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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姑爺和帶魚必須都是本地的!

介黃瓜是本地的嗎?介蘿卜是本地的嗎?介帶魚是本地的嗎?介車厘子是本地的嗎?介波士頓龍蝦是本地的嗎?

天津人買菜,最看重“戶口”。問產(chǎn)地,比問價還重要。就連買藥,天津大姨都會問一嘴:“介藥是本地的嗎?”

本地——天津菜市場高頻詞匯。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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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天津菜市場高頻詞匯。 圖/視覺中國

很少有哪個地方的人會像天津人一樣對家鄉(xiāng)物產(chǎn)達到近乎迷戀的程度。生鮮網(wǎng)購平臺盒馬,全國采購,統(tǒng)一發(fā)售,幫助各地打工人維持生命體征、滿足口腹之欲,可在天津至今沒有開出一家門店(據(jù)說今年會落地一家)。天津人戀家,也貪戀本地菜和本地菜市場,不是別地的不好,是有自家的就知足了。天津人愛吃的東西永遠在自家餐桌,在小區(qū)門口,在旁邊菜市場,在天津這一方水土。

本地——天津菜市場高頻詞匯。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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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天津菜市場高頻詞匯。 圖/視覺中國

嘴刁的天津人為什么唯獨鐘情本地菜?

天津人對吃進嘴的東西有精神潔癖。

天津人買早點可以是如下畫風:掰掰騎著車,單手扶把,騰出手用長筷子挑著馃箅兒,有種趙云在長坂坡七進七出的架勢。人摔了,都不能讓馃箅兒不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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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連馃子都有單座。 圖/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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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連馃子都有單座。 圖/網(wǎng)絡(luò)

“衛(wèi)嘴子”是嘴碎,更是嘴刁。馃箅兒的脆與不脆,完全是天差地別,由此延伸到所有食物,那自當是各有金線。其中,是不是出自本地是最基礎(chǔ)的一條準則。

熬本地魚,少了本地蔥蒜不行。西紅柿炒雞蛋(天津人叫火柿子炒雞子)得用本地老味西紅柿,不然味不對。吃醋,天立的;喝奶,海河的;蘸醬,利民的,全是本地品牌。大宇的火鍋蘸料甚至在包裝的顯眼位置印著“天津市專供”“外省專供”,以示區(qū)別。

天津人吃涮羊肉,蘸料首選大宇和恩來順。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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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人吃涮羊肉,蘸料首選大宇和恩來順。 圖/視覺中國

食物在天津永遠戴著“帽子”,頂著這樣那樣的定語,顯示出血統(tǒng)的純正。比如“老味”,這是天津人非常在意的一種味道,有老味面茶、老味卷圈、老味刨冰,甚至老味炸串。菜館的招牌如果加上“老味”兩個字,那精氣神都不一樣。可老味到底是什么味?現(xiàn)在很難有人說得清。鑒定老味的唯一標準大概只有讓天津人嘗一口,如果得到一句“味正”的評價,那準錯不了。

老味煎餅馃子,得是綠豆的。 攝影/JIA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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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味煎餅馃子,得是綠豆的。 攝影/JIANGWEI

包子作為天津名聲在外的代表小吃,在天津最重要的定語不是“狗不理”,更不是“十八個褶”,而是“水餡兒”。所謂“水餡兒”,就是在攪餡兒時打入高湯?,F(xiàn)包現(xiàn)蒸的水餡兒包子,餡料抱團,面皮松軟,一口咬下去,汁水流淌,滋潤。介味兒沒治了!

包子一定得是水餡兒的。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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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一定得是水餡兒的。 圖/視覺中國

天津是一座既開放又保守的城市。天津因開埠早而多元,見多識廣,各色新鮮事物交流融匯;又因為近百余年來時代風云激變而求穩(wěn),趨于保守。天津人戀家,追求安穩(wěn),在不斷的變化中保持自己的節(jié)奏,口味上的固執(zhí)或許正是這種心態(tài)的折射。

更重要的因素是天津人對本鄉(xiāng)本土的自豪感。天津人認為自己講究吃也會吃,所以對本地口味格外推崇。天津靠海,河多,有山,又土地開闊,本地物產(chǎn)很豐富,加上自古有運河碼頭的便利物流,來自各地的食材源源不斷涌入,給了天津人更加豐富的選擇。天津人自然也就在吃這件事上有了優(yōu)越感。

天津港運輸。 攝影/李曉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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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港運輸。 攝影/李曉偉

因為選擇多,所以天津人格外追求新鮮,講究“應(yīng)時到節(jié)兒”。隨著四季流轉(zhuǎn),天津人的餐桌擺開不同食材:開春前后吃晃蝦(因其上市窗口短,在市場上晃一下就沒而得名),過一陣兒,皮皮蝦就上了市;暑熱當頭,海蟹、鰨目最肥美;秋風起,河蟹、刀魚正當時;數(shù)九隆冬,又輪到了銀魚、紫蟹、韭黃。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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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視覺中國

天津濱海新區(qū)北塘寧車沽萬畝蝦塘,南美對蝦也是本地的了。

遇到各種節(jié)慶時令,天津人更是一板一眼地安排食物。“初一餃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轉(zhuǎn)”,過年,碗里少不了津味素餃子,離不開撈面,也少不了合子帶來的“和和美美”。立春要“咬春”,春餅卷合菜,再張羅幾樣二廠醬貨,一口下去春天就來了。俗話說,“頭伏餃子,二伏面,三伏烙餅卷雞蛋”,又是三種碳水轟炸完畢,難捱的酷暑也就快熬過去了。

左圖攝影/筱彤 右圖攝影/lifetr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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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圖攝影/筱彤 右圖攝影/lifetruth

豆芽是卷圈和撈面的最大公約數(shù)。

如今,天津的本地物產(chǎn)有了很多變化,部分本地食材已經(jīng)難以獲取。得益于農(nóng)業(yè)科技的成熟,吃到反季食材也不再是難事。天津人依然堅持追求本地菜,這是圖新鮮,更是對家鄉(xiāng)和生活的熱愛。

本地菜,要親手買回來

在天津,買帶魚和找姑爺原理相近,必須是本地的。菜市場的帶魚如果沒有寫上“本地”,一定讓天津人敬而遠之。

本地帶魚到底是不是本地?這其實很難說。中國的絕大多數(shù)帶魚產(chǎn)自舟山,天津的帶魚產(chǎn)量只是舟山的一個零頭。天津人所說的本地帶魚,偏窄,偏薄,不會有骨瘤,肉沒有那么多,但味道更馥郁,一進嘴就知道差別。對于通常負責采購的天津男人來說,帶魚買回來不是本地的,那一準挨數(shù)落。

天津本地帶魚。 攝影/辛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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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本地帶魚。 攝影/辛欣

天津從近代以來就有龐大的市民階層,女性有工作,經(jīng)濟獨立。一直以來,天津人的家里是女性管總,男性負責實際操作的事情,比如買菜、做飯、接送孩子。退休老人有更多的時光等待消磨,有人滿天津市買菜,順便到兄弟姐妹家里坐坐;有人坐公交車到郊區(qū)趕集,拉回一拖車便宜又新鮮的本地蔬果。

你在天津菜市場可以聽到這樣的對話:

“芥菜八毛一斤?!?/p>

“往前走還便宜了,五毛!”

“桑?橋底下得兩塊!”

菜市場永遠不缺乏看點。 攝影/handm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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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永遠不缺乏看點。 攝影/handmade

這是菜市場最敏銳的價格情報網(wǎng),信息在你一言我一語中飛速地交換著。

在人均E人的天津,這種情報交換基于一項不可或缺的娛樂活動——說說話。對天津人,特別是上了年紀的天津人來說,找人說說話,扯幾句閑白兒(閑話),是最好的精神按摩。說說話是天津人逛菜市場的副產(chǎn)品,或者也可以說,逛菜市場其實才是副產(chǎn)品。

老姐倆說說話。 攝影/JIA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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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倆說說話。 攝影/JIANGWEI

天津也具備讓天津人每天逛菜市場買本地菜的條件。截至2020年底,天津市共有281個菜市場。最市中心的和平區(qū),面積不到10平方公里,寸土寸金,也有10個菜市場。

近年來,天津一直在推行標準化菜市場,讓居民步行10到15分鐘可達。根據(jù)《天津市菜市場布局專項規(guī)劃》,天津規(guī)劃每2.5萬人設(shè)置1處菜市場,服務(wù)半徑不宜大于1000米。預(yù)計到2035年,天津菜市場數(shù)量將達到438個。本地菜將更加方便地走上天津人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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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是了解一個城市最好的地方。 制圖/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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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是了解一個城市最好的地方。 制圖/九陽

問題來了,天津真的有那么多本地菜可買嗎?

你還別說,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受惠于“菜籃子工程”持續(xù)發(fā)力,天津蔬菜綜合自給率已達93%,這在一二線城市中名列前茅,相比之下,北京只有30%左右(2023年數(shù)據(jù))。天津人吃的還真就是本地菜為主。

牛坨子大集,新鮮的蘿卜。 攝影/李曉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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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坨子大集,新鮮的蘿卜。 攝影/李曉偉

來到天津的菜市場,會發(fā)現(xiàn)情況太復(fù)雜了。商販的叫賣是這樣的:“全世界最甜的本地久保桃!便宜了啊!”一定要用重音突出“本地”。

即便有了全世界,天津人在意的還是本地。哪怕你又甜又便宜,哪怕你是日本引進的久保桃,那也得是本地種植的。不然天津人不買!

本地韭菜,就是更香。 攝影/李曉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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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韭菜,就是更香。 攝影/李曉偉

在一眾的本地洋白菜、本地韭菜、本地蘿卜、本地茄子之中,“倍兒嫩”的牌子傲然挺立。一旁的水產(chǎn)攤位上,活它媽魚(鰨目魚)實踐著真正的躺平,不用問,“津沽鰨目”。

天津哪里來的這么多本地菜呢?嘴饞是第一生產(chǎn)力。天津人能吃上本地菜,背后是強大的農(nóng)業(yè)能力在支撐。

”吃魚吃蝦,天津為家。“ 攝影/李曉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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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魚吃蝦,天津為家?!?攝影/李曉偉

天津人吃本地菜,從育種開始

外地人或許只知道天津的小站稻沙窩蘿卜出名,可天津人對本地食材還有更精細的限定。大米要寧河的,西瓜要臺頭的,玫瑰香葡萄要茶淀的,河蟹要七里海的……就像煎餅馃子要劃定到我家樓下這一范圍,天津的農(nóng)產(chǎn)品都有自己的精確坐標。

沙窩蘿卜賽鴨梨。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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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窩蘿卜賽鴨梨。 圖/視覺中國

作為我國的超大城市之一,天津另一個不為人熟知的身份是農(nóng)業(yè)大市。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天津農(nóng)業(yè)育種方面擁有多項領(lǐng)先技術(shù)。在天津,就連黃瓜都是有研究所的。

中國的人均蔬菜消費量已多年穩(wěn)居世界第一,其中每年人均消費黃瓜大約10公斤,占到所有蔬菜消費的十分之一。在科研人員的努力下,天津黃瓜研究所曾經(jīng)將黃瓜畝產(chǎn)量從四五千斤,提高到八千斤。該所自主培育的水果黃瓜,吃起來爽口不澀,同時打破了外國壟斷,種子成本從一粒一塊錢降到了一粒一毛錢。

黃瓜已經(jīng)從細菜變成了大路菜。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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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瓜已經(jīng)從細菜變成了大路菜。 圖/視覺中國

除此之外,天津在水稻、花菜、甜瓜等農(nóng)作物的培育上也有不少心得。就拿花菜來說,天津培育的花菜品種占到了全國播種量的三成。

中國人都有“種菜魂”,而天津還有很深厚的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基因。明朝學(xué)者徐光啟是著名的農(nóng)學(xué)家,他所寫的《農(nóng)政全書》是中國古代五大農(nóng)書之一,而這本著作早期的資料就來自于徐光啟在天津墾田種稻的經(jīng)驗。

天津,農(nóng)民使用收割機是很普遍的事。 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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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農(nóng)民使用收割機是很普遍的事。 圖/視覺中國

從地形來說,天津這塊土地是大規(guī)模種田的天選之地。天津是全國平均海拔最低的大城市,境內(nèi)平原為主,便于開展農(nóng)業(yè)機械化生產(chǎn)。天津的三大主糧平均機械化程度98%,小麥更是可實現(xiàn)100%機械化耕作,水平全國領(lǐng)先。

天津人為一口吃的下過苦工,大費周章,總算是能滿足自己的需求,不管是蔬菜還是肉蛋奶,天津的自給率在北方各大城市中一直是優(yōu)等生。天津人一貫松弛,可遇到吃這件事簡直是一反常態(tài)。但是,這其中的邏輯是一樣的,是要把日子過好。

為口吃的排隊也值。 攝影/handm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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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口吃的排隊也值。 攝影/handmade

天津人常說:“借錢吃海貨,不算不會過?!边@是一種超前的消費理念,充滿及時行樂的豁達,趕上這撥兒,先吃為敬,還錢的事,以后再說。這是只能由平民階層破土而出的處事哲學(xué)——我的快樂是最實惠的。

為嘛掰掰要跳水?為嘛大姨要盤頭?為嘛天津人買菜要問是不是本地的?因為他們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這是天津人的最高理想。

北安橋旁賣糖墩兒的老人。 攝影/張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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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安橋旁賣糖墩兒的老人。 攝影/張建

編輯 | 伊森

圖片編輯 | 王家樂

設(shè)計| 九陽

地圖編輯 | 侯芳

封圖 | 圖蟲·創(chuàng)意

頭圖 | 圖蟲·創(chuàng)意

參考資料

《其實你不懂天津人》林希

《天津早年的衣食住行》來新夏主編張仲編著

《天津市“津城”菜市場規(guī)劃(2021-2035)》

《你知道嗎?天津這些“種子選手”老牛了!》張原

《熟為正味?——談?wù)勌旖蝻嬍持械摹袄衔丁薄沸姓呙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