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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
知識分子
The Intellectual

圖源:Freepik
撰文| 李珊珊 李璐
“我只剩下一個學期就能畢業(yè)了”,卡內(nèi)基梅隆大學的一位馬姓中國留學生告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
距畢業(yè)還有一個學期,馬接到了學校的電話,告知他,他相當于學籍檔案的SEVIS被終止了(Termination),這意味著,他將失去在美國的合法身份,繼續(xù)留在美國便可能面臨被驅(qū)逐出境和未來的美簽受限的風險。
“我非法留在這里完成學業(yè),還是必須馬上離開,犧牲我過去三年半一直在追求的學位?我真的不知道?!边@位2016年就來到了美國讀高中的大學男生向媒體吐槽。
馬被卷入了這場愈演愈烈的學生簽證撤銷潮的原因,疑似與其2023年的一次酒駕指控有關(guān),雖然那次,他并沒有被判有罪,而且相關(guān)記錄在當時就已經(jīng)被“刪除”了。
小紅書上,在一個因交通違規(guī)遭遇SEVIS終止的個人故事評論區(qū)里,一位讀博第5年的學生提到自己收到了SEVIS終止的郵件,因為7年前的一次交通違規(guī)(超速);另一個人則吐槽自己因為6年前駕照過期1周,被認為是“無證駕駛”,這一次也遭遇了簽證的撤銷。
交通違規(guī)之外,一位中國女留學生在小紅書上自曝了自己SEVIS終止的原因:一場家暴烏龍。
小紅書上,那位即將畢業(yè),已拿到了全美Top10研究生院錄取通知的女生自稱“不喝酒沒駕照不開車無任何不良嗜好”,僅僅因為一年前與男友爭吵時過于激烈遭遇了鄰居報警,被警察誤定為“家暴”。雖然當時她認為解釋清楚了,這一次,她同樣遭遇了SEVIS的“終止”,給出的原因是:Others(Criminal)。
知識分子曾嘗試接觸了數(shù)位遭遇了SEVIS終止的受訪者,這些受訪者遭遇的終止原因都是“others”,“others”所涉及的細節(jié),幾乎都與交通違規(guī)有關(guān)。這些人中,只有一位,沒有任何犯罪記錄,但這位學生因為馬上可以畢業(yè)回國了,且境外學習時長足夠不會影響中國(教育部)留學服務(wù)中心的學歷認證,學簽撤銷對他毫無影響,已經(jīng)不準備繼續(xù)申訴了。
截止4月12日,美國國際教育者協(xié)會(NAFSA)的統(tǒng)計系統(tǒng)上,簽證撤銷的案例已超過了1000例。而根據(jù)《高等教育內(nèi)幕》的調(diào)研統(tǒng)計,受到波及的學生涉及170所以上的美國高校,其中除了哈佛、耶魯、加州大學系統(tǒng)等知名度較高的名校,一些小型的私立學校,甚至社區(qū)學院也出現(xiàn)在了名單中。
01
90%受影響的學生曾被采集過指紋
這場簽證撤銷潮究竟因何而起?
最初的撤銷主要是指向那些參與了那場反對巴以戰(zhàn)爭的抗議的學生的,之后,在社交媒體上表達過支持哈馬斯的學生也都成了簽證撤銷的目標。《印度時報》曾報道了有印度學生因分享甚至點贊某些帖子,而成為這場打擊的目標。
然而,很快,事情開始失控。NBC就有報道指出,“美國國土安全部最近成立了一個特別工作組,使用數(shù)據(jù)分析工具仔細審查國際學生的社交媒體歷史記錄,以尋找吊銷其簽證的潛在理由。他們還表示,該工作組還在查找學生記錄中的指控和犯罪記錄”。
最終,這場以簽證撤銷為武器的打擊終于不可避免地被擴大化了。
移民律師、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教授埃洛拉·穆克吉(Elora Mukherjee)向《高等教育內(nèi)幕》驗證了這點,:“最初針對的學生似乎主要來自中東。但后來,這種關(guān)注點已經(jīng)擴大到對國際學生的普遍攻擊”。
而年入學人數(shù)超過20萬的中國留學生,則首當其沖受到了沖擊。
這次的簽證撤銷理由,出奇得簡單粗暴——與執(zhí)法部門有過接觸并被提取過指紋,(以便于被篩查出來)。
《衛(wèi)報》的報道中,一位被注銷簽證的學生收集了大量遭遇類似情況的同學的信息,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大多數(shù)受到影響的學生都曾被“采集過指紋”,即便并非刑事犯罪。在那篇報道中,一位加州的移民律師蔡申琪(音,ShenqiCai)分析,“系統(tǒng)標記了他們,我們認為這是一種篩查觸發(fā)機制”。
蔡申琪解釋:(根據(jù)她了解的情況),大約90%受影響的學生曾被采集過指紋,這輪簽證撤銷的情況似乎是“史無前例”的,“學生們根本沒有機會解釋自己的處境”,而且,用于標記學生的標準因州而異,“每個州對這些觸發(fā)條件的定義不同,門檻也不一致”。
“大多數(shù)面臨這一情況的當事人與美國執(zhí)法部門有過接觸,無論是交通違規(guī)如超速,還是更嚴重的逮捕和定罪都會觸發(fā)簽證撤銷行為?!盝oseph & Hall的合伙人Zachary R. New律師他告訴《知識分子》。Zachary具備大規(guī)模移民訴訟的經(jīng)驗,根據(jù)他們觀察,目前,雖然未統(tǒng)計具體人數(shù),但隨著新一輪的撤銷不斷發(fā)生,他們懷疑已有數(shù)千人受到影響。
看上去,因為所謂的“犯罪”而撤銷一個學生的簽證,仿佛合理,然而,在隸屬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臺(NPR)的北加州媒體KQED上,一位國家移民項目駐伯克利的律師KhaledAlrade則堅決的表示,這并不合適。
Alrade解釋:根據(jù)移民法,終止學生身份的門檻是可被判處一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暴力犯罪”然而,本次的很多簽證撤銷案例中,美國政府援引了移民法中一條很少被使用的條款,即:如果非美國公民“在美國境內(nèi)的存在或活動,國務(wù)卿有合理理由相信其可能對外交政策造成嚴重不利影響”,則該非美國公民可被驅(qū)逐出境。
02
不確定的未來
謎一樣的原因之外,這場大規(guī)模的學生簽證撤銷事件下一步會走向何方,這些學生們的簽證撤銷會不會被撤回?成了學生和高校們關(guān)心的一個重要問題。因為這關(guān)系著國際學生們在選擇學校時面臨的一個重要的問題:還要不要去美國美國留學?
