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的那天，天陰沉得像要塌下來。
我們家里的人在靈堂里忙前忙后，燒紙、上香，親戚們來了又走，嘴里念叨著“老太太走得安詳”，可我知道，奶奶這輩子最放不下的還是她的閨女——我姑。
我姑是奶奶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兒。她年輕的時候嫁得不好，男人一身毛病，家里也窮。后來離了婚，帶著孩子一個人過，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奶奶每次提起她，眼里都是心疼。
等到奶奶的后事辦完，留下一點積蓄的事情才被提上了桌面。
奶奶生前沒留下什么遺囑，就只剩下一個存折，里面有十萬塊錢。這個錢在我們這個小縣城不算少，但也算不上多。
“咱們是三家，媽的這個錢，該三家平分?！倍鹪诳蛷d里，一邊剝著瓜子，一邊輕描淡寫地開了口。
二叔坐在一旁沒吭聲，低著頭抽煙，看起來像是默認了二嬸的說法。
“那也不對吧？”大伯娘皺了皺眉，“你看看媽這幾年，錢基本上都是老大他們家出，老大媳婦照顧的最多，怎么也該多給點吧？”
“那可不行！”二嬸立刻不樂意了，瞪大眼睛，“照顧是應該的，媽又不是只生了一個孩子，我們這邊也沒少盡孝心，憑什么就他們家多？”
我媽坐在沙發(fā)上，神色平靜，她沒像平時那樣跟二嬸爭，反而低頭攪了攪手里的茶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說句公道話，這錢，媽當初是怎么存下的？”我爸開了口，他語氣不重，但每次發(fā)話家里人都得聽?！澳棠棠屈c退休金，平時都是怎么花的，你們心里沒點數？”
屋里一下子安靜了。
奶奶那點錢，別說存下十萬了，就是夠她自己花都難。老太太一輩子摳門，吃穿從來舍不得，可唯獨對我姑大方。每次我姑過來，奶奶都悄悄往她兜里塞錢，說是“媽還能動呢，能幫就幫點?！?/p>
“要我說，既然是媽留的錢，就該給最需要的人?！眿尯鋈环畔虏璞?，聲音不大，但屋里人都聽得清楚。
二嬸一愣，笑了：“大嫂，你不會是想一個人拿走吧？”
我媽搖頭：“我不要。”
“你不要？”二嬸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你什么意思？”
媽抬起頭，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那份，給我姑。”
屋里沉默了一瞬。
“你瘋了？”二嬸率先炸了，語調尖銳，“咱們自己家里就不缺事兒？你兒子上大學還要錢，你閨女嫁人還要陪嫁，怎么就這么大方？！”
“是啊，大嫂?！贝蟛舶櫰鹈碱^，“這錢怎么說也是媽留的，給你們一份你們再分給姑姑，這說不太過去吧？”
媽抿了抿嘴，臉上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媽這錢，本來就是想著給我姑的，咱們都是兒子，誰都有工作，有家有孩子，但我姑呢？她是個女人，日子過得不容易，媽在的時候就惦記著她，媽走了，這錢要是不給她，我心里過不去。”
二嬸“呸”了一聲，諷刺地說：“那你倒是圣母呢！”
媽沒理她，反而看向了大伯：“哥，你怎么說？”
大伯皺著眉，似乎在猶豫。大伯娘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嘀咕了一句什么，最后他嘆了口氣：“算了，我也不要?！?/p>
二嬸臉都黑了，咬牙道：“你們愛怎么著怎么著，我家那份不能少?！?/p>
媽點點頭：“你要就拿著吧，反正我不要?！?/p>
最后，這筆錢的三分之二都到了我姑手里。
那天晚上，我姑接到電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直念叨著：“媽，我對不起媽……”
我看著她，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奶奶是真的走了，可她的那點念想，最后還是被她最疼的閨女收到了。
事后，二嬸還是對這事耿耿于懷，逢人就說我媽“傻”“腦子進水了”，可我媽每次聽了都只是淡淡一笑：“這是媽的心愿，我不后悔?！?/p>
后來，我姑的孩子考上了大學，那點錢幫了她不少。逢年過節(jié)，她都會拎著東西上門，一口一個“嫂子”，感激得不行。
有時候，人這輩子，錢可以再賺，可有些情分，丟了就再也撿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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