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鐘兆云 王盛澤

難以理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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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初,中央軍委決定在軍委衛(wèi)生部設立政治部,隨即調《八一》 雜志社社長任政治部主任。他到任后,便到衛(wèi)生部的一些直屬單位跑了 一圈,走馬觀花地看到一些現象,諸如浪費、醫(yī)療事故、工作人員不安心 等問題。

剛從一個比較單純部門過來的新主任,對這些問題看得過于嚴重, 以自己的眼光來衡量,以為發(fā)現了新大陸,向上面寫了一份反映衛(wèi)生部 領導高高在上、不了解下情的報告。報告中宣稱:“衛(wèi)生部領導忙于直屬 單位的行政事務,對全軍的衛(wèi)生業(yè)務以及直屬單位的業(yè)務工作缺乏指 導,甚至根本沒有指導?!?/p>

這份羅列某些現象,以偏概全、夸大其詞的報告,被總政轉到了毛澤東的案頭。毛澤東在批示中說:根據報告看來,軍委衛(wèi)生部對全軍衛(wèi)生工作可以說根本沒有什么領導,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必須立刻著手 解決。

4月16日,衛(wèi)生部召集各軍區(qū)衛(wèi)生部長會議,發(fā)動大家揭露部領導 的官僚主義錯誤。5月27日,衛(wèi)生部黨委向軍委和毛澤東寫了報告,實事 求是地檢討了工作中的缺點、錯誤,分析了產生錯誤的具體環(huán)境和思想 根源,提出了克服官僚主義、改進工作的具體措施。

不久,賀誠不再兼任軍委衛(wèi)生部長的職務。政府衛(wèi)生部也進行了三個月的檢查,并向中央寫了報告。

但事情并沒有完。到1955 年,以中醫(yī)問題為發(fā)端,開始了對賀誠的全面批判。報告列出了賀誠在 衛(wèi)生工作方針政策上的四個方面的錯誤,即中醫(yī)問題、醫(yī)學教育問題、 工作重點問題和干部政策問題。賀誠在屢受登報點名批判之后,被撤銷 衛(wèi)生部黨組書記、副部長職務。

對賀誠,傅連暲非常熟悉。賀誠于1925年在北京醫(yī)科大學讀書時加 入中國共產黨,大革命時參加了北伐戰(zhàn)爭,后參加了廣州起義。1930年 進入中央革命根據地,擔任軍委總衛(wèi)生部部長,以后又兼任中華蘇維埃 臨時中央政府內務部衛(wèi)生局長。傅連暲把福音醫(yī)院搬到紅都瑞金后,認 識了賀誠,在他的領導之下,后來又一起參加了長征。新中國成立后,他 們又一起進入軍委衛(wèi)生部和中央人民政府衛(wèi)生部,成為配合默契的新

中國人民衛(wèi)生事業(yè)的奠基者和開拓者。正因為傅連暲對賀誠的了解,在 周恩來說讓他擔任衛(wèi)生部領導職務時,他才一下子想到了賀誠,說讓賀 誠擔任比較合適。

在這次批判賀誠當中,國家衛(wèi)生部副部長王斌也受到牽連,被扣上 “現行反革命”的帽子,后來在反右中又被劃為“右派”,下放到內蒙古一 個公社衛(wèi)生院工作,連降好幾級。

對王斌,傅連暲也是熟悉的:他1933年 參加革命,長征中曾為周恩來治好了肝膿腫;抗戰(zhàn)時期,他曾負責組織 聞名中外的平型關大戰(zhàn)的傷員轉運救護工作;后任東北軍區(qū)衛(wèi)生部長, 在防治鼠疫和領導中國醫(yī)大的工作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1953年調任國 家衛(wèi)生部副部長。

傅連暲知道,不管是賀誠還是王斌,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工作的好同志, 雖然在工作中難免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點和錯誤,這是每個人都有的,但 對于他們的批判是不實事求是的。

傅連暲雖然心里對此不理解,但在各方面壓力下,他也不得不在衛(wèi)生部開展的對賀誠和王斌的批判中,作了違心的發(fā)言,但他一直感到內疚 。

對此,賀誠也沒有怪傅連暲。他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的1981年撰 寫的《從基督教徒到優(yōu)秀共產黨員的傅連暲同志》 一文中,在深切懷念 傅連暲后,文章最后寫道:“我覺得,他一生光潔純正,像皓月一樣清明。 當然他也有自己的缺點和弱點。可是,拭去灰塵,留下的只是晶瑩的光 輝?!?/p>

像這樣讓傅連暲難以理解的事情并不只此一件。隨著國家在政治 生活中“左”的偏向越來越厲害,使傅連暲不理解甚而感到苦惱的事情 也就越多。

1959年,中國政壇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在廬山召開的中央全會上,敢 于講真話、敢于為民請命的共和國元帥、國防部長彭德懷受到批判,并 被罷了官。

傅連暲對彭德懷向來敬重,在給中央領導做保健工作期間與他有 不少接觸,從心里佩服彭德懷的耿直和敢于講真話。所以,盡管彭德懷 受到不公正的對待,但傅連暲還是一如既往地尊敬他。彭德懷一回到北 京,傅連暲就登門拜訪,詢問他的健康情況。

對隨同彭德懷一同落難的張聞天,傅連暲也是懷有同情心的。由于 張聞天在中央蘇區(qū)時對傅連暲有過救命之恩,傅連暲心里對他一直抱 著感激之情,平時遇到張聞天有什么病,總是坐臥不安,就是張聞天身 體健康,他一年也得去看他好幾次。

1952年,陳真仁到莫斯科時,傅連暲 還把一件象牙雕刻讓她捎給張聞天,說他招待外賓用得著。他實在不相信張聞天會反黨反毛澤東,百思不解之余,他又一次向陳真仁說起蘇區(qū) 時張聞天主持正義的事,說:張聞天是好同志,我這條命完全是他救的, 當時如果沒有張聞天打那個電話,出來替我說話,我早就死掉了。說話 時,他眼里滿噙著淚水。

彭德懷全家被趕出了中南海后,搬到了城西郊的吳家花園,過起了半退休的田園生活。傅連暲還是不避嫌疑,照常登門幫他檢查身體。

當時對彭德懷的處理還沒有完,正在挖“彭黃(克誠)分子”,許多人 避之惟恐不及,哪里還敢接近呢。但傅連暲心底無私天地寬,他不怕人 家說閑話。

這天,傅連暲又來給彭德懷進行例行檢查,見彭德懷在勞動時腳趾 頭被鋤頭碰傷了,悉心包扎。彭德懷感動之余,真誠地說:“傅醫(yī)生,我現在成為反黨分子,我這里也成為是非之地,今后你千萬不要 再來了,謝謝了!”

“沒有關系,你是我的保健對象,我就要對你的身體負責?!备颠B暲 聽他這樣說,也感到心里很不好受。盡管他嘴上這樣說,但也促使他進 行深入的思考: 一個人有點錯,為什么誰都不敢接近呢?黨內有不同意 見的爭論,這應該是很正常的,為什么要搞到如此嚴重的地步呢?

是的,也許傅連暲太專注于自己的醫(yī)生職業(yè),是一個謙謙君子,他為了這件事情,他曾經在一個場合問過周恩來。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 周恩來又能說什么呢?他只是用炯炯目光望著傅連暲,委婉地說:“歷史就是歷史,它是無情的,不會向什么人獻媚,你應該記住,最公正的是人民 ! ”

傅連暲同志被授予中將軍銜時的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