chǎn)品更多面向本國觀眾,韓國則向外著眼,捕捉浩瀚大洋翻滾的潮頭。

即便放眼全球,韓國也是最激烈地擁抱西方普世價值的國家。它已是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基督教傳教士輸出國,民眾熱衷于按照主流審美改造自己的容貌,創(chuàng)作者激進地用時興的話語重構(gòu)國族歷史。

在性別、階層等議題上,韓國經(jīng)常跑在最前,卻更像一個對風向異常敏感的跟隨者,拋棄與擁抱,都異常決絕。它賣力奔跑,時常超出引領(lǐng)者的身位,對自我的恥感與被認同的渴望,撕扯著這個國家,讓它的作品常常發(fā)出尖利的嘶吼。

今年是韓國與網(wǎng)飛正式合作的第十年,韓國內(nèi)容生態(tài)已經(jīng)與Netflix強綁定。網(wǎng)飛財大氣粗,推動制作費和演員片酬水漲船高,中低成本的本土制作難以存活,推動韓國影視作品進一步面向海外。

今年第一季度,韓國Netflix播放時長僅次于美國本土,位列全球第二,本土流媒體只剩TVING勉強周旋,用戶數(shù)不及Netflix的一半。

不過韓國獲得的收益也是實實在在的。韓影與韓劇的工業(yè)水準和造血能力,已經(jīng)領(lǐng)先了亞洲同行們不止一個身位。

校園霸凌、輪奸、活體取器官、謀殺至親、孕期出軌、易容替身,《惡緣》能夠?qū)⑺新柸寺犅劦脑厝塾谝粻t,主要人物包含無業(yè)混混、非法移民、私家偵探、醫(yī)院院長等各個階層,分別從事高利貸、仙人跳、騙保、偷拍、黑市交易等各個光怪陸離的社會剖面,竟然沒有明顯的拼貼感,不得不佩服韓國人的勤奮和實打?qū)嵉闹谱鲗嵙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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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tflix在亞太尤其是韓國投下重注,而亞太也是Netflix增長最快的市場,畢竟除了Disney+的《超異能族》和HBO的《幕府將軍》,近幾年亞洲題材的內(nèi)容制作,Netflix在亞洲罕有敵手。

特朗普的關(guān)稅風暴之下,網(wǎng)飛仍是不受影響的全球化的避風港?!稅壕墶酚盟鼧O致的高效和冷漠的血漿,再次夯實了Netflix的亞洲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