據(jù)《知識分子》了解,對于學簽無故被撤銷,有學生選擇了申訴,先叫停身份終止的狀況,為下一步的訴訟爭取時間。也有學生選擇了“自愿離境”,也就是完全放棄留美的權(quán)利,而不是挑戰(zhàn)這種明顯違法的簽證注銷和身份終止行為。有受訪者向《知識分子》解釋,選擇后一種的學生大多是比較幸運的即將畢業(yè)的同學,可以回國上網(wǎng)課,且境外學習時長足夠不會影響中國(教育部)留學服務(wù)中心的學歷認證,但大多數(shù)人仍前途未卜。
高校方面能提供的幫助往往有限,因為這件事對高校也同樣非常突然,據(jù)《華爾街日報》報道,高校也只是通過國際學生數(shù)據(jù)庫或因為移民官員進行逮捕才得知(學生簽證被注銷)。目前,一些高校為學生的申訴和訴訟提供了法律援助,一些高校已經(jīng)開始籌備一些在線課程,以確保國際學生在不得不離開美國后仍可以繼續(xù)學業(yè)。
然而,,如果處理得不好,大學也會面臨諸多合規(guī)性風險。根據(jù)《高等教育內(nèi)幕》的報道:“特朗普政府曾威脅過要調(diào)查大學學生交流與訪問計劃中的簽證欺詐行為的,對那些他們認為窩藏了對國家安全構(gòu)成威脅的學生的大學,他們將取消資格”,而被取消資格,則就意味著這些大學將完全禁止招收任何國際學生。”
“由于問題還比較新,進展還處于早期階段。美國各地的律師正在起訴這些學生簽證終止的行為,因為它們似乎違反了一些法律和規(guī)定,但最終結(jié)果仍需時日?!盳achary律師告訴《知識分子》。
這位律師認為:預(yù)計在接下來的兩周左右時間內(nèi),將陸續(xù)出現(xiàn)數(shù)百起訴訟,大家主要會采取兩種方式,一些學生選擇單獨訴訟;而另一些學生則選擇采取大規(guī)模的聯(lián)合行動,通過共享資源以團體而非個人原告的身份挑戰(zhàn)對他們的簽證注銷決定。目前,一些集體訴訟(class action)也正在籌備,但集體訴訟需要更長的準備時間,因此估計要在第一批個人訴訟之后,才會看到這類集體訴訟的情況。
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是,4月9日,新罕布什爾州聯(lián)邦法院在緊急聽證會上裁定,暫時恢復(fù)中國留學生劉小天(音,Liu Xiaotian)的學生身份,讓他可以繼續(xù)學業(yè)與研究,直到法院作出進一步裁決。劉小天是達特茅斯學院的在讀博士生,其F1學還是那個簽證于4月4日被美國國土安全部撤銷,隨后,在美國公民自由聯(lián)盟(ACLU)和律師事務(wù)所協(xié)助下,劉小天對政府提起訴訟。
劉小天的訴訟之外,目前,加州兩所不同大學的兩名學生正在向美國國土安全部發(fā)起訴訟,賓夕法尼亞大學的一名學生正在尋找因刑事指控而被撤銷F1身份的人士,希望共同發(fā)起集體訴訟。
“目前,我還沒有聽說有國際學生因SEVIS記錄被終止而被驅(qū)逐的消息?!盳achary律師告訴知識分子,然而這還遠遠不夠,他提醒:“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對學生群體的心理威懾甚至比政策本身更‘有效’。”
“學生們的恐懼感每周都在加劇”,《高等教育內(nèi)幕》上,穆克吉說。
更深遠的影響也許還在大學中,大學“并不認為這只是一次性的事情。他們認為這是大學政策的一次重新調(diào)整,一次永久性的轉(zhuǎn)變,他們正在認真討論預(yù)算重組的問題?!币晃徊ㄊ款D學院高等教育教授這樣告訴《高等教育內(nèi)幕》。
1.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global/international-students-us/2025/04/07/where-students-have-had-their-visas-revoked
2.https://www.nafsa.org/ie-magazine/students-at-ris
3.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global/international-students-us/2025/04/08/trump-admin-broadens-scope-student-visa
4.https://www.wsj.com/us-news/education/student-visas-revoked-trump-administration-82fd8059
5.https://www.kqed.org/news/12034742/california-students-visa-cancellations-sue-trump-administration
6.https://newhampshirebulletin.com/2025/04/09/federal-court-issues-order-allowing-dartmouth-ph-d-student-from-china-to-continue-research/
7.https://www.dhs.gov/news/2025/03/10/dhs-launches-cbp-home-app-self-deport-reporting-feature
8.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25/apr/10/how-many-student-visas-revoked
9.https://www.cbsnews.com/pittsburgh/news/carnegie-mellon-university-student-visas-revok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